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霏早就知道這下麵是什麽模樣,所以也隻是微微皺眉,而後給裏頭的人讓出了一條路來。
裏頭的人自然是害怕外頭的,他們並沒有橫衝直撞,卻還是在出來的那一瞬間,將醉錦夫人給些嚇得驚叫一聲:“啊——裏頭還有這麽多人?!你們到底是人是鬼啊?!”
靈霏隻覺得這個醉錦夫人太過聒噪,連軒先生也是皺眉,終於對醉錦夫人生出了幾分不耐的表情來:“能不能不要說話了?”
醉錦夫人感覺得到,今日的軒先生的心情是一點兒都不好。
她低了頭,雖然覺得委屈,但也不好招惹軒先生什麽。
靈霏數著那些出來的人,算著裏頭應該滅有旁人了,才示意梁挺帶著人先下去,而後看向了軒先生:“咱們也下去吧?”
醉錦夫人的眼中,就生出了幾分恐懼和抗拒。
軒先生也是皺了眉頭,似乎在考慮。
靈霏微微挑眉,對醉錦夫人輕輕一笑:“你若是害怕,不下去也無妨。”
醉錦夫人後退一步,顯然是不想下去的。
倒是那軒先生,沉沉目光看向了下頭,而後深吸一口氣:“好,我下去!”
醉錦夫人抬眸驚訝地看了一眼軒先生,卻到底不敢再多說什麽。
靈霏也是點了點頭,而後率先走在了前頭。
她的腳步很快,軒先生都有些跟不上了。
在這狹窄的山洞裏,軒先生很是不安:“為何一定要進去?”
雖然在靈霏的身前身後都有梁挺帶著的人的腳步聲和火把,但靈霏的心裏,還是有些不安。
她自己取了火把握在手上,才回頭看了一眼軒先生。
火把明明滅滅的光芒之中,靈霏沒有掩飾自己對軒先生的討厭和冷漠:“你進去之後,不就知道了嗎?難道當日你登基的時候,有人問你為何一定要登基不成?許多事,原本就是沒有什麽答案的,走到那裏了,你自然就知曉了。”
靈霏的話別有深意,軒先生卻也不惱,隻苦笑一聲:“你又如何懂我呢?”
這話,卻是讓靈霏更加生氣:“是啊,我不懂你。我最不懂的就是,你堂堂一個皇帝陛下,為何竟然會選擇逃離!你既然從一開始就沒有做好準備,那就不要去做這個皇帝陛下就是了!如今將你的子民們深陷水火之中,你卻是充耳不聞不理不睬。所有的爛攤子,都是旁人在替你背著。我是不懂,我想我這輩子也都不會明白!”
靈霏的憤怒,讓軒先生低了頭。
他何嚐不知,靈霏說的是對的呢?
可他仍然堅持己見:“你若嚐試過被最親近的人背叛是什麽感覺,大約就不會在這裏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我有我的選擇,不必去和任何人交代。”
“嗬——”
靈霏能做的,或許就隻有冷笑罷了:“你的選擇?如果你的選擇額就是逃避的話,恕我不能苟同。你這一條路走了這麽久,竟還會害怕別人的背叛嗎?所以你就用背叛,來對待那些你親近的人是嗎?!”
如果不是因為對軒先生還有最後一點點的尊敬,靈霏可能真的會上前一步,狠狠地將巴掌扇在這軒先生的臉上!
但眼前,便是要到出口了。
靈霏也不願再多說什麽,隻冷冰冰道:“若今日你看到了裏頭的場景,還要做出這般抉擇的話,我無話可說。也請你放心,隻要今日之後你仍然堅持留在平寧鎮這樣的地方,和你的醉錦夫人長相廝守不問世事,是不會有人在來打擾你的。梁一沉不會,容澤也不會,這天下的百姓們更加不會!”
說話的功夫裏,靈霏已經走到了這山洞的出口——
光亮和嘈雜之下,她在出口率先一步跳入了那地牢之中!
雖然梁挺他們已經到了此處,可地牢之中卻還是傳來了女人的求救聲:“救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們了,別折磨我了,我再也不敢了!”
士兵們前行的時候,都不敢去看周圍那慘不忍睹的女子們。
靈霏卻是沒有忘記,她曾答應過一個被折磨得將死的女子,來救她!
所以靈霏的腳步並沒有停下,隻是匆匆朝著前頭而去。
而軒先生的腳步也沒有挺細心啊,跟在靈霏的後頭,眼神卻已經看向了周圍的牢房之中,帶著極度的不可思議:“這裏……怎麽會是如此?!為何關了這麽多人?!她們竟然這樣折磨這些女子?!簡直喪心病狂!”
