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點頭,又搖頭:“聽聞你是個聰明人,如今既是也瞧出來了本宮沒有生病,那麽便隻有一件事。本宮找你來,是為著梁伯公。”
說實話,梁一沉太年輕了,所以靈霏還不是很能熟悉梁一沉這個“梁伯公”的稱呼。
隻是她知道,長公主要直入主題了,她便不多言,隻聽著長公主說話就是了。
瞧著長公主雖說是低了頭做出一副品茶的樣子,但眼神始終都是落在靈霏身上的:“說起一沉啊,這孩子倒是我們瞧著在京中長大的。你不知道吧?本宮與他母親的關係很是不錯,聽聞她母親在泉州去世之後,本宮還大病一場呢!”
這京中的關係複雜,真真假假,靈霏知不知道,都不打緊。
聽得那長公主微微一笑,似是十分感慨:“本宮仍舊記得那孩子在本宮跟前兒嬉笑玩鬧的樣子,卻竟是沒有想到,日子過得這般飛快,那孩子早已過了成家的年紀,而本宮……也人老珠黃了!”
唯有對自己的容貌極其在意的女人,才會稱自己人老珠黃。
靈霏倒是覺得,長公主的模樣保養得十分好,而且大抵是因著不曾生養過的關係,瞧著若是說長公主如今還是個姑娘家,靈霏覺得也是可以相信的。
於是也是順口而道:“長公主殿下嚴重了。若是連公主都這般說自己,那這普天之下,恐怕是沒有年輕貌美的女子了。”
靈霏說這話也是真心,這天底下又有哪個女子不喜旁人誇讚自己的容貌呢?
長公主言辭之間,不著痕跡地便不似之前那般嚴厲了:“你可知,自打一沉跟了新皇之後,這京中有多少人家巴不得將自個兒的女兒塞進他府中去?”
她放下茶杯,掰著手指頭道:“大學士家的嫡長女、左相家的嫡次女、閣老家的雙胞妹妹、永安伯家的嫡妹、還有齊郡王家的嫡長女……別說是臣子家裏頭的了,便是公爵人家的媒人,也是要將梁一沉家的大門給踏破了去!新皇還是太子的時候更是給他下了個令,叫他兩年之內務必尋個嫡妻,否則就要親自為他指個人選了。新皇看中的,倒是咱們膝下的悠揚郡主。”
她嘴角微微勾起,說到悠揚郡主的時候,眼中不自覺地帶了溫柔:“悠揚和一沉是從小到大的情分,算是青梅竹馬。我們瞧著呢,從前的一沉是有些輕狂,可哪個男兒沒個年少的時候呢?如今他是穩重下來了,在朝中做事屢屢受到誇讚,便想著悠揚也到了年紀。若是真能讓他們二人在一起,倒也算是天作之合的一對呢!”
靈霏別的不知,卻是知道,那悠揚郡主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張揚。宮中人人都寵愛她,說是個郡主,簡直快要被寵成了正兒八經的公主。
前幾次也遙遙見過她幾麵,靈霏對她的印象到不是很好,也知道她和梁一沉那才是真的青梅竹馬,卻沒成想到她竟是新皇給梁一沉選的婚配。
自己這身份和悠揚郡主比起來……也果真是雲泥之別了。
長公主瞧著靈霏一直都沉默,倒是有些意外。
而後終於抬起頭來,正眼看向了靈霏:“原本新皇說了要等他兩年,如今才過了一年,自然是不會催他的。可前兒你知道他做了什麽嗎?他高興地如同小時候那孩子模樣一般跑來這裏,新皇正在本宮這品茶,他卻不管不顧地當著所有人的麵兒說,他找到了他喜歡的女子,想要求新皇一個恩典一個旨意。”
喜歡的……女子?
梁一沉從未說過,他喜歡自己啊!
靈霏的心裏頭,竟是有些暗自驚訝。
長公主則是仿佛陷入了悠長的思緒之中一般,眼神忽而就變得悠遠了起來:“自從梁夫人去世之後,本宮就沒有見梁一沉那般高興過。他是陪著新皇出生入死的人,新皇也跟著他高興啊,就趕緊問他,說他瞧中的哪家的姑娘啊?當時本宮以為,他要說悠揚。他和悠揚可是從小到大的情分啊!”
說著,長公主突然就將自己的目光收了回來,複又落在了靈霏的身上:“他說,他瞧中了太仆寺總秦家的庶三女。”
長公主看著靈霏的眼神灼灼:“他這一句話出來,本宮與新皇便什麽話都說不出了。本宮當時就想著,這梁一沉怕不是瘋了吧?若說隻是看中了一個小品官家的女兒也就罷了,可你這身份竟是個庶女!他從前是伯爵之後,如今自個兒又是千尊萬貴的伯公爺。普通官家的嫡女若說要嫁給他,新皇都未必看在眼中,何況還是個小官家的庶女呢?”
