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靈,終究還是你更狠啊。”歐陽弗蘭看到了東方郡威手心散發出的紅光,然後在東方郡威跳起來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東方郡威手心的紅色紋路。

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形狀啊!三個圓環套在一起,每個圓環都斷裂成三截,一共九條線,每一條分別代表著上三天、中三界和下三獄的一共九種烈火。當這九種烈火聚集在一起的時候甚至能焚掉盤古開天辟地用的那把戰斧。而能將這九種火焰都聚集在一起卻不會被灼燒得魂飛魄散的,隻有開天辟地之初誕生在九元真火中的“魅焰”。

魅焰誕生之後就發現自己不能接近任何一種生靈,否則就會將生靈活活灼傷至死。世界上清下濁的沉澱進行了數萬年,魅焰終於不想再繼續等待了,她害怕在清朗之後看到自己毀掉一切,於是將自己魂魄碎裂成九段,每三段融合成一種生靈降落分別降落到三層不同的混沌之中。

誕生在上三天的是鳳凰。誕生在中三界的是祝融。誕生在下三獄的是騰蛇。而三層混沌不同的氣息也賦予了三種神獸完全不同的秉性。上三天清朗,所以鳳凰性情平淡祥和。中三界複雜而糾結,所以祝融暴躁容易失去控製。下三獄怨靈聚集,存活下來的騰蛇也變得陰狠毒辣。

後來三界就應該清朗了,可是在這裏幾乎所有生靈的記憶都出現了一個斷層,期間發生了什麽事情就沒人知道了。龍族將這個斷層稱為“斷咒朝”。之後,世界清明,上三天貧乏但卻清靜,成為了無欲無求生靈的居所,也叫仙界。中三界物產豐饒,幾乎所有的生靈都選擇在此定居。下三獄充滿了瘴氣與怨靈,沒有光能照耀到這裏的土地,幽魂和害怕光芒的生靈隻能在這裏存活。隻是世界剛剛清朗的時候界限還不是很明確,在邊緣地帶誕生了很多混合血統的生靈。

比如眼前的東方郡威,能使用騰蛇之焰也能站在陽光之下。

歐陽弗蘭在心裏苦笑起來,他已經不記得是什麽時候龍王將他遣來人間觀察那些混合了各種因素的妖物了。渾渾噩噩的歲月中,龍王換了無數任,可他還是他,遊走於大河山川之間。雖然經常還是會回南海晉見龍王,但是久而久之,就連龍族和他自己都忘記了那個紅色的三圓套環。直到這次帶著裳兒回到南海,龍王聽聞女兒被蘇靈剝去煉鱗,震怒之下打碎了大殿裏供奉著的紫水晶龍壁,才發現龍璧碎塊內側有一片不大的斷紋,斷紋上用古老的龍族文字記下了一條咒語。歐陽弗蘭作為臣子,當然不願意讓龍王遭遇意外,於是他就將咒語念了出來。他沒料到的是,這條咒語是自己在幾千年前與當時的龍王一起聯手封存的,為的就是某一天歐陽弗蘭若是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在讀到這條咒語的時候,紫水晶中鐫刻著記憶的法力便會流回他的腦中。

於是他想起來了很多事情。

比如自己是水之神靈最小的兒子,比如自己真正的名字是“落星”。而“落星”的意思是:星辰死亡之前會迸發出熾熱的火焰,將自己的身軀燃燒殆盡,同時給世上的生靈造成無以彌補的傷害。隻有他,落星,能牽引即將死亡的星辰以最快的速度墜入深海,熄滅星辰滾滾的本命真火。

正因為自己“星辰煞君”的名號,而當時上三天的星辰們又處於一個非常安穩的狀態,當時的龍王才會將自己派往人間。如果遇上了騰蛇或者祝融的後裔作祟,自己便會將他們牽引至南海,讓他們墜落星辰安眠的墓地。

