卷 阿軒生氣了加入書簽

“子徹,你怎麽可以……”齊王寧軒惡狠狠地瞪著眼前之人。

見他氣急,太子笑得更加開心了,也不介意自己的衣領被他揪在手中,好看的眼睛彎成了兩瓣月牙兒,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啊喲,說過多少次了,要有禮貌,阿軒,你該叫我一聲皇兄,還有啊,要注意禮儀,禮儀懂麽?一個皇子,怎麽能隨便動手動腳的。”

寧軒怒極反笑:“子徹,你莫要忘了,你我是一樣大的,從小我就事事讓著你,既然你這麽想當哥哥,就該好好照顧弟弟才是,為什麽總和我作對?”

太子掙紮著掙脫了寧軒的手,提起這件事,他氣得跳腳,伸出的食指快要戳到了寧軒的臉上:“你還好意思說,都怪你,若不是你騙我,我現在又怎麽會做這個倒黴的太子,害得我從小就學這學那,你在外麵玩兒的時候我還得守在書房聽太傅囉嗦,到如今連個想出宮的自由都沒有……”

太子說著,滿臉的哀怨,若是臉上再掛上幾滴淚,倒像是個棄婦。

寧軒一把拍開那隻離自己鼻尖不過寸許的手,冷笑道:“明明是你自己硬要當哥哥,如今卻來賴我!”

原來當年皇後被證實無法生育,過嗣時準備在蕭貴妃的雙生子中挑一個,皇帝發了話,讓皇後過繼大兒子。

宮裏的規矩,皇子是不能交給生母養的,都是交由乳母喂養,皇貴妃蕭氏的兩個兒子卻是個例外,從生下來就跟在她身邊,據說是皇帝特許了的,皇帝是如何地寵蕭氏,由此可見一斑。

蕭氏對兩個兒子態度冷漠,但管教甚嚴,就算是皇帝要見兒子,也得蕭氏允許,一年之中,皇帝難得見到兩個兒子幾次,哪個是大的,哪個是小的,他都不大分得清。

寧裴從小就頑皮,性子也比較活潑,明明是弟弟,卻總愛充作哥哥,他與寧軒經常打賭,誰輸了誰就當弟弟,很多時候在皇帝麵前他都是哥哥,隻有偶爾幾回輪到過寧軒,兩人雖然長得不像,可是皇帝開始就沒搞清楚過,到了最後,更是分不清自己這兩個兒子誰是大的,誰是小的。

皇後來收養兒子時,皇貴妃蕭氏二話不說就點頭應了。

寧軒和寧裴一起來到皇後跟前,畢竟二人是雙生子,雖說麵目不是十分像,但比起別的兄弟來,總歸是要像得多,皇後看兩人都長得粉雕玉琢,一般高矮,極是可愛,笑著問道:“你們誰是大的啊?”

寧裴先就在簾後偷聽了母妃與皇後的談話,跑去找了寧軒商議,他問寧軒:“為什麽皇後要別人的兒子當她的兒子?”

寧軒說道:“皇後是咱們的母後,這宮裏的皇子,哪個不是她的兒子?可能是她的宮裏沒有男孩子,母妃這裏有兩個,所以要一個過去,熱鬧些。”

寧裴聽了,歪著頭想了想,確實好像父皇的妃子中,除了母妃,沒有誰身邊有兩個兒子了,於是接受了寧軒的說法。

但是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問道:“母妃和其他妃子在皇後麵前都很是恭敬,那是不是皇後的兒子,其他的兄弟也要對他恭敬?”

“那是當然了,皇後的兒子,將來是要做太子的,再將來太子是要做皇帝的,就像父皇那樣。”

“那豈不是以後你就要比我高一頭了?”寧裴妒忌地看著寧軒,嘟起了嘴。

寧軒笑了笑:“確實是這樣沒錯噢!”

“我才不要!”寧裴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要不要不要,我要做哥哥,說好了下個月我做哥哥的,母妃都答應了,你要是去了皇後宮中,我不是就做不成哥哥了?”

“有個辦法啊……”寧軒慢條斯理地說道,“就是怕你不敢。”

“你說你說,我有什麽不敢的,毛毛蟲我都敢扯成兩斷!”寧裴插著腰道。

“你就給皇後說,你是哥哥好了,我讓給你!”寧軒說道,“不過你這次認了,一輩子都得當我哥哥,否則若是給父皇發現,問你個欺君之罪,先生不是才教了我們: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若是露了餡,就是王子犯法,一樣要治罪的!”

