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組織,千秋院,十廂樓。
赤月組織的頭領,蕭麟趾,正靠在椅背上,雙目微闔,聽座下弟子匯報。夏末秋初,天氣煩熱,他的心情也不免煩躁。好不容易耐著性子聽他們說完,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打發眾人離開:“十殺手留下,其餘人都下去吧,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是。”眾弟子魚貫而出,屋子裏隻剩下單膝跪在地上的六個殺手。
“你們也起來吧。”屋內人少了一些,蕭麟趾煩悶的心情這才有所舒緩,“關雎,漢廣,雖然我已看過呈報,但詳細情況,你們比我更清楚。你們說一說,這次行動,有幾成把握?誰去比較合適?”
“義父,如果既要確保取得問診記錄和賬目,又要使橘井壇內部大亂,我認為,隻派一個人是不夠的。”漢廣剛剛起身,聽到蕭麟趾問話,連忙躬身回道,“橘井壇有五位長老,應殺死其中三位,剩下二虎相爭,方才能達到我們的目的。”
“不錯,待他們二人彼此爭鬥,元氣大傷,我再讓問診記錄和賬目流出。橘井壇走私珍貴藥材,勾結達官顯貴,更暗中製作毒藥,賣與數家門派。這樣一來,江湖各路必群起而攻之,朝廷也不會視若無睹。”關雎笑吟吟地接話,聲線輕柔而嫵媚,仿佛瀲灩春光,“僅是製造和售賣歡愉散,就夠橘井壇九族盡滅了,當然,到那時,咱們再去添一把火,也是極妙的。”
“不錯,如果順利,如今三足鼎立的局麵被打破,時局不穩,紛亂也必將增多。”蕭麟趾點點頭,沉吟稍許,又將目光轉向其他四人,“你們幾人,有何看法?”
幾人沉默片刻,樛木上前半步,麵色凝重:“屬下有一個疑問,殺人容易,找東西,大家都並不擅長。如果行動之日,找不到賬本和問診記錄,該如何?”
“這倒無妨。”蕭麟趾揮揮手,不以為意道,“剛才所說,隻是最為理想的進展。橘井壇內部,早已矛盾叢生,隻差外力來推一把,因此即使沒有那些資料,橘井壇也必生內亂。他們內部相爭,必會削弱自身實力,就算我們不出手,也有其他勢力在背後虎視眈眈。待三足一角倒塌,無論如何,這江湖也不可能再穩固和平了。”
“那麽,如果他們沒有像計劃一樣相互爭鬥,又該如何?”
“那也無妨。如今江湖,七成毒藥都出自橘井壇,其中更有很多,隻有洛壇主才知解法。壇主一死,毒便無藥可解,恐怕去尋仇之人,就更多了。”蕭麟趾笑容泰然,仿佛成竹在胸,“所以,此次行動關鍵,是確保洛壇主之死。洛壇主一死,我們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既然如此,”葛覃躬了躬身子,沉聲開口,“義父,不如還是叫舒泠去吧?”
“我讚同,橘井壇畢竟是江湖第三大勢力,他們的壇主,怕也不是那麽好殺的。”關雎笑著說。
“叫舒泠去暗殺,屬下自然沒有任何異議,但是,”樛木卻微微皺起眉頭,“竊取名單之事,是否應另派他人去做?”
“可以,葛覃,你去通知舒泠。”蕭麟趾點點頭表示應允,沉吟片刻,卻話鋒一轉,“汝墳,桃夭可有消息傳來?”
“是,義父,這是我今早才收到的消息,請義父過目。”汝墳上前幾步,從懷中拿出一塊絹布,恭敬地呈到蕭麟趾座前。
“嗯。”蕭麟趾接過絹布,展到眼前,仔細看了兩遍,又思索片刻,“漢廣、汝墳,你們二人今晚動身,盡快與桃夭會合。西南邊境諸事,就交由你們三人了。無須顧忌,動靜鬧得越大,越好。”
“是,義父。”漢廣和汝墳齊聲應道。
他不止想讓江湖亂起來,更要想法子,讓整個越國亂起來。江湖亂了,對赤月這樣的殺手組織有百利而無一害,越國亂了,皇太子必然不會坐視不理,若他分身乏術,那麽平成王,便有了趁虛而入的機會。
平成王與赤月組織已私下合作多年,平成王如能事成,他自然,也可以分到不少好處。
“至於竊取名單……”蕭麟趾中斷思緒,目光掃過幾人,“卷耳,就你去吧。”
“哎?”那個叫卷耳的少年訝然道,“我要和舒泠一起嗎?義父,她那個性子,我可應付不來。”
“義父,屬下也一同前去吧。”樛木躬身提議道,“此事重大,隻叫他們二人前去,屬下不太放心。”
“也好,有你跟著,穩妥一些。”蕭麟趾頷首,“這兩日,你向關雎了解一下情況,到了明州,也要準備萬全再動手。具體安排,就由你見機行事吧。”
“是,義父。”樛木再次躬身,卷耳見此,也隻得躬身接了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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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前山議事大殿,幾人一並向後山走去。
