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驚天霹靂

這兩件事聽上去仿佛風馬牛不相及,其實馥心說這話是深有用意的——若這海蘭慧進不去鍾粹宮,那被圈禁的鄭萬姝便沒有見天日的希望。

太皇太後已經不在了,所有屬於那個女人的一切都已經如若過眼雲煙般消散不見。可是馥心這些人還要活下去,她總不能為了某個理由,就真的為了靖梁王族拚勁了全力將陳韻榕送上後位……目前為止看來,皇太後大約還是想要拉攏自己的……畢竟皇帝已對端梁王族起了疑心……

自古異姓王有幾個好下場?

既是這樣想著,馥心明白這皇太後的心思,才是又道:“母後切莫傷心難過,臣妾帶您去太皇太後神位前燒柱香吧!”

神位暫且設在了東苑的正殿之中,臨時倉促布置出來的,卻不顯任何一絲零亂,一切都照著規矩布置停當。太皇太後的遺體雖還未入殮,早就備下的棺槨臨時放在了這裏,供桌上的白燭在燃燒,貢品也照著規矩置著。

馥心從台麵上取了四支線香燃了交給皇太後,皇太後拜了四拜,隨後將香再交給馥心讓她插在香爐之中。

還不是正經喪禮,皇太後便隻是燒了香便退出了靈堂,才是對馥心說道:“馥心,後宮主位一直虛懸,恐怕太皇太後的喪儀就得由你這個協理後宮的準主子主持了!”

馥心聽了這話不免心驚膽戰,立時說道:“母後別說這樣的話,什麽準主子?臣妾不過是德蒙皇上偏愛,忝列協理後宮之位——其實臣妾早就想早些尋得一位妹妹繼任皇後之位,臣妾也好享受幾日清閑日子呀!”

皇太後若有深意地看了看馥心。轉而又是笑道:“馥心,你這樣懂事,讓哀家不喜歡都是不行了呢!看看我可憐的孩子,今兒大約是忙了一整天吧,累得眼都摳下去了!對了,這些日子,梓茂那孩子身子骨兒倒是越發壯實了。馥心你不如陪著哀家去瞧瞧梓茂。也得忙裏偷閑休息下不是麽?”

馥心知道這皇太後是在邀她過去密談呢!自己不去總歸是不好的,可是明著過去也太過難看,畢竟付羽瑤等人還在。

不想一邊上的白曉雪卻是開口道:“愨姐姐快去吧。嬪妾看你也是累了!”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馥心也隻好由著皇太後等人將自己帶出東苑往西苑去。

這寺院式的慈寧宮西苑,馥心現在卻覺得猶如鬼蜮之地一般寒氣森森,仿佛醞釀著無盡的殺機和陰謀。

皇太後不急著與馥心交談。而是賜了她座,又讓薇繡上最好的茉莉花茶和馥心愛吃的一些點心。馥心還惦記著東苑的一些瑣事。喝茶吃點心著實沒些心情。皇太後卻與她說了一些梓茂近來的狀況。馥心雖是想著梓茂,可時下卻是聽得漫不經心。

皇太後看出她的心思,呷了幾口茶水,隨之又道:“馥心。哀家有些切實的話想要跟你說——”

馥心身子不由得一震,轉過臉看著一臉氣定神閑的皇太後,才是緩緩說道:“皇太後有什麽吩咐?”

“哀家知道你心裏動的念頭。現在蘭慧也封了昭儀,做得了一宮主位。你不是動了點子,想把她送去鍾粹宮,將萬姝救出來麽?隻是哀家覺得,救出萬姝,倒不是什麽迫在眉睫的事情。”皇太後淺淺地喝了一口茶,才是緩緩說道,“心思動得多了,總會被人發現些蛛絲馬跡!馥心,你若不想讓宸妃她們抓住把柄,近一段時日,還是求穩的好。”

馥心不免一愣,她一直以為,皇太後知道了自己想方設法把海蘭慧送去鍾粹宮救出鄭萬姝,皇太後即便不會念著她的好,也總歸會領她這份情!她不曾想到皇太後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馥心不免嚅嚅說道:“母後這話,臣妾著實有些聽不懂了。”

“哀家雖然想救出萬姝,卻也不想把你搭進去。馥心,你是聰明的孩子,卻該明白哀家的意思。”皇太後若有深意地低笑一聲,繼而往下說道,“哀家知道你的心思,能把萬姝弄出來,或許能幫著她再坐上皇後的鳳椅!可是,萬姝大約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鳳儀這上清皇城!”