可是自己還是更加喜歡“弗蘭”這個名字:輕輕地墜落,就如拂去幽蘭上的露水一般寧靜祥和。很玄妙的是,能成全死亡的他卻成為了人間的醫士,就連人間的高人都會用名字來感謝他的恩德。最近一次是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吧,他去到昆侖采藥,治愈了一個瀕臨死亡的道人,道人請求賜名,他覺得這個道人已經不適合在昆侖修道了,便給他了兩個字“無山”。但是這個無山卻完全不聽他的勸告,執意修行,並且再請他賜一個名字,如果他沒有死在山上,還有了徒弟,便會讓他的徒弟沿用這個名字,如果這個名字流傳於世,就表示無山已有所成。——弗蘭當時微微地笑了起來,說了兩個字:“幽蘭。”他當時也沒想到,幾十年後無山道人真的大有所成,還帶走了自己劍城故交的女兒,起名悠嵐。

這個朱悠嵐,中了東方郡威的真焰居然能活下來,還逃了出去。看來無山還真的有些不簡單了。難道他早在那麽多年前就料到了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嗎?歐陽弗蘭甩了甩頭,他還真的沒有想過自己也是輪回的一部分,就連一個人間界的道人都能預見自己數十年後的動向。想必無山也早就知道劍城裏有妖物作祟了吧?——不,歐陽弗蘭立刻否定了自己,無山或許是知道自己在劍城定居那麽多年,以為自己是在等待妖物露出馬腳吧?可無山還是有一點料錯了,失去記憶的弗蘭就像失去了雙翼的大鵬,感知妖物的能力已經遠遠比不上修道的人了。

他從紫水晶中拿回了自己的記憶,說服龍王拿出紫珍珠救了裳兒,也從龍宮的寶庫裏拿到了九孔珊瑚珠,但是千須龍、四齒鮫人和紅海蛙早就已經叛逃出了深海,混入了人間界。裳兒這個時候來向他辭行,說想回劍城去找一個人。他答應下來,裳兒剛剛離去,就在他正要去打聽這三族妖物去向的時候,恢複了的法力讓他感應到了劍城裏妖物的異變,聯想到之前遇上的珊瑚與翡翠,他以為這兩個女子才是異變的根源。匆匆化成龍身趕到這裏,直到剛剛他才似乎明白了——

靈皇後將三皇子帶到了劍城,也就把珊瑚和翡翠都留在了劍城。書房裏那本記載了著古老藥方的書應該是真的,但皇帝終究隻是一個普通的人,是不是一定需要皇帝的心呢?至少因為國君的死,東方郡威身上產生了異變,同時,異變了的東方郡威將仇恨都轉移到了翡翠和朱悠嵐的身上!

她布下了一個非常大的局,最重要的棋子當然是東方郡威。

是啊,當以陰險毒辣著稱,並且貪婪而殘暴的騰蛇出現在人間界,還成為了人間界最強大國家的皇帝時,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可是,她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麽呢?她能得到什麽嗎?

歐陽弗蘭的疑問已經沒辦法解決了。因為蘇靈剛才遁走的地方——祝山上那條被震裂的地縫發出嗚咽的悲鳴聲,紅色從地底湧了上來,在碰到第一線陽光的時候便凝固了,將整個空洞滿滿地塞了起來,不留一絲空隙。

歎了口氣,歐陽弗蘭旁若無人、若有所思地轉身離去。

裳兒站在那,呆呆地看著歐陽弗蘭離去的背影,眼睛裏盈滿了委屈的淚水。——歐陽弗蘭就這樣淡淡地轉身離去,那一直站在他身邊的人算什麽?他從來都是隻在意自己的責任和天下蒼生,卻忘了龍族也是天下蒼生中的一支,南海公主敖裳也是天下蒼生中的一員!

裳兒舉起了手,對著夕陽,手指卻無力地彎曲下來,然後四指收攏成拳緊緊攥住,一條細細的血絲從她的掌心流向手腕,裳兒哆嗦了一下嘴唇,喉嚨裏的話終於還是被咽了下去。歐陽弗蘭已經離開了她的視線。

裳兒轉過身子,東方郡威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她也抬頭對上了東方郡威的眼睛。一雙眼血紅,滿滿當當全是嗜血的渴望;一雙眼幽黑,盈盈波光掩蓋不住深沉的幽怨。

東方郡威朝裳兒伸出了手,裳兒輕輕地閉上眼,睜開,走到東方郡威的跟前,蹲下身子,手輕輕地滑過玉離緊閉著的眼,一聲歎息之後她輕輕地開口:“為什麽他始終沒有發現離皇子的眼睛與他的眼睛一模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