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舊時錯意

“相傳當年神農嚐百草,就是被此物毒害得斷腸而死!所以,鉤吻草也被稱為斷腸草!此毒之烈,入口半葉即死。”明少頤的臉色凝重,說什麽也不肯把瓷盒還給紅蕊,“娘娘,此物交給微臣處理,切莫叫人發現了!叫人發現,娘娘死罪啊!”

“你別焦慮,本宮問你,若你以此毒害他人,用什麽方法?”馥心說的那樣輕鬆,仿佛他手中的不是天下奇毒鉤吻草,而是曬幹的薄荷葉。

“娘娘,都什麽時候了,您還與微臣開這種玩笑!”明少頤見馥心臉色變得鄭重,顯然問及此話是大有深意的,忙低聲答道,“鉤吻苦澀,而且味道濃重,若是微臣下毒,定然是選擇在湯藥之中。”說完,他抬起臉偷瞄馥心的臉色,這位昭儀娘娘卻毫無變色,隻是唇角凝結了幾絲渾濁的笑意,嚇得明少頤忙道,“娘娘,這主意倒不是微臣出的,您要是……”

“別胡說了,這東西,是別人拿來害禧貴人的!”紅蕊見他明顯會錯了意,趕忙解釋道。

明少頤又是一驚,呆定在那裏半晌說不出話來。

俄而馥心忽是冷笑道:“這太醫院的差事,當得是越發好了,貴人的藥裏,竟給人攙和上劇毒之物!若不是玉梅嬤嬤替姐姐嚐過,隻怕姐姐性命都沒了!”馥心說到這裏,又冷哼一聲道,“這是本宮派人前去太醫院查找到的。乃是姐姐當日煎藥餘下的藥渣子中發覺的!”

明少頤分明清楚,給各宮娘娘小主開過的藥方,統統要備份抄寫。並留檔封存,以備他日查詢;而煎藥餘下的藥渣子,也會經過細細篩選,經由檢查無誤之後,再入小甕封存。

明少頤低著頭死死盯著瓷盒中的鉤吻草,此葉定然是和在海蘭慧的藥中,再被煎藥三遍——葉子已全然枯黃。誰能想到小小一枚葉子。竟是天下奇毒鉤吻!

“或許……是……是失誤?”明少頤結結巴巴,但終究這些話連他自己都騙不了。喟歎一口氣道,“唉,怎麽可能呢?太醫院抓藥,要過三遍手;藥渣子回收。也會過三遍手,怎麽會呢……看來,定然是要有人一定要取了禧貴人的命!而且這個人,決計不簡單!不,整個太醫院上下的運作規程,還能將所有這一切都控製手中半點不露,這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做出來的!”其實迂腐如明少頤這樣的意氣書生都已經猜到這幕後主使是什麽人,隻是不敢說出來罷了。

“娘娘,這事若是讓皇上知道了。太醫院上下,定然一個活口都沒有了!”明少頤聲音發顫,幾乎連話都說不完整。他因為極度的害怕。半揚起臉看著馥心,低聲道,“前些日子,皇上要殺微臣——當時微臣硬撐著一副不怕死的模樣……微臣知道,皇上不會立時殺了微臣……可事到如今,真是死期不遠……娘娘。您有把握,禧貴人不會稟明皇上?”

“已是月餘之前的事。若是禧姐姐暫且不會與皇上說。你這顆腦袋,暫且掛著挺牢呢!”馥心看著向來迂腐,帶著些書生又硬氣的明少頤第一次出現了對於死亡的驚恐,不免嫣然一笑。轉而她麵色一正,壓低聲音道,“明太醫,你如實與本宮說,你猜這鉤吻毒草,究竟是什麽人帶進來的?本宮這一次打算從源頭抓起,一並把這些髒東西抓出來!”

“既然這些人有能力把鉤吻草這種東西都帶進來了,娘娘怎能輕而易舉的抓住呢?以微臣來看,此事須得從長計議啊!”明少頤臉上滿是擔憂,他回望著馥心複雜的眼神,轉而歎了口氣道,“我知道娘娘並非池中之物,也知娘娘心大……可是,您如今隻位在昭儀,雖是一宮主位,力量還是不夠的。娘娘如今該做的事,是應該繼續獲寵,拉攏更多的小主到自己帳下,扶持她們……且是急不得呢!”

馥心聽得明白,她知道明少頤的意思,分明是勸自己要學會忍耐,學會一步步慢慢來——可她一路走來,哪一次不是忍著千難萬苦,哪一次不是甘於吃虧吃苦?這一次,她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宸妃的狠毒和步步緊逼,這一次都讓馥心沒法呼吸,不除掉宸妃,她甚至都沒法騙自己的心!如何也不能忍了!

