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平山帝陵
“娘娘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透,微臣真是佩服至極。”明少頤大概是在宮中了一段時日,也學會了溜須拍馬,幾句話便又繞回來佩服的話。
“明太醫,你我之間,就不要說這些了。”馥心輕輕擺了擺手道,“這鉤吻草,我還想留著將來扳倒宸妃用。隻是勞煩明太醫嚴守秘密。”
“這個不勞主子吩咐,微臣一定咬緊牙關。”明少頤忽然童心未泯一般地眨了眨眼,笑道,“即便是有刀架到微臣脖子上,微臣也決計不說。”
馥心看他的表情,不由覺得許久以來未曾有過的輕鬆,不由好笑。她搖頭苦笑道:“真有刀子架到你脖子上,出賣我,著實情有可原呢。明太醫,本宮還想問問,宜才人的胎如何?”
“實話?”明少頤抬起臉,認真地看著馥心。
“那是自然的。”馥心不知道他為何這樣說。
明少頤長歎了一口氣,忽提起官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隨之苦臉道:“回娘娘的話,宜小主這一胎,是保不住的。如若強留這孩子,便是以命換命,宜小主定然不能安然生產!”
馥心一驚,幾乎立時挺直了身子!她萬萬沒想到,看起來安然無恙的白曉媛,胎象竟這般不穩定!竟不能熬到生產!她吃吃發問:“為什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明太醫,本宮不會怪罪你,你且站起身。如實與本宮說!”
明少頤這才安心下來,緩緩站起身,娓娓答道:“微臣接手宜小主這一胎之後。每隔三日,便會請一次平安脈。表麵上看起來,宜小主身子康健,胎象穩定,可是,微臣卻察覺到,宜小主似乎是在食用一種奇怪的保胎藥。一方麵,胎象正常。宜小主的氣色也很好;可另一方麵,宜小主卻總是呈氣血兩虧之態,不管微臣用什麽藥,教給鳳藻宮如何用藥膳為宜小主補。可就是彌補轉圜不了!娘娘您知道的,隻有母體氣血足,胎兒才能穩定無恙,若是反之,即便用再多的保胎藥,也沒法留住這孩子!”
馥心明白他說的道理——明少頤沒胡說,白曉媛的身子是這樣,是無論如何挨不到順利生產的——再這樣下去,母子俱損是一定的。她知道皇帝有多麽重視白曉媛這一胎。還答應她順利生下孩子之後,不管男女,一律晉她為昭容……
想到這裏。馥心忽然暗暗倒抽了一口涼氣。可她什麽都沒說,隻是安撫了明少頤幾句,讓紅蕊好生送他出去。
沒過一會兒,蘭菱端著一盞銀耳雪梨紅棗湯進了門。隻見紅泥湯缽熱氣嵐嵐升起,隔著老遠便聞到一股淡淡的雪梨味道。
“娘娘,奴婢燉的。火候今兒還算掌握的好,沒加冰糖。娘娘嚐嚐。”蘭菱輕輕將缽子放下,遞上一把湯羹。
這時候,馥心哪裏還有胃口喝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卻什麽都沒說。
“娘娘,那賤婢雲彤已經讓蘇喜捆起來送去掖庭局了,該怎麽處置,這還得聽您的意思。掖庭局那邊的意思是,既然喜歡搬弄口舌,就割去舌頭,罰做刷洗馬桶的活
。”蘭菱的話聽了叫人心驚膽戰,可是她竟如此麵無表情,叫人更是遍體生寒。
“這也算是給宸妃提個醒,也敲打敲打那些握在本宮身邊的眼線。”馥心狠狠地說著,忽又轉過臉發問道,“蘭菱,若有個皇上的女人,她懷了孩子,卻生不下來,會是什麽原因?”
蘭菱麵無表情,淡淡說道:“不知娘娘說的,是鳳藻宮的那一位,還是承乾宮的那一位。”看那表情,好像白曉媛跟皇後都遠得好像在天邊。
“鳳藻宮的那一位。”馥心有的時候真不喜歡蘭菱的冷漠高傲,可是,便是這樣,她也少不得蘭菱為她出謀劃策。
“這個孩子,奴婢估計,是皇上不希望她生下來。”蘭菱緩緩抬起眼睛,回應著馥心震驚的雙眸,“白帥已經貴無可貴,三軍大元帥,節度九州,皇上已經沒有再能給他的東西了——他如此權傾朝野,換做任何一位主君,都會擔心他的背叛,他的異心。先帝是如何登極為帝的?靠得不就是外戚之故麽?娘娘,您仔細想一想,若您是皇上,麵對如此一位鐵血能幹的朝臣,還會讓她的女兒,為自己生孩子嗎?”
馥心竟無法反駁蘭菱的話!她定了半晌才道:“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曉媛的胎,是一定保不住了?”
