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升帶著滕雨、何蓉,騎著三匹快馬,馬不停蹄奔往杭州府。

何蓉說:“師父,我遇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不,應該是多次遇到了。每當我遇到危難的時候,就會有人暗中相助。上次是我和滕雨被倭寇圍堵在山洞裏,這次是我在迎春堂,師父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滕雨插嘴說:“上次在山洞中,倭寇用火燒,用煙熏,我們差點沒命了,是這個人殺死了那幾個倭寇,救了我們。”

顏升說:“那次,我和滕雨在濟世堂/有人在房頂上偷窺,想要對我們下手,應該也是這個人救了我們。”

何蓉問道:“他是誰?”

顏升說:“不知道。但這個人好像對我們很熟悉,甚至連我們幫內的聯絡暗號也知道。”

滕雨說:“既然不是敵人,那就是我們的朋友,為什麽又不露麵?”

顏升說:“他肯定是有難言之隱。這些天我仔細排查了我們幫內上上下下幾十個人,還有我的師兄弟,沒有一個人會和這個人對上。”

滕雨說:“很奇怪,這不符合常理啊,既然一再幫了我們,為什麽又不願以真麵目示人。”

顏升說:“快馬加鞭,趕到杭州府,一切就都明白了。”

師徒三人趕到杭州府,徑直來到迎春堂,卻發現迎春堂已是人去樓空,幾名官兵正將筆墨紙硯等雜物裝到一輛大車上。

滕雨上前問:“這家店的主人呢?”

一名小旗模樣的人煩躁地喊:“走走走,這家店被查封了。”

滕雨繼續問道:“店主人去哪了?”

小旗說:“我怎麽知道去哪兒了?他們得知指揮使派人來查抄家產,逃了。你再囉唆,把你抓起來,定你個通敵叛國罪。”

滕雨還要上前爭辯,顏升攔住了他,說道:“算了,我們自己找。”

師徒三人到了僻靜處,顏升說:“這類小卒,隻貪圖財物,怎麽會知道倭寇逃到哪裏去了。”

三人沿著街道走到巷口,突然何蓉指著一棵大樹,驚呼道:“快看。”

顏升和滕雨上前,看到樹身上留著一朵桃花標記。何蓉說:“是我們幫派的標記,怎麽會在這裏出現?”

顏升說:“是那位俠客留下的,當初在迎風寨,他也是用這樣的標記給我指路,讓我找到了滕雨。”

何蓉和滕雨一起問:“師父,會是誰呢?”

顏升搖搖頭,接著說:“我們快點追下去。他一個人跟蹤倭寇,恐怕會有危險。”

桃花標記帶著他們來到江邊,江邊停泊著幾條小木船,小木船隨著波浪輕輕飄**。岸邊有幾個漁夫正在垂釣,他們戴著鬥笠,紋絲不動,遠遠看去,就像一座座雕塑。

師徒三人走了過去,顏升上前詢問一位垂釣的老翁:“是否有幾個男人和一個女子從這裏渡江過去?”

老翁說:“前天這個時辰,確實有幾個男人和一個女子要從這裏渡江,出手大方得很,拿出一塊金錠讓渡他們過去,是老程載著他們過去的。”說著老翁指了指遠處一個曬漁網的人。

顏升準備去找老程詢問,老翁接著說:“他們剛到對岸,這邊又來了一個男人,身材魁梧,臉上黑得像墨一樣,他也丟了一塊金錠給我,讓我劃船到剛才那幾個人上岸的地方……這是些什麽人,出手這麽大方!”

顏升沒有回答老翁的話,他問道:“這個人在船上跟你說過什麽?”

