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昏沉,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今天的劍城白色彌漫,恐慌在每一個的心底滋生。所有的百姓都在竊竊私語,他們都聽說了,本該在今日被冊封為太子的三皇子東方離,竟然勾結叛賊將國主與皇後殘殺於祝山之上。好在大皇子東方郡威竟然是真龍天子,適時地召喚出了守護靖河國的神龍,這才化解了危難,不至於讓靖河國的禦座流落到歹人手中。

先皇與皇後陛下的喪禮將於七日後舉行。大皇子,也就是前幾日才受封成為怒親王的東方郡威將在明日正午時分登基。但天色還沒暗下來的時候,旨意就一道一道地從皇宮裏傳了出來。

第一道,每日宵禁,關城門。無皇家禦令不得出入。

第二道,通緝叛黨。原左丞相朱亭衣誅九族。通緝朱氏賊女朱悠嵐,通緝刺客季珊瑚、季翡翠。

第三道,從今開始查民冊,靖河國所有百姓每五戶征派一名壯丁入伍。

騎著黑駒的傳令兵高舉著禦賜金牌在街道上奔馳,揚起的塵土被夜色遮蓋。城門扯著嘶啞的哨子被拉開,黑駒沒有停止,直接朝城外衝去。這個時候,在夜幕的掩映下,從歐陽府邸旁邊的小巷子裏鑽出來兩個女子,正確地說,是翡翠背著朱悠嵐,有些艱難地從石獅子後探出頭來。

從今夜開始宵禁,街上連打更的人都沒有了。街對麵原來是一大片小戶人家們的院子,但是現在卻黑茫茫的,竟然連一盞亮著的油燈都沒有。

“悠嵐,不要睡,我們已經到了。”翡翠低聲叫著背上的人,朱悠嵐的氣息有些不穩,累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但是聽到翡翠叫得那麽急切,她還是輕輕哼了一下,微弱的氣息噴到了翡翠的脖子上。於是翡翠安心下來,猛抽一口氣快步向前踏上三級台階,在朱漆大門外重重地咳嗽了一下。

“咳——”在寂靜的夜裏,就連微微的輕響都被無限放大。對麵的黑暗起了小小的**,大門旁邊的小門無聲無息地滑開了,敏兒先回頭看了看身後,然後手輕輕一揮,翡翠側身閃了進去,門又悄無聲息地關上了。

“老爺呢?裳兒小姐呢?據說今天有人看見他們了。”敏兒在前麵一步遠的地方領路,邊走邊壓低了聲音問翡翠,原本帶有一絲絲敵意的語氣變了,變成了淡淡的關心。翡翠背著朱悠嵐快步向前走,哪有心去聽她問了什麽。敏兒看到她稍顯吃力的樣子,也沒有多加追問,隻是退後兩步跟在翡翠身後,伸出手托著朱悠嵐,與翡翠一起向前走去。

敏兒帶著翡翠繞過了大堂,沿著病患們養傷的屋子從邊緣摸了過去,一直到後院,她在一個柴垛旁邊停了下來,然後從懷中拿出一張泛黃的紙,紙上是一個古怪的圖形,於是敏兒就著星光在柴垛腳邊的土上畫了起來。

出乎翡翠的意料,敏兒雖然不能將這個圖案默畫下來,但動作卻是異常地塊。自己也就是眨了幾下眼睛,敏兒便將黃紙收進了衣服裏,雙手交疊著放在地上,嘴裏喃喃地念叨起來。

黑煙升起,將她們與柴垛整個包圍了起來。然後地麵微微地顫動,翡翠感覺到自己在向下墜,可是仍舊什麽都看不到,她有點緊張,但是卻不害怕。很快顫動停止了,光線一點一點透進黑暗,翡翠隻覺得這昏黃的光比太陽更明亮了。

她們來到了一個封閉的石室中。一盞黃玉琉璃油燈安靜地在燃燒,珊瑚閉著眼睛躺在軟被之中,麵色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但嘴唇沒有發黑隻是不太紅潤而已。

翡翠長出了一口氣,一直背著朱悠嵐來到這裏,中間曲曲折折的閃躲與藏匿就不消說了,多虧宮裏的畫師她們才能活著來到這裏啊!——通緝令是需要畫像的,手最快的畫師畫下自己與朱悠嵐的相貌也需要一盞茶的時間,就這一盞茶,她是拚著一口氣沒有停歇地背著朱悠嵐躲到了歐陽府旁邊陰暗小道的角落裏。而這次更多虧了敏兒,要不是敏兒在突降大雪的時候就知道祝山上的事情有了異變,於是立刻將珊瑚帶到這裏,才躲過了太陽落山前宮裏的第一次搜索。接下來就是第二、第三、第四次搜索,幾乎每隔一炷香的時間歐陽府邸就會受到一次騷擾。就在這樣緊張的局勢下,敏兒竟然敢在士兵身上下了昏睡散,跑到當初發現自己與珊瑚的地方去看了看,也多虧她的膽大,自己才能如此順利地來到這裏。否則自己能背朱悠嵐跑多遠?自己走了,珊瑚怎麽辦?玉離怎麽辦?

翡翠重重地歎了口氣,原來的敵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跟自己患難與共,原來的朋友也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從背後給自己一刀。人心難測,世事真的就是如此玄妙。

敏兒非常自然地走上前去扶住朱悠嵐的身子,跟著翡翠將她送到珊瑚的身邊躺下,“這裏是歐陽府的地下。”敏兒解釋說:“老爺不願與外人接觸的時候便會在這裏靜修。這裏沒有出口也沒有入口,隻能靠老爺教給我的法術進出。剛才你們看到的柴垛確實是一個地下室的入口,但卻不會通向這裏。”

翡翠點點頭,她也明白了。盡管敏兒看上去隻是歐陽府邸中的一個丫鬟,但歐陽弗蘭對她的信任卻說明,她也不會是普通人。

“劍城裏到處都是秘密。”翡翠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她看到了之前拿到的三足黑鶴妖心,與原來一樣結成冰塊被盛放在一個檀香木盒子裏,於是總算把所有的擔心都放了下來。——如果敏兒不是真心幫助自己,隻需要“忘記”把這東西帶下來就可以了。

敏兒衝翡翠眨巴眨巴眼睛,她不明白為什麽翡翠會說那樣的話。如果是正常人,知道這裏沒有出入口怎麽都該緊張一下吧,就算不緊張也會要求知道出入的辦法吧?可是她居然一點也不關心。

“今天在祝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老爺和裳兒小姐去哪了?哦對了,那邊有幹淨的衣裳,不過隻有冷水。你先換一下你的衣裳吧。”敏兒倒也不是太著急,從床邊拖出兩桶水,擰出一塊毛巾,自顧自地替朱悠嵐清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