赤月組織坐落在越國北邊的蒼目山中,蒼目山前山是議事和會客場所,而後山,則是十殺手和其他弟子居住、習武之處。再往後,還有山脈不絕,一直綿延到越國邊境,是長年積雪,杳無人煙的極北之地。春末夏初,遠處山巔積雪未銷,山中卻已樹木蓊鬱,風和景明——
然而,明麗的風景之下,卻是一座血腥遍布的修羅場。
蒼目山上所有殺手,都是蕭麟趾從越國各處找來的孤兒。他們被帶到山上,分配住所和同伴,兩人一組,同吃同睡,一同讀書習武。赤月組織每兩年一次考核,同組二人通過初試,便各拿著一把刀,被扔進山林中。他們不僅要提防山中野獸,更要提防其他小組的襲擊,以三個月為期限,一組兩人都活了下來,才算通過了考核。
再然後,每個人,都會將刀刃指向朝夕相處,並肩戰鬥的同伴。
活下來的那一個,才能成為真正的殺手。
大多弟子都居住在後山各處房中,沒有任務,他們就在院子裏練武,務農,極少離開蒼目山。但赤月十殺手是例外,他們十人除了暗殺任務,也分別掌管組織中各項事務,甚至時常變換身份,行走於江湖之中。
沒有人確切知道赤月十殺手究竟多厲害,隻有江湖傳言,說他們十人合為一處,可抵一城之兵。
這次暗殺橘井壇壇主,是蕭麟趾的謀劃。橘井壇利用赤月組織這把刀,做了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可蕭麟趾明白,洛壇主絕不可能信任他,也絕不可能任由赤月組織握著他的把柄。為防止兔死狗烹,蕭麟趾決定先下手為強。
但更重要的是,如今江湖南青劍派、飛春閣、橘井壇三足穩固,各方勢力相互製肘,倒是越來越和平了。可他們是殺手組織,江湖和平,隻意味著沒有足夠的生意可做。
“若真能亂起來,咱們又有大把的銀子可以賺了。”卷耳走在幾人中間,他雙手交疊,放在腦後,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毒發身亡的樣子我見得多了,倒是沒多少興趣。不過,我挺想看看,那些達官貴人知道自己的煙柳病無藥可治的時候,臉上會是何種表情。哈哈,一定好笑得很。”
“有這心思,你該多想想正事。”樛木走在前麵,一臉嚴肅地對他說,“義父已經籌備了一年多,可不要因為失誤輕敵,導致任務失敗。”
“知道啦,樛木大哥,我會好好完成任務的,再說了,行動的關鍵,不是舒泠嗎?”卷耳不以為然地笑道,“哎,關雎姐,那種地方……真的很容易染病嗎?”
“是呀,運氣不好的,去過一次,就能染上病,時間久了,身上就會長滿紅瘡,再過不久,皮膚就會流出膿水,最後呀,一寸一寸地爛掉。”關雎回過頭,笑盈盈地說,“所以,你可千萬別好奇去嚐試,還是多聽義父的話,好好練刀才是。”
“噫——聽上去就惡心,還不如毒發身亡呢。”卷耳抱臂,打了個寒戰,回過頭,問走在最後的兩人,“漢廣哥,汝墳哥,你們去過嗎?”
汝墳笑得有些僵硬,卻不說話,倒是漢廣幹笑了幾聲:“沒有,你不要亂想。關雎姐,好端端地,不要嚇人了。”
“哎呀,我還覺得,我已經描述得很粗糙了。”關雎掩口輕笑,雙眼微彎,簡直像一個惡魔,“我剛剛說皮膚會爛掉,可是指全身的皮膚,當然……也包括那裏。”
她這話一出口,那三個人的身子俱顫了一顫,走在前頭的樛木看著他們四人,無奈地開口:“好了,卷耳,你隨我和葛覃一起去找舒泠吧。你再亂問,當心桃夭回來收拾你。”
卷耳吐了吐舌頭,伸手在嘴上比了個封口的動作,樛木又看向關雎,“你也是,唉,晚上我去找你,再詳細說說橘井壇的情況。”
“好,晚上你來,別忘了給我帶一壺酒。”關雎眉尖微挑,也不管樛木答沒答應,就轉身沿左邊道路走了,漢廣和汝墳拱手告辭,也向左側道路走去,準備收拾行囊,盡快出發。
“走吧。”葛覃仍走在最前,帶樛木和卷耳一起往右邊走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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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2:十殺手和蕭麟趾的名字,取自《詩經·國風·周南》,總計11篇:關雎、葛覃、卷耳、樛木、螽斯、桃夭、兔罝、芣苢、漢廣、汝墳、麟之趾。
注13:橘井:良藥之典。見《神仙傳?蘇仙公》。相傳蘇仙公修仙得道仙去之前對母親說:“明年天下疾疫,庭中井水,簷邊橘樹,可以代養。井水一升,橘葉一枚,可療一人。”來年果有疾疫,遠近悉求其母治療,皆以得井水及橘葉而治愈,後以“橘井”為良藥之典。
注14:歡愉散:其實就是鴉//片,在這個世界裏也是禁//藥。前朝滅亡與歡愉散關係匪淺,這是故事之外的事情了。
赤月組織算是反派吧?既然是頂尖殺手組織,有一些殘忍的設定。
在這個故事裏,十殺手隻是一些不重要的配角,但還是寫了每個人不同的性格和人設。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