老翁說:“他問我到象山郡有幾條路,有沒有近路,沿途的路況怎麽樣。我說,確實有一條近路,可以少走幾十裏,但很少有人走,也很少有人知道,那是采藥人和打獵人踩出的一條小路。估計他一上岸,就急急忙忙抄小路走了。”

顏升拿出一塊金錠,給老翁說:“你送我們過江吧。”

船到對岸後,他們隻看到白茫茫的沙灘,沒有看到任何印記。

沙灘後麵是叢林,他們鑽入密密的叢林中,顏升俯身觀察地麵上荒草斷裂倒伏的情況,他湊近那些斷裂的草莖聞了聞,聞到了新鮮的草汁味,於是判斷倭寇和神秘俠客都是沿著這條路走的。

果然,他們很快找到了樹上留下的桃花標記。

此後,每隔一段距離,就能找到桃花標記,有時候在樹身上,有時候在石頭上。每次看到這種標記,顏升心中都會掠過疑團:這個人到底是誰,難道本幫中一直隱藏著一個絕世高手?自己身為幫主怎麽不知道?

按照一路留下的標記,他們走上了一條山路。

顏升說:“那幾個倭寇走的是另一條路,這條路隻有俠客在走,也許這就是那個老翁說的近路。”

滕雨道:“師父怎麽知道?”

顏升說:“你趴在地上聞一聞。”

滕雨趴在地上,聞了聞後,站起來說:“什麽也沒有聞出來。”

顏升說:“是的,確實什麽也沒有。”

滕雨疑惑地望著師父:既然什麽也沒有,為什麽還要讓我聞一聞?

顏升說:“你再退回來路,趴在右手邊那條路的地上聞一聞。”

滕雨依言往回走了幾丈遠,趴在大路上聞了聞,站起身說:“好像和剛才那條路上的氣味不一樣。”

顏升說:“確實不一樣。那個黎夫人在胭脂堆裏浸泡了幾十年,身上帶著胭脂的氣味,她從那條大道上走過,就會留下胭脂的氣味。而這條小路她沒有走過,就沒有留下這種氣味。”

滕雨由衷地感歎道:“師父真了不起。”

顏升淡淡地說:“行走江湖,就要懂得追蹤術。江湖是一本書,一輩子也讀不完。”

此去的羊腸小道崎嶇盤旋,像掛在山脊上的一條帶子。他們總能夠在轉彎的地方,看到刻在樹身上的標記。

顏升走在最前麵,他量了量地上留下的腳印說:“這個人步幅很大,走了這麽遠的路,還能夠邁出這麽大的步幅,顯然經常走山路,精氣神十足。”

突然,何蓉指著遠處的山巒說:“那是什麽?”

滕雨驚呼道:“是人,我們中了埋伏。”

顏升讓兩個徒弟趴在地上,自己悄悄繞了過去。走出很遠,他向兩個徒弟招了招手,何蓉和滕雨走了過去,顏升指著山巒說:“現在你們再看看,那是什麽?”

高處的山巒上,整齊地插著一排被砍斷的小鬆樹,隨著山勢錯落有致地排布著,小鬆樹的旁邊,放著一塊塊石頭,看起來就像露出的腦袋一樣。

滕雨笑著說:“顯然是有人故意這樣放置的。”

顏升說:“是的,這是疑兵之計。敵方看到排列這麽整齊的鬆樹,就會認為是故意偽裝的,因為天然生長的鬆樹不會排列得這麽有序,而每一棵小鬆樹後,都有一塊石頭,遠遠看起來,就像窺視的腦袋一樣,敵方更加會認為中了埋伏。可見,此人精通兵法,有實戰經驗。”

何蓉和滕雨都點了點頭。

顏升接著說:“你們想想,倭寇如果以為中了埋伏,會怎麽樣?”