她瞧著靈霏的眼中,始終都帶著打量和不解:“新皇的第一反應,自是不予的。隻說是他被迷了心竅,倘若當真要迎你入府,便做個妾室都是對你的抬舉了。新皇當即便說,他可以給一沉賜婚,但一沉必須另選人家做嫡妻,再將你賜予他做個妾室也就罷了。”
輕歎一口氣,長公主似是從靈霏的身上沒有看出什麽,便收了目光,而後輕輕地將自己的肩膀靠在了身後的椅背上:“可你們猜猜看,梁一沉說什麽?”
雖說在問眾人的,卻沒有一人敢答話。
長公主便自顧自道:“他當即便給新皇跪下了。說他梁一沉這一生雖隻過了半載,卻也算是坎坷。說他對旁的別無所求,隻願用他所能得的一切,換這一場姻緣。說他知道新皇如何想法,他保證這小小庶女與旁的庶女不同,日後絕不會讓旁人覺得,是新皇慢待了他這個功臣。他說……他這一生,隻想娶這一人罷了。”
一生隻想娶一人?
別說是旁人了,連靈霏都在想,這是梁一沉說出來的話嗎?
她分明地感覺到,身旁的江玲薇朝著她看了過來,眼中帶著幾分羨慕幾分驚訝。
長公主也是再度看向了靈霏,這一次她的眼中沒有了敵意和打量:“所以今兒叫你來,一則是為了瞧瞧,這個讓梁一沉跪地懇求新皇賜婚的女子,是什麽模樣。倒是比我想的溫和乖順許多,在京中的風評也還算不錯。隻是聽聞你那嫡姐不大規矩,一躍成了後宮的主子娘娘,還望你不似她那般才是。”
看來秦月悅即便如今是飛上枝頭做了宮中妃嬪,也未必人人都將她看在眼中。
靈霏低了頭,不敢多言什麽。
長公主卻是動了動身子,繼續道:“叫你來,其實主要還是為了第二則事情的。”
所以她前麵說了那麽多,都是為了這第二條鋪墊?
靈霏不得不承認,宮中人做事說話,果真都有其自己的威嚴和風格。
不等靈霏回什麽,長公主便開口問道:“你既是一沉心尖尖兒上的,那你自然該知道,他同梁家關係如何吧?”
這下輪到靈霏回答了,她便起身,規規矩矩道:“知道一些的。從前在泉州的時候,梁夫人的葬禮臣女有幸參加過。記得當日之後沒有多久,梁伯公就同梁侯大吵一架而後離家。自此之後,二人再無往來,如今聽聞他們便是在朝堂之上,也是爭鋒相對,父子成仇。”
長公主既然問了,靈霏就知道這事兒是沒什麽遮掩的,自然要如實回答。
長公主點了點頭:“瞧著你倒是關心一沉,知道的事兒半分不錯。那你也該知道,我叫你來說的這第二則,是為了什麽?”
靈霏的心裏有猜測,但不敢亂說。
瞧著她沉默,長公主隻淺淺道:“你既是知道,直說就是了,說對說錯本宮都不會怪罪於你。”
靈霏點頭,這才稍稍舒了一口氣,而後緩緩抬眸:“古人有雲,便是家和萬事興。父子之間,能有如何的深仇大恨呢?如今梁伯公是聖上的臣子,若是要一心為聖上分憂,自然是要宅中安寧,家和方能治身。如今伯公爺既是要成婚了,自然便是立了家。聖上與長公主當是希望,臣女能在伯公爺跟前兒時時勸導,叫他與梁侯爺冰釋前嫌吧?”
靈霏這一番話說的有條不紊,倒是叫長公主有些刮目相看:“倒是個通透人兒,怪不得梁一沉對你這般看中。你說的不錯,既是知道了本宮與新皇的想法,便照實去做就是了。不管是梁侯爺還是梁伯公,對聖上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臣子,你明白嗎?”
靈霏總覺得,長公主如此言語,倒像是在考驗她一般。
但她要應承下來,不僅僅是因為這是長公主和聖上的意思,更是因為梁一沉。
他和梁侯終究是父子,不管旁人如何,他們父子的關係絕不能這輩子都是仇人。否則旁人指摘下來,便都是梁一沉的過錯了。
瞧著靈霏還算是有心,長公主這才輕舒了一口氣,而後揮手示意身旁的姑姑將賞賜之物拿了過來:“你既是一沉這孩子看中的,本宮也不多說什麽了。隻要記得,嫁入伯公府之後,好生照顧一沉。你便是伯公夫人,而不再是秦家庶女了,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