寧裴嚇了一跳,猶豫不決。

寧軒見狀又道:“其實當太子最好了,將來就是皇帝,全天下都歸他管,大臣們,包括先生都要聽他的,見著他都要下跪,沒有人敢反對,就是犯了法,也沒人治罪,你看先生都隻說王子犯法怎麽辦,都不說皇帝犯法會如何……”

寧軒講得興奮,眉飛色舞,一臉向往,末了拍著手道:“啊!真是太好了,越想越覺得好處太多,我不和你換了,還是我去做皇後的兒子吧,你留在館娃宮好了。”

“不行不行,方才你才說過讓我去的,我決定了,以後就由我當哥哥了,你不許和我搶,大不了將來你要什麽我給你什麽,咱們兄弟倆有福同享,好不好嘛,阿軒?”

寧軒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了兩轉,帶著幾分為難說道:“好吧,就這麽辦好了。”

“宮女太監們早就被我倆弄暈了,分不清咱們誰大誰小,可是母妃肯定是知道的啊,若是她指責我,那可怎麽辦呢?”寧裴想起了這個問題。

“她根本都不管我們兩個的,我懷疑連她也不知道,上次在花園裏見到我爬樹,她還把我當成了你,對宮女說趕緊把九皇子送回去呢,何況兒子她都舍得送人了,就算是知道我們兩個的大小,她也肯定不會管。”寧軒肯定地說道。

“好哎!”寧裴高興地拍手,“從今天起,我就是老八了,你是老九,父皇一直分不清寧軒是老八還是寧裴是老八,這下子可是能分清了。來,拉勾,定了這輩子都不許反悔!”

寧軒笑著伸出手指與寧裴拉勾,於是宮女來喚時,兩人手拉手一起來到前廳。

如今聽得皇後相問,寧裴笑嘻嘻地上前施禮道:“回母後話,兒臣寧裴,是大的,寧軒是弟弟。”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偷看了皇貴妃蕭氏一眼,卻見蕭氏眼皮也不眨,雙眼看著門外,像是個入定的老僧,動也不動,也不知是不是神遊天外去了。

“好個有禮的孩子,寧裴,你可願跟著母後住到坤華宮去,做母後的孩子?天天伴在母後身邊?”

寧裴看了看親生母親,皇後見他神色,已知他是想知道皇貴妃的意思,便說道:“你母妃是願意的,妹妹,你說是嗎?”

蕭氏回過神來,看著皇後淡淡一笑:“皇後娘娘喜歡哪個,自管帶去就是,能跟著您,是他們的福氣。”

“哪裏能呢,妹妹肯應了此事,我就很是感激了,孩子是娘的心頭肉,我也曾做過母親,深知這一點,皇上說了,讓我帶走大的,我就領走裴兒吧,你放心,裴兒跟著我,我會待他視如己出,不會委屈了他,軒兒就陪在你身邊,我亦不會虧待他的!”

“多謝皇後娘娘!”皇貴妃向皇後稱謝,神情依舊是很平靜。

皇後點了點頭,轉向寧裴,“裴兒,你母妃不反對,現在就看你的了,願意跟母後去坤華宮住麽?”

她要一個兒子,但是這個兒子必須和她一條心,如果培養不起感情來,她不如不要。之所以看中皇貴妃的兒子,不是因為皇貴妃的兒子是幾個皇子中最為聰明的,也不是因為他們是最小的,而是因為皇後知道,這個女人不僅沒有娘家,更沒有心,一個沒有心的女人,她根本不用防著,也不怕她會來與自己爭奪任何東西。

她相信隻要自己付出真情,寧裴會很快與她培養出感情來,真正視她如母。

“皇貴妃蕭氏,其情冷漠,對皇帝不假辭色,對其親子宛如路人!”這是皇後在館娃宮安插的眼線觀察四年來的總結。正因為如此,皇後從來沒有找過皇貴妃蕭氏的茬子。

寧裴與寧軒對視一眼,圓圓的小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右頰邊一個酒窩顯現,說不出的可愛。

“我願意,母後!”

皇後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對寧裴招了招手,他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伸出小手勾住了皇後的裙擺。皇後心滿意足地拉著這個遲來的兒子,離開了館娃宮。

蕭氏與寧軒送他們出了門,在宮門邊,寧裴問皇後:“母後,以後我可以來找阿軒玩嗎?”