滕雨說:“會繞路而行,不會退回去,因為他們要急著趕往象山郡。”顏升說:“是的,我們也繞過去吧。”

師徒三人又回到剛才發現鬆樹和石頭的地方,從另一邊繞過去,果然發現樹上又有了印記。

走出不遠,何蓉發出一聲驚叫。隻見地上躺著一具死屍,一根削尖的大木頭穿腹而過,削尖的那頭沾滿了血,蒼蠅嗡嗡飛舞,死屍旁的荒草被踐踏了一大片。

顏升用棍子挑起一點血,放在鼻尖聞了聞,說:“還有血腥味,死亡不超過一天。”然後,他撕開了這具死屍的衣袖,看到臂膀上文著一頭飛虎,說道:“果然是倭寇。”

何蓉說:“這個人不是我在迎春堂見過的那幾個人。”

顏升說:“看來,這夥倭寇人數不少。”

師徒三人循著腳印和標記,繼續前行。他們來到一道山穀中,突然看到幾隻蒼鷹在前方不遠處的天空盤旋,然後俯衝而下,滕雨說:“前麵肯定有什麽情況。”

顏升說:“是的。”

顏升的話音剛落,突然又看到那幾隻蒼鷹驚叫著飛上了天空。可是,它們在天空中慢悠悠地盤旋著,流連不去。

顏升說:“散開,過去看看。”

三人握著長刀,慢慢向前行走,突然看到半空中吊著一個用藤條編織的網兜,網兜裏盛著一具死屍,有幾隻狼聚集在死屍下,一次一次地向上跳躍著,想要夠著死屍,卻總是夠不著。

狼群看到他們,立刻回過頭來,惡狠狠地齜著獠牙。不用看,那又是一具倭寇的死屍,他中了機關。奇怪的是,這個倭寇中了機關,被吊在空中,其餘的倭寇為什麽沒有解救?

很有可能當時這個倭寇在被吊到空中前,就已經死亡;還有一種可能是,其餘倭寇風聲鶴唳,嚇破了膽,顧不得解救,就倉皇逃遁了。

師徒三人隻好繞道沿著山腰向前行走,狼群不遠不近地跟著。滕雨走在前麵,何蓉走在中間,顏升走在最後,狼群看到他們手中的長刀,也不敢貿然發動攻擊。

天色漸漸暗下來,風從遙遠的地方吹過來,掠過草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樹葉紛紛落下,山穀中一片蕭瑟。三人行至穀口處,前方又出現了一群狼,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顏升說:“停下來。”

走在最前麵的滕雨停了下來。

狼群看到他們停下來,就從四麵圍了過來,它們長長的獠牙在暮色中發著清冷的光,有的狼流著口水,口水滴答滴答落在地麵上。

顏升和滕雨挺著長刀,嚴陣以待,何蓉聚攏柴火荒草,很快就聚成了一堆。點燃後,烈焰騰騰,狼群轟的一聲散開了。

然而,饑餓的狼群卻並沒有跑遠,它們分散在距離火堆十幾丈的地方,虎視眈眈,它們已經很多天沒有吃到東西了。

趁著這個機會,師徒三人飛快地俯身撿拾柴火,將柴火分成幾堆點燃,他們則站在中間的空地上。烈焰燃燒,樹上的宿鳥發出驚恐的叫聲。

饑餓的狼群圍著火焰轉來轉去,尋找著可乘之機。半個時辰後,一匹骨架高大的狼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發出一串怪異的叫聲,接著,一匹極度饑餓的狼突然越過篝火跳進空地,撲向何蓉,滕雨嘶聲叫喊著,同時挺著長刀捅進了狼的肚子,一直把這隻瘦骨嶙峋的狼推到了火堆上。火焰舔著狼毛,狼油吱吱作響,篝火一下子躥起一丈高,驚恐的狼群又逃散了。

那匹狼被燒得隻剩幾塊骨頭後,火焰又矮了下去,狼群又慢慢逼近,但再也沒有哪匹狼敢以身犯險。火圈裏的師徒三人,卻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就這樣,對峙到了夜半。

夜半時分,遠處突然傳來了異樣的聲音。顏升伏地聽聲,隨後站起來說:“有馬隊過來了,有幾十匹馬。”

滕雨問:“來的是什麽人?”