雖也想到了這一點,馥心卻執拗地以為自己幫著鄭萬姝便是幫著皇太後……誰知這皇太後還真已把她丟在了腦後!她說不出話來,隻是沉默無語地坐在椅上,滿麵是沮喪。

“馥心,你大約是失望透頂了吧!”皇太後略有些神秘衝著馥心眨眨眼睛,“哀家知道你的心思。陳韻榕要比哀家的萬姝好,對不對?可你有沒有想過,馥心?她哥哥陳子楓,雖是戰功顯赫,可是大大的心高氣傲,在朝中已與眾多大臣政見不合,時常犯顏。他如今是替大燮鎮守著邊疆,看上去他那靖梁王位還是穩穩當當,但皇上現下一門心思打算扶植沈訶和姬威,讓他二人一個任主將,一個做副將便是證明!一旦他倆人其中之一能接棒陳子楓的差事,你覺得陳子楓的靖梁王還能做多久?現在皇上就打算一個個的將這些異姓王除掉!陳子楓隻怕就是下一個,他已然是大燮貴無可貴的靖梁王,若在雲州立下戰功,他的妹妹若再立為皇後,以他心高氣傲的性子,豈不是要翻天嗎?當年徐達韜光養晦,都不免賜鵝的結果,何況他陳子楓!”

說了這麽一通話,皇太後有些疲倦似的歪在椅子上休息,隻是那目光依舊,讓馥心渾身一個精靈!是啊,自己遠遠沒有想到這些,她想到的,皇太後都想到了,而皇太後動的心思,遠比她要深遠!

況且照皇太後這個說法,她已經知道自己擁護太皇太後,想要把陳韻榕扶上後位的事!這是做什麽?難不成是興師問罪麽?馥心雖然不悅,卻心底忍不住的一陣陣狂跳,她極不自然地笑了一聲,繼而說道:“皇太後這話,臣妾略有些不懂了。陳家與臣妾是有些交情,卻也是幾十年前小時候的玩伴罷了!臣妾不以為意。況且靖梁王是靖梁王,合貴人是合貴人,兩者且不能混淆一談,臣妾以為,陳韻榕雖有些才貌,出身高貴,又是先帝欽封的大寧郡主,卻也不是什麽統禦後宮的人才。”話說到這裏,馥心自覺有些左搖右擺的意味,卻也是人在屋簷下。

皇太後聽了這話便是一笑,又道:“馥心這話,聽著才是貼心。隻是,皇帝的意思,卻也不是屬意於萬姝,也不是她陳韻榕,皇帝打定主意要立懿貴人為後,這事兒本打算年前就明發,隻是太皇太後忽然辭世,這事,大約要拖到明年了!”

馥心聽了這猶如驚天霹靂的消息之後,又怎能不驚!?她足下一跌,差點從椅子上摔倒在地!若不是強烈壓抑著,馥心已然失聲喊起來。半晌,她才喏喏道:“白……白曉雪要立為皇後!?這,這……這……”她一連說了幾個“這”,卻再也說不下去!難怪今日楚翊瑄要把弄玉公主交給白曉雪撫養!如此尊貴的固倫公主,卻怎麽可能交給一個貴人來養?馥心本以為楚翊瑄要抬舉白曉雪做個一宮主位,卻沒想到,皇帝打算要立她為皇後!

“吃驚吧?其實,哀家最初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一樣的。”皇太後臉上雖露出些蒼白之意,卻依舊含著淡淡的微笑。仿佛是嘲弄,也仿佛是無奈。她搖了搖頭,終是歎氣道:“說到底,哀家跟太皇太後,也算是一樣的可憐人——以為鬥了一輩子,心智和權術都遠在皇帝之上,都各執著念頭,打算立自己的人為後,拚命打壓對方!不想著,皇帝竟是存著立她人為後,就拱手做漁翁,看我跟太皇太後鬥得天翻地覆,自己坐收漁利!現在陳家被整慘了,我端梁王家也是傷敵一千自損三百,白白讓她懿貴人上了位!”

“可是……可是這是為什麽呢?”馥心渾然不解,“皇上怎麽會想著要立白曉雪為後?白墨軒接連被削減,皇上怎麽會立他家的人……”

皇太後哀歎一聲,才是苦笑道:“這本就是一計兩用!如果他白墨軒因此生了不臣之心,就徹底斬斷他的後路,讓他再無起複可能;如果白墨軒俯首稱臣,皇帝就給他起複的可能!白墨軒本就是能征善戰之人,他弟弟白敬軒更是老謀深算!經過上一次削爵之事,皇帝認定了這白氏兄弟就是他豢養的一雙狗兒,若他家的女兒要是做了皇後,便是國舅之尊,更會死心塌地效忠於皇帝!”

馥心聽罷,像是渾身的骨頭被抽掉了一般癱軟。她的冷汗已順著後脊梁骨盈盈而下。楚翊瑄還不滿二十五歲,卻是如此機謀權深,算盡心術!

“皇上……皇上太可怕了。”馥心撐著身子讓自己強烈震動的心平穩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才是低聲喟歎,“後宮,不,天下所有的人,也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