他語氣裏的憤怒不是作假,讓靈霏知道,至少在這個男人的心裏,不是半點兒是非曲直都沒有了的。
可靈霏的腳步沒有停下,軒先生也是皺眉看著靈霏:“你要去哪兒?!”
靈霏不曾回頭,腳步匆匆,語氣也是匆匆:“在逃出這裏之前,我答應了一個人,一定會帶她離開的。我不知她現在是否還活著,我——”
靈霏的話,就在看到了那個女子的時候,戛然而止!
前頭的牢房,就是那女子的牢房了。也許是看到這牢房之中的慘狀,所以一開始進入這額牢房的士兵,哪怕是已經在沙場上經曆了戰爭和血的曆練的容家軍,都是伏在一旁開始幹嘔了起來。
梁挺親自打開了房門,看著地上的那一“灘”血水之中的人形,眼中也是不忍:“姑娘——姑娘你還活著嗎?”
可那早已遍體鱗傷的人形,卻是在血水之中一動不動,沒有半點兒回應。
饒是如此,靈霏還是認得出,這就是她在離開之前,抓住了她的腳踝的那個女子!
靈霏匆匆上前,蹲了下來。伸手想要觸碰這個女子,可這個女子的身上已到處都是傷口,根本就沒有地方讓靈霏下手。
沉痛之中,靈霏隻能越發輕聲細語地對那女子道:“你還記得我嗎?能聽出來我的聲音嗎?我來救你了,我來帶你出去了。你……還活著嗎?”
問出最後的一個問題的時候,靈霏的語氣裏,已經帶著些許顫抖了。
其實她知道,即便這個女子此刻還活著,可她已經活不長久了。
這樣的傷她早就該死去了,一直支撐她的,或許也隻是那個靈霏曾答應給她的信念罷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了這個女子——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靈霏以為,已經沒有希望的時候,這個女子的身體,卻突然動了動!
說是身體,倒不如說是這個女子的手臂輕輕動了動。她躺在血泊之中,稍稍地睜開了幾分自己的眼睛,那眼中的最後一絲光亮,也是看向了靈霏:“救我——出去!”
分明靈霏連這個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可她還是紅了眼眶。
梁挺上前,想要將這個女子從地上弄起來,但卻有些不知所措:“夫人,這……她身上到處都是傷,我隻怕若是輕輕一動,她就會一命歸西了。怎麽辦?我已經叫人去請容家軍之中的軍醫了,不然叫那軍醫過來看了再說?”
“不成,來不及了!”
靈霏已經察覺到,那女子眼睛之中的光芒,好似在一點點地開始熄滅。其實她能等到自己前來,就已經不可思議了。
雖然那女子沒有再多說什麽,但靈霏也忽而意識到,她要的,不過就是自由罷了!
被束縛在這裏這麽久,受了這麽多的傷,證明她從來都不曾對這個山寨之中的人屈服過!這樣的不屈服,能換來的,也隻是自由。
對於她來說,自由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
所以靈霏立刻就下了決斷:“她撐不住了,必須現在就將她帶出去!”
那女子好似聽到了靈霏的話,眼神之中都再度掙紮著閃爍出了光亮來。
一行血淚,也順著那女子的眼角滑落:“出去——”
這兩個字,已經是這個女子窮盡了自己的力氣,才能緩緩說出來的兩個字。
這兩個字對她的重要,可想而知!
靈霏也是一不做二不休,認真地看向了梁挺:“你找一個幹淨的毯子來,顧不得旁的了,將她整個人放在毯子裏頭。然後你親自將她抱出去,記得,一定一定要小心。若是旁人做,我是都不放心的!”
“夫人,我明白了!”
梁挺到底也跟在梁一沉和靈霏的身後這麽久了,此時此刻,他對靈霏,是肅然起敬:“夫人放心吧,我一定將她安然帶到外頭去!”
靈霏點了點頭,給梁挺讓出了一條路來。
而等靈霏回頭看向了軒先生的時候,卻已經看到他站在角落裏,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仿佛帶了幾分的煞氣。
靈霏走向了軒先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靜:“還要繼續看看嗎?”
靈霏以為,軒先生會拒絕。畢竟這牢中的情形,簡直是用“人間煉獄”四個字,也不能夠全然來形容的。
然而讓靈霏意外的是,軒先生的眼眸仿佛黑夜裏的深淵一般。
他點了點頭,幾乎咬牙切齒:“繼續看!”
靈霏早已見識過一次這地牢之中的情形了,然而這第二次過來,卻還是難掩心痛和悲傷。
這些妙齡女子的一生,就這麽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