顏升說:“不知道。”

何蓉說:“不論是什麽人,我們都得救了。”

何蓉話聲剛落,馬蹄聲已經到了山穀口,接著,山穀口傳來了喊聲:“是顏大當家的嗎?”

顏升高聲說道:“是。”

山穀口的聲音再次傳來:“顏大當家的莫慌,我們來了。”

馬蹄聲響起,震天動地,狼群驚慌逃竄。顏升看到火光中出現了一群馬隊,馬噴著響鼻,激動地踏著碎步向他們奔來。最前麵的那匹馬上坐著一個人,手持雙鐧,正是金植勳。

顏升大為驚異,說道:“謝謝救命之恩,你怎麽來了?”

金植勳說:“你們走後,總捕頭放心不下,就寫了信函,讓我拿著去追你們。我追到杭州府,你們已經離開了。我拿著信函,向杭州都指揮使說明了情況,都指揮使派遣了三十名精騎,作為尖兵奔赴象山郡,大部隊隨後趕到。”

顏升說:“謝天謝地,孟明有救了。”

金植勳騰出了兩匹馬,顏升騎乘一匹,滕雨和何蓉騎乘另一匹。馬蹄得得,馬鳴蕭蕭,一群人乘著月色奔向象山郡。

金植勳和顏升奔馳在最前麵。

顏升問道:“聽說朝鮮國王要把你們逼上絕路,是嗎?”

金植勳說:“是的,此人依靠殺死兄長竊取王位,橫征暴斂,荒**無道,百姓苦不堪言,怨聲載道,卻又不敢說出,因為暗探分布在全國任何一個地方,誰有不滿言辭,就會被抓起來坐牢。此人不除,朝鮮不興。”

顏升說:“無道昏君。”

金植勳說:“我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朝鮮百姓,不知他們要忍受**到幾時?”

顏升說:“此事應從長計議,首先,你不能死,你死了,正遂了無道昏君的心願……”

金植勳說:“大明皇帝已下詔書,要替朝鮮國王取我性命,不然,朝鮮就要聯合後金,威脅大明北部。”

顏升說:“拖,一直拖,要取你性命不假,但找不到你,又如何取你性命?周濟死腦筋,怎麽你也死腦筋!”

金植勳高興地說:“我明白了,此間事情一了,我就帶著手下弟兄隱居山林,銷聲匿跡。”

顏升說:“正是這樣。我再讓周濟向皇上複命,就說你們越獄逃走,一旦找到你們就砍頭複命。”

金植勳感歎道:“顏大當家的果然足智多謀。”

顏升笑著說:“區區小計,何足掛齒。”

顏升又說:“周濟忠勇雙全,但缺乏變通。皇上也是人,不是神,即使神仙,也會有犯錯的時候。皇上對的話,可以照辦;皇上不對的話,就不能執行。”

金植勳敬佩地說:“可惜人世間,像顏大當家這麽明事理、有見識的人,少之又少。”

一行人奔到天亮,路邊界牌顯示,已經到了象山郡地界。奔跑了半夜的馬已經疲憊不堪,有的前俯後仰,有的不斷喘著粗氣,金植勳命令給馬解開轡頭,放下鞍韉,讓馬吃草,大家也坐在地上休息。

突然,有一個士兵驚呼:“這裏有具屍體。”

人群鬧嚷嚷地跑過去,看到低窪處躺著一具屍體,一枚箭鏃穿過了他的脖子。臉上血肉模糊,僅剩上半個身子。下半個身子,估計是被野獸吃了。

顏升撕開他的衣袖,看到臂膊上文了一隻飛虎,說道:“又是個倭寇。”

金植勳問:“這是誰射出的箭鏃?箭術如此高強,一箭射穿咽喉。”

顏升說:“這個人是絕世高手,我們一路追蹤過來,至今還沒有見到他—麵。”

金植勳說:“此等好漢,一定要結識。”

