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

孟晴是頭一個認出梁一沉來的,驚得她幾乎將眼睛都要瞪出來了:“那不是梁小郡爺嗎?!”

說著,又搖了搖頭,似是自己在勸和自己一般:“不,不對!那不可能是梁小郡爺啊!方才家丁分明報著,他是梁底,是當朝刑部侍郎啊!”

其實連靈霏都沒有想到,這一次言若海大婚他會來這裏。

更是不知,他們再一次見麵,會是在如此場景之下!

不知為何,靈霏的心髒忽而就突突地開始跳了起來,既是激動,又是緊張。

穿越人群遙遙看去,那個從前在泉州城人人摒棄的少年,此刻卻被所有人圍在中間。連本還在外頭迎客的秦遠山停了,也是親自進了門對他以禮相迎。

然而等瞧見了他的模樣,自也是震驚無比。

他卻隻是和周圍圍繞著他的人寒暄了幾句,而後又徑直地朝著靈霏這裏走來。

當著所有人的目光,他方才進門時臉上的嚴肅一掃而空,轉而對靈霏勾起了幾分溫和的笑意來,瞧著靈霏的樣子,似是很有感慨一般:“阿霏妹妹,好久不見!”

一句“好久不見”,便等同於向所有人承認了他就是梁一沉的身份。靈霏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此時此地,對所有人承認自己的身份!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們的身上,靈霏也是發自內心地為了梁一沉的榮耀歸來而高興。

所以她到底是大大方方上前,對著梁一沉福了個禮:“梁家哥哥,好久不見!”

梁一沉略微頷首,便當是回了靈霏的禮,而後才對靈霏抱了抱拳,很是客氣:“日後在京中,若是有什麽事,盡管差人來找我便是。咱們是泉州舊識,如今同在京中,還望往後與秦府能更多來往。”

他話像是對靈霏說的,可字句之中帶著的卻是秦府,便是叫旁人抓不住什麽錯處來。

“新娘子來咯——”

說話間的功夫裏頭,外頭的秦若海已經將新娘子接回來了。

雖說旁人或許還想通梁一沉再多說說話,可今兒的主角畢竟是言若海和邵佳寧。梁一沉也是自覺退去了一邊,在這裏的都是官宦人家,自然都是規矩地朝著外頭看了去,不會抹了秦府的麵子。

“哇——”

正當靈霏也伸著脖子往外看,對自己這位新嫂嫂十分好奇的時候,卻忽而聽到了身後有人驚呼——

靈霏幾乎和旁人同一時間轉過頭去,便瞧著秦曉絲此刻正從後麵姍姍來遲!

她果真將那匹琉紗在這兩日之間連夜趕製出了一套新衣裳,製法是如今京中時興的廣袖流仙裙的模樣。

長長的袖擺曳地,伴隨著秦曉絲的腳步,從遠處看那琉紗的裙擺之間是波光流轉,合著秦曉絲緩緩而行的平穩腳步,便是將她襯著如同從海中而來的仙子一般不食人間煙火。

雖說秦曉絲還有一月方才及笄,可她卻沒有用未及笄的丫頭所用的發飾,反而叫人梳了略顯成熟的飛仙髻。發髻之上簪著一朵大紅的牡丹,牡丹之後綴著同那琉紗一般的粼色絲絛,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靈霏便是聽得,在人群之中已然有人忍不住地開口誇讚:“天哪,這是誰啊?簡直太美了!”

其實秦曉絲的長相大多隨了秦遠山,雖然模樣也是出挑,但並不算得上是十分傾國傾城的美人兒。今日不過是因著這一身琉紗的襯托,才顯得她美亦無雙罷了。

果真,聽了這樣的讚歎,秦曉絲的燕莊公都流露出了幾分不露痕跡的得意。

一旁的孟晴和秦月悅卻是沉了臉,誰都沒有想到,這一身琉紗竟會穿在秦曉絲的身上!

一時之間,這秦曉絲便成了所有人注視的中心,以至於秦若海帶著邵佳寧進了門,大家夥兒都沒有朝著門口看去。

還是有小廝喊了一聲“新郎新娘進門咯!”,大家方才反應過來今日誰是主角,這才朝著門口看去,慌忙恭賀嬉笑。

秦曉絲已經成功地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也不會站在堂中。可不管她去哪裏,在如此人多的地方,總是會有眼睛盯在她的身上,也總是會有人在下麵小聲議論:“聽聞這是秦家四姑娘?可真美啊!”

“可不是嗎?往日裏也沒有聽說,秦家還有這樣一位姑娘。瞧她身上穿著的琉紗,那是宮裏頭的娘娘們才有的東西!”

“可見秦大人多疼愛他這位四丫頭!不知她今年年歲幾何?可否與我家說親?”