她死死攥著裙子的一角,粉拳都在微微顫抖,許久,她才意識到自己定是一副睚眥欲裂的模樣,急忙斂住心神和表情,但聲音聽起來依舊駭人:“如何從長計議?人家都逼上門來了!再不回擊,隻怕,隻能去閻王爺那裏告狀了!”

“娘娘多慮了,宸妃不敢要您的命。”剛說完這句話,明少頤便有些後悔了,他不該直接把對方是誰說出來的,應該用“那個人”指代。可是話已出口,他再後悔也是無用,隻得略帶些戰戰兢兢往下說,“宸妃卻是很想要娘娘的性命,但是,在皇上心中,娘娘一定是極為重要的女子。宸妃再如何狠毒,也得顧忌皇上的感受。”

馥心倒是沒想到這一點,略是怔了怔,又道:“明太醫,煩你說下去。”

“是!”明少頤躬身,續道,“微臣雖不知您跟皇上有什麽淵源,但在您第一次受皇上臨幸之後,您定然覺得皇上似是對您不管不顧了,其實不然。皇上知道宸妃是個什麽樣的人,若是過早讓您獲得寵愛,對您是一種極大的傷害,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試想,您要是第一次被皇上臨幸之後,一如宜才人,立時被接出淑女院,封為貴人賜予封號……娘娘,你看看宜小主的近況,還不夠明白嗎?”

馥心竟從未想過!她臉上略是一僵,卻沒有繼續往下說。

明少頤見她沒說話,便繼續往下說道:“娘娘,若不是得到皇上的授意,太醫院怎麽會隱瞞了您所有的脈案?難道,僅憑一些證人的證詞,就能證明您當時沒懷孕嗎?還有那次,您在四執庫憑白無故砸了皇上的玉如意,為何所有替您診脈的太醫都眾口一詞說您就是瘋了,皇後還親自下令,把您安安穩穩的送去萬華殿養著——其實,就那一次,宸妃就把您打進冷宮,甚至能在冷宮要了您的命!”

“這麽說……娘娘,皇上沒有把您給忘了,還在幕後一直保護您?”這下連紅蕊都吃驚了,忍不住低聲對馥心說道,“娘娘,皇上……皇上還真是對您不一般呢!”

馥心想起小時候在草原上遇到楚翊瑄,送給他艾草,他送給自己發晶項墜……想起自己身在王府的時候,他雖有些嘴壞,還常使壞,可是也隻有楚翊瑄真真正正把她當一個人看待。現在看來,楚翊瑄不僅僅是把自己當成一個人,甚至是當成愛人來看待——或許,他真的不懂如何愛一個人,在他並不漫長的生命裏,隻是充滿了爾虞我詐,充滿了算計和權術。他分明已經愛上一個人,但如何去用心愛一個人,或許他真的不明白。

馥心忽然意識到,楚翊瑄的生母是晉國公主,謝大哥的姐姐,她很早就去世了……戰敗的自己雖然父母雙亡,可還是有過父母的疼愛和關懷。可楚翊瑄呢?他幾乎沒有得到過來自父母的愛,最需要關愛的年紀,都是在陌生的草原上度過的……

不知為什麽,她隱隱覺得,這位君臨天下的皇帝很可憐,心中忽然劃過一絲心疼。

一直以來,都是我誤會了他啊……馥心慚愧地想著。

她忽然很想見到楚翊瑄,替他撫平心中的哀傷。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卑鄙。明明楚翊瑄異常喜歡自己,一直在默默無聞地保護自己,自己卻想利用他,救出一個曾經的政敵,而那個政敵,是自己的愛人!

可她又覺得奇怪,不免問出了口:“可……可再怎麽樣,他是皇上啊……宸妃這樣囂張,他就沒有辦法嗎?”

“娘娘,您有所不知。宸妃當年,陪著皇上一起在草原做質子,一呆就是好多年。悉心照料,日夜陪伴,定然是感情深厚——後來皇上被先皇接回含嘉宮,皇上為了報答宸妃的陪伴和照料,一直在暗中提拔沈家人。宸妃的哥哥沈訶,現在已經官拜三軍統帥;其他家人,也大多在朝廷為官為將,”明少頤悉心為馥心解釋道,“以娘娘的聰慧,想必應該明白,前朝後宮是為一體的道理……皇上現在剛剛登極,根基還不穩,若真動了沈家,或者動了宸妃,定會惹得天下大亂,到時候便不好收拾了。

“再者,”明少頤忽然一笑道,“不過,皇上對宸妃的感情到底深厚,她又生下了皇長子,皇上想動宸妃,怕也是舍不得呢!”

馥心聽了他這一老通話,才微微一歎,苦笑一聲道:“所以,明太醫才說,想要扳倒宸妃,卻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定然要慢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