顏升看著那具倭寇屍體,分析說:“箭鏃從前麵穿透咽喉,說明射箭人位於前方,此時正受到追擊。”

金植勳說道:“好漢危急,我們趕快前去營救。”

他們騎著馬一路飛奔,耳邊風聲呼呼作響,路邊的樹木像潮水一樣向後退去,麵前的道路像梯子一樣豎起來,又像梯子一樣倒下去。

臨近黃昏,霞光滿天,他們終於追上了。

好漢臉色漆黑,叉腿站立,他正拈弓搭箭,箭頭對著那幾個倭寇。那幾個倭寇手握唐刀,站立一排,卻沒人敢上前一步。雙方相距數丈遠,對峙著,紋絲不動,樹葉飄飄****地從枝頭落下來。

何蓉看到那幾個倭寇裏,沒有山田,沒有角丸,也沒有黎夫人,隻有橫岡和鐵木石。

馬隊將這些人團團圍住,何蓉向著黑麵人招手:“前輩,我們來了。”黑麵人看到何蓉和馬隊到來,便放下了手中的弓箭,緩緩坐到了地上,極度的緊張和疲憊已讓他無法站立。那幾個倭寇看到馬隊是黑麵人的援兵,他們立即背對背站立著,挺著唐刀,準備負隅頑抗。

馬背上的人紛紛跳到了地上,黑麵人看到和何蓉同乘一匹馬的滕雨,眼睛再也沒有離開,他的眼角似乎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然而,滕雨的眼光緊盯著那幾個倭寇,沒有留意到這些。

鐵木石看到自己無法逃脫,就喊道:“有種的,就一對一,有沒有膽量?”顏升走前幾步,說道:“你什麽時候投靠了倭寇?”

鐵木石揚揚得意地說道:“我本來就是東瀛人,早在二十年前就來到江南,參加武舉武進士考試,一步步升到溫州府捕頭,你縱使機關算盡,也沒有算出我的身份。”

顏升問道:“在碼頭上,那兩個倭寇困入石屋中,你為什麽要砍死一名?”鐵木石答道:“墜入死地,赴死不顧,乃是榮耀。”

顏升說:“你機關算盡,然而沒有算到今日是你的死期。”

鐵木石說:“誰死誰活,尚未可知。是好漢的,就一對一決鬥。”

顏升思忖著對方有橫閃這樣精通殺戮的嗜血武士,鐵木石一級級通過武科舉考試,實力肯定不俗,另外幾個倭寇,能被挑選來江南,肯定也有一定的實力,如果答應鐵木石的條件,恐怕結果不妙。顏升正在猶豫的時候,突然聽到黑臉人說:“我來。誰來和我比拚?”

鐵木石聽到黑麵人這樣說,就對著橫閃嘰裏呱啦說了一通,橫岡提著唐刀走前兩步,臉上露出了猙獰的微笑,他自信單打獨鬥,這裏沒有一個人是他的

對手。

黑麵人說:“且慢。”

黑麵人轉過身去,砍下了一根手臂粗的竹子,握在手裏說:“來吧。”

倭寇們看到黑麵人拿著一根竹子當武器,全都放肆而輕蔑地笑了。

橫岡握緊唐刀,呀呀叫著,跳起來砍向黑麵人。黑麵人舉起枝杈亂晃的竹子抵擋,唐刀砍斷了竹子最前端,砍出了鋒利的切麵,黑麵人端著竹子,狠狠地向橫岡捅去,鋒利的切麵插入了橫岡的身體。

倭寇們正在歡笑著,突然看到橫岡倒了下去,笑聲戛然而止。

黑麵人端著竹子,對倭寇們說:“我今天教你們一招,這是戚大帥發明的兵器,名叫狼筅。”