……

這議論紛紛的聲音,便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地要傳到秦若海和邵佳寧的耳朵裏。

雖說堂中仍舊熱鬧,然而拜天地的時候,秦若海還是轉過頭來,沉沉看了一眼人群之中隻顧著驕傲得意的秦曉絲,眼底越發生出幾分冷意。

拜了天地之後便是鬧洞房,因著靈霏她們還是未出閣的閨閣女兒,所以也不好去參與鬧洞房這樣的事情。

眼瞧著人群呼啦啦地跟在了他們的身後就去看新娘子了,靈霏幾人倒是留在了正廳之中。孟晴說趁著大家夥兒顧著鬧洞房還未來吃席的時候讓她們先吃些,等人都來了,她們就要回去後院兒裏頭了。雖說後頭也準備了吃食,可終究是沒有這前頭熱鬧就是。

靈霏剛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就瞧著秦遠山也從外頭回來了。

可他卻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迎著梁侯爺來的!

自泉州梁夫人過世之後,靈霏便再也沒有見過梁侯爺了。他是世家軍武,又有世襲公爵,所以平日裏為人也要高傲些,從來看不上他們秦府這等小門小戶。

此刻便是秦府的大喜之日,他站在秦遠山的身旁也是抿著嘴,一副十分嚴肅的模樣。

反觀秦遠山,自知是惹不起梁侯爺的,雖也沒有巴結著,可到底顯得有些卑躬屈膝。

梁侯爺一進門,便環視了一圈正堂,而後眉頭狠狠皺了起來:“我聽聞梁一沉在你們這裏,他人呢?”

靈霏便知道,他不可能是為了慶賀秦若海大婚而來的。

秦遠山瞧著他如此,內心顯然是不快,卻也隻能忍著,陪他一起看了一圈正堂之後,方才道:“梁侍郎大約……去後頭鬧洞房了。”

眼瞧著梁侯爺不管不顧地就又要抬腳往後去,秦遠山到底是大著膽子拉了一把梁侯爺:“梁侯,今日是小兒的大婚之日。梁侯爺且坐下喝一杯喜酒吧!我這就著人去後頭請梁侍郎,他們年輕人在後麵玩鬧,隻怕衝撞了侯爺!”

他的言外之意,是不要叫梁侯鬧了這場婚事,梁侯為人雖倨傲,卻也聽得明白。

坐在了一旁的席上,梁侯看的自然是邵家的麵子。

但這就夠了,隻瞧著梁侯一杯酒下肚,而後抬眸看向了秦遠山,倒像是在質問秦遠山一般:“你入京也有些時日了,竟是沒有認出,當今太子麾下的紅人梁底梁侍郎,竟是本侯那不孝子不成?!”

當真是奇了怪了!

靈霏在心裏越發地開始有些討厭這位不分青紅皂白的梁侯爺:他和梁一沉之間的恩怨,為什麽要牽扯旁人呢?便是欺負他們秦家不過小小五品閑置,就如此對秦遠山不客氣了不成?

但秦遠山也到底是在官場之中混跡多年的,瞧著梁侯如此態度,也不惱,隻微微一笑解釋道:“下官慚愧!也不過是剛來這京中不久,做的又是個閑置,自然有眼不識泰山,不識得太子麾下的紅人。”

說著,他還輕歎一口氣:“何況梁侍郎這兩年都被太子殿下外派在外,微臣這區區末流小官,自然是難得一見,還望侯爺見諒。”

這一番話,說的是滴水不漏,倒是叫梁侯爺也抓不住什麽錯處來。

隻得悻悻地看了秦遠山一眼,便不再多說什麽。

這廳中的氣氛也隻尷尬了一會兒,便有小廝將梁一沉從後頭帶了過來。

見到梁一沉的那一瞬間,梁侯就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身來——

靈霏看得真切,在他的眼中有一絲安心閃過,便就知道他並非半點兒都不在乎梁一沉的安危的。

隻是當父子兩個的眼神交匯的時候,難免生出了幾分劍拔弩張的意思。

梁侯的臉色一瞬間便黑如鍋底,冷笑著先開了口:“好啊,當真是你?!本侯竟是不知,自個兒的兒子這麽有出息,在太子麾下供職兩年,卻都對本侯避而不見!怎麽,本侯於你而言,就這般見不得光的丟人嗎?!”

哎呀,這梁侯爺可真是個暴脾氣!

靈霏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們父子二人,隻覺得他若是先如此言語,梁一沉的脾氣肯定也不會給他好臉色。

果然,梁一沉的嘴角勾了冷笑,竟是點頭允了梁侯如此說話:“自然丟人。連自個兒的夫人去世都不願厚葬的涼薄之人,是你當初先將我趕出府中告訴我要從宗譜除了我的名,我又如何舔著臉上門?若是不知的,還以為我是要借著您這位梁侯的勢呢!”

這父子二人,就不能好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