“保住保不住,便要看白帥自己的了。”蘭菱緩緩轉開了目光,投向別處,輕聲道,“看他,能不能選擇急流勇退了。可自古以來,正當權傾朝野之時,誰能舍得退出?”
“曉媛真的是太可憐了。”馥心搖頭悲歎著。
“命中注定。”蘭菱不知為什麽竟然笑了起來,“所以,奴婢一直希望您不要跟宜小主走得太近,免得她有朝一日失去了父親,便會一落千丈,連您都會被連累呢!真正聰明的是莊小主,麵上表露得跟宜小主十分親近,尺寸卻拿捏得恰到好處。”
馥心遠沒有這樣的世故,聽了這話,不免覺得很不舒服:“這麽說,莊姐姐對我,也不是真心了?”
“莊小主對誰都真心,卻對誰都是留有餘地。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聰明人啊!”蘭菱如是說道。
除夕前日,上清皇城歡慶佳節。天還未亮,帝後引領著重臣嬪妃前往平山帝陵祭典祖先。平山帝陵始建之後下葬兩位皇帝,一位是開國高祖楚淩曦,另一位是死後被追認為“太宗皇帝”的先太子楚彥煦。
馥心從前幾日聽說皇帝要去平山帝陵,便一直忐忑不安。她既是期待能否看到王爺,又是擔心自己會控製不住情緒露出馬腳來。
坐在馬車之上,馥心死死抱著手爐,卻沒有說一句話,臉色慘白嚇人。紅蕊知道她的心思,一直沒有說話,而隨行的蘭菱連連發問著馥心是不是不舒服。
韓言誠前幾日為自己帶話進宮,顯然是親自跑去帝陵看過楚彥熙和謝孤鴻的近況,否則不會寥寥數筆,就寫得如同情景再見眼前。
她恨不能立時飛去了平山帝陵,把跟王爺一起遠走高飛
!
忐忑不安之中,帝陵卻已在眼前,所有人下了馬車,列隊整齊向著帝陵的大門走去。眼見的宮人們挑燈扯旗,一對對的過去,顯得更是聲勢浩大——帝陵的大門顯然是重新修過,浩**高聳,仿佛擎天之劍,筆直地刺向天空;巍峨的城牆,如同南天之門,矗立在這天地之間。
孝陵衛齊齊跪倒山呼萬歲千歲,齊刷刷一水兒的雪白色。他們沒有帽纓,隻是肩擔著純白的盔甲,在強烈的陽光之下格外耀眼。
馥心很期待能看到王爺,可是,這麽多人,她根本找不到心上人身在何處。
祭祀如禮進行著。
心如亂麻中,馥心記不得磕了幾遍頭,也聽不清皇帝說了些什麽皇後說了些什麽。隻是一直期許著能夠再見到王爺,哪怕隻看他一眼。
或許是自己真的不能理解男人們的世界吧!
生前如何風光強硬,死後也不過是墳塋一抷土。即使陵墓修得再浩**再氣勢磅礴,對於死者來說,也是毫無用處的。生前的風光不能給予死後的榮耀,留下的,不過是子孫們賴以生存的權力土壤吧!
祭祀禮畢,馥心和其他嬪妃一道,在帝陵之外的行宮奉茶。天氣很冷,這裏也不像皇城裏那般猶如溫室,這些花朵似的嬪妃大抵有些冷得受不了,擠在一塊兒抱著熱茶攏手。
宸妃一向性情急躁,已然罵出了口,一會兒嫌天氣冷,一會兒嫌孝陵衛晦氣,一會兒又嫌這裏的掌事愚笨無用,有她們這些貴客到來也敢怠慢!
淑嬪聽了趕緊隨聲附和,可她書讀得不多,一會兒便沒了罵辭,剩下些人大抵冷得出奇,根本連罵的氣力都懶得費了。
慕容雪瑗最是大膽,一會兒竟站起身要求孝陵衛給她們加幾個火盆兒,誰知這些木樁子似的男人竟理都不理她,站在寒風中渾似一個個麵塑。
“別喊了。”一直不動聲色的元修容懶懶說道,“這些孝陵衛都是聾人,他們聽不見你的話。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應一聲的。”
“怎麽?聾人?!”離她最近的田茉昔很是驚詫,不由得問出了口,“為什麽都是聾人呢?”
“帝陵嚴防死守的就是盜墓賊,這些個,都是帝陵修建之初被征調過來的死刑犯。你看他們的領章就明白了——真正應征入伍的孝陵衛,領章上繡得乃是我大燮的徽記劍破薔薇,這些人,你看看……”元修容臉上麵無表情,她忽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多了,馬上閉口不言,端起一盞茶佯作品茶。
馥心聽了,轉過臉細細看這些孝陵衛的裝扮——進門的時候還真沒注意,這些人大抵臉上都有些傷痕,一個個看起來都充滿匪相。他們的衣飾與尋常的孝陵衛無二,隻是沒有佩戴兵器,領子上的徽記是淺灰色的山貓圖案,不知是什麽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