狼筅是戚繼光獨創的專克倭寇武士刀的兵器,對陣武士刀時優勢顯著。戚繼光辭世後,狼筅被人遺忘。

誰也沒有想到,二十年後,狼筅重出江湖,一擊而中,僅僅一個回合,東瀛第一武士橫岡就喪命於狼筅之下。

倭寇們全都呆住了。

金植勳指著鐵木石說道:“你出來,我們兩個比試比試。”

鐵木石看到有人向他挑戰,就抱著僥幸的心理走了出來,此前,他從沒見過金植勳,也不知道金植勳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幻想著能夠擊敗金植勳,死裏求生。

鐵木石舉起唐刀,奔向金植勳,在距離金植勳僅有兩步遠的時候,唐刀淩空劈下。金植勳手持雙鐧,一根鐧擋住唐刀,鐵器相撞之聲,令人心悸;另一根鐧對著鐵木石的頭顱,淩空砸下。鐵木石撤刀抵擋,一聲刺耳的聲響後,唐刀被磕出了一個缺口。

鐵木石一驚,他驚愕未定,金植勳的雙鐧一下接一下地砸下來,鐵木石頻頻舉刀抵擋,每砸一下,金植勳就上前一步,鐵木石則後退一步。十幾下過後,鐵木石的手臂再也抬不起來了,金植勳一鐧下去,鐵木石腦漿迸裂。

天下兵刃,相輔相克,沒有最強,也沒有最弱。唐刀輕,鐵鐧重,唐刀鋒利無比,鐵鐧無刃,若以硬碰硬,以力抗力,鐵鐧可破唐刀;若以快打快,借力打力,則唐刀可破鐵鐧。

橫岡血肉模糊,鐵木石腦漿迸裂,其餘的倭寇沒有了領頭的,驚恐萬狀,他們跪在地上,雙手捧著唐刀投降。

金植勳用探尋的眼光望著顏升,他知道顏升曾經有恩於周濟,周濟處處都會聽從顏升的。

顏升一句話也不說,他揮舞手臂,做了一個砍殺的手勢。士兵們撲上去,那幾個倭寇全被亂刀分屍。

何蓉望著顏升,她不明白那個寧國府的顏大善人,什麽時候突然變得這樣冷酷。

倭寇消滅幹淨後,一行人繼續趕路。

顏升走到黑麵人跟前,拱手行禮,說道:“多謝大俠救助我徒何蓉。”所有人都望著黑麵人,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黑麵人突然對著顏升跪了下去,他深深地埋下頭說:“多謝您收留犬子。”等到他抬起頭時,所有人都看到他眼中全是淚水。

顏升一怔,他剛才看到黑麵人凝望滕雨的眼神,感覺異樣;現在又聽到黑麵人這樣說,心中明白了八九分。他抉起黑麵人,說道:“大俠不必這樣,我們借一步說話。”

金植勳帶著其餘的人走在前方,顏升和黑麵人遠遠跟在後麵。滕雨和何蓉都不知道黑麵人的身份,他們跟在金植勳的身後,自顧自地走著。

顏升問道:“大俠姓滕?”

黑麵人點點頭。

顏升終於全都明白了,他說道:“感謝大俠這些天對我們師徒的援助。每當我們處於危難之際,都是大俠伸出援手,讓我們轉危為安。”

黑麵人說:“犬子有您這樣的師父,實乃三生有幸。”

顏升問道:“在迎風寨的牆壁上留下桃花標記的,是您吧?”

黑麵人點點頭。

顏升又問:“在濟世堂房頂上殺死追擊我們的倭寇的,也是您吧。”

黑麵人又點點頭。

顏升接著問:“聽滕雨和何蓉說,他們逃出秘境後,被倭寇逼入山洞,殺死洞外倭寇的,還是您吧。”

黑麵人依然點點頭。

顏升繼續問道:“十棵樹的房頂上,滕雨藏了一張絕世名畫……”

黑麵人說:“是我拿走了,那幅畫也許會減免我的牢獄之災。盡管希望極為渺茫,但也可能是救命的稻草。”