“當然可以!”皇後溫柔地笑道,“不過你得先完成了功課,稟過母後,母後允許了,方能過來。”

“嗯!”寧裴開心地笑了,回過頭衝寧軒擠了擠眼睛,“阿軒,等我有空了來找你玩。”

可惜寧裴自此就踏入了不歸路,正式過繼給皇後的同時,他被確立為大慶朝的太子,從此後經史詩賦,先賢章,為君之道,就成了他每日的必修課,活潑可愛的孩童被訓練成了彬彬有禮,滿口成章的穩重少年,直至成年。

兒時的頑皮在寧裴身上已然全無蹤跡,但是他骨子裏其實沒有變,可惜隻有兩個人曉得,一個就是隨身跟著太子的太監小喜子,另一個,當然就是寧軒了。

寧裴在當了太子後,越想越不對勁,尤其當他看到寧軒騎著馬滿山的跑,還出宮幾年練了一身武藝,回來變成了個壯實的男子漢,而自己天天守在屋裏念書做策論學治國,弄得膚白如女子,細胳膊細腿時,更是後悔當初的選擇。

他本xing愛玩,卻因是太子,國之第一棟梁,不得不放棄他美好的童年從小埋頭在學問中。

所以太子常常去找寧軒的麻煩,當然,兄弟倆之間並不存在仇恨,隻是他越想越不甘心,總覺得當年寧軒像是故意使壞,將他給支了出來。

當他這麽說時,寧軒當然是死不承認,有時候他會說:“喂喂喂,可別賴我啊,若是當初我不答應你,隻怕今**看到我當太子的風光模樣,心下更是恨我。那時我才四歲,咱們同齡啊兄弟,你太高看我了,難不成我是神童?”一邊說,還一邊摸著自己的下巴作思索狀。

但有的時候,寧裴提起往事,寧軒會冷冷地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那目光看得久了,讓寧裴一陣陣發寒,覺得背心有股涼意躥過。

試探過幾次後,寧裴不再說這話了,不過他並沒有收斂,更多的會去找寧軒,專惹些事出來,想讓寧軒生氣,奈何基本上每次都是寧裴自己落了下風,也知是寧軒運氣好,還是他聰明看透了他的用意,寧裴每次都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寧軒就沒氣過。

難得這次提親,寧軒竟然會生氣了,寧裴臉上雖然滿是酸楚,心中卻是樂開了花。看來他的選擇是對的,駱家那個丫頭,真的能讓阿軒變得像個正常人!

“這件事,反正我不會答應!”寧軒說得很是堅定。

“不答應?你以為由得了你麽?父皇已經擬好了旨,這會兒聖旨已經在去駱家的路上了,你想要收回已是不可能了,你想想父皇再寵你,難道能容你傷了一個大臣,還是得力之臣的麵子?”太子笑眯眯地說道,“還是說,阿軒的戲還沒看夠,你上次幫著寧辰破壞了人家的婚事,現在還想讓那個姑娘再次成為棄婦?”

“你……”寧軒瞪著寧裴,唇抿得緊緊的,眼神裏閃過一絲似是痛苦,似是憤怒,又似是興奮的神色,讓人無法辨別。

寧裴見他拳頭捏得死緊,微微顫抖,心中有些不安,收起了笑容問道:“阿軒,怎麽了?你不會真的想這麽絕情吧?其實那丫頭之所以被寧辰悔婚,你也有一半的責任,我看得出來,她是個好女子,你也看到了,她才華橫溢,性子獨特,很有見地,行動也不似其他閨秀嬌嬌弱弱,相貌更是上乘,以我悅女無數的眼光看來,如今她年紀還小了些,尚顯青澀,再大個幾年,說是傾城傾國之貌也不為過,配得上你。”

“別說了!”寧軒喝道,轉過頭去,大步離開。

寧裴在後麵呆呆地站了半晌,喃喃自語道:“他這是怎麽了?希望我沒有做錯才好!”

小喜子從假山後頭鑽出來,上心翼翼道:“太子爺,咱們該回去了吧,你這偷偷出宮,若是皇後娘娘知道,又該怪罪了。”

寧裴笑了笑:“是啊,是該回去了,這幾年多虧有你,我才能時不時偷出宮來,從未被人發現,小喜子,謝謝你啊!”

聽到太子對自己說話自稱“我”,小喜子嚇了一跳,跪下道:“主子,可是奴才哪裏做錯了?”

寧裴搖了搖頭,笑容微微苦澀:“別怕,我這是真心謝你,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他緩緩跟著寧軒的腳步離去,每踏一步,都落在寧軒走過的腳印上。

小喜子趕緊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灰,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