然後,黑麵人講起了他的經曆。

黑麵人正是滕雨的父親,叫滕重陽。

早些年,滕重陽是戚繼光帳前水師將軍,每戰必奮勇爭先,屢立戰功。當時,戚家軍是當世最強的軍隊,東禦倭寇,北擊韃靼,所向無敵。邊關平定後,朝廷論功行賞,戚繼光被封為太子太保,滕重陽被封為知府。

然而,好景不長,戚繼光遭貶,鬱鬱而終。朝廷清洗戚家軍舊將,同時進獻給皇上的名畫在滕重陽所擔任知府的轄區內丟失,皇上就將滕重陽關入牢中。

滕重陽膝下僅有一子,就是滕雨。

滕雨命運多舛,父親滕重陽被關進牢獄後,母親憂鬱成疾,鬱鬱而終。他輾轉打聽到那幅導致父親入獄的名畫,在寧國府大當家顏升的手中,就潛入顏府,做了顏升的關門弟子。

滕重陽在獄中放心不下兒子滕雨,就越獄而出,尋找滕雨。後來,他找到了顏府,知道了寧國幫的聯絡暗號是桃花印記。

這一切他都進行得極為隱秘,顏升是老江湖,稍有不慎,就會露出馬腳。

後來,滕雨提出趕蛋,盜取名畫,顏升一路追出來。滕重陽為了保護兒子,就一路跟蹤著他們,直到杭州府……因為擔心被人識**份,滕重陽一路喬裝打扮。

顏升聽到這裏,已深深為滕重陽的父愛所感動。

滕重陽接著說:“此間事情了結,我就托人在皇上麵前求情。”

顏升說:“先皇已經駕崩,新任皇帝年輕有為,曾是周濟門下學生。他一即位,就赦免全國罪徒,既往不咎。”

滕重陽停住了腳步,望著天空,眼神空空洞洞,像深不可測的枯井。過了一會兒,兩行眼淚流下來,他說:“蒼天終於開眼了。”

顏升加快腳步,趕上走在前麵的滕雨,說道:“我有話跟你說。”

滕雨讓在路邊,停住腳步,懵懵懂懂地望著顏升。等到滕重陽趕上來,顏升對滕雨說:“這是你爹。”

滕雨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看看顏升,又看看滕重陽,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滕重陽看著滕雨,淚水盈眶。

顏升對滕雨說:“你爹離開你的時候,你隻有十歲,你雖然忘記了你爹的容貌,可你爹一直記著你的模樣。為了你,你爹冒著生命危險,越獄逃出。一路暗中保護你,之所以沒有挑明身份,是因為他擔心你受牽連。”

滕重陽問道:“你娘怎麽去世的?”

滕雨說:“小時候,我娘整天以淚洗麵,我問她,她也不說。後來,我娘憂鬱成疾,重病臥床。有一天,我娘對我說:你要好好活下去,你爹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並大概向我說了爹的情況……”

滕雨的眼淚流了下來,哽咽難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接著說:“我娘對我說了這些事情後不久,就去世了。”

滕重陽淚流滿麵,他把滕雨擁在懷裏說:“孩子,你們娘倆受苦了。”

滕雨叫了一聲爹,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們向著江邊疾走了整整一個晚上。黎明時分,走在前方的金植勳跑到顏升身旁,說道:“前方濃煙滾滾,不知道什麽原因?”

顏升說:“我們去山頂上看看。”

顏升和金植勳爬上旁邊的山峰向遠方望去,立即被看到的景象驚呆了,眼前烈焰熊熊燃燒,一直鋪到海邊,濃煙遮天蔽日,鳥雀倉皇逃散。遠處的海邊,停泊著一艘大船。船上的桅杆掛著黑色的旗幟,旗幟上繡著白色的骷髏。顏升說:“那是孟明寨。”

顏升和金植勳從山頂跑下來,高喊道:“全速奔援孟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