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改叫傅四曲如何?
“小傅,哥不跟你鬧了,不過,你真的要想想你跟美人究竟什麽關係,還有那個段雲生如果回來你要怎麽處理。”拍拍傅敬堯的肩,呂四曲又說:“哥回山另一邊去了,最近世道起來越差了,大家都在傳說皇上染了病,無暇管理朝事,你帶著美人下山時要小心一點,皇上病了,一些狐假虎威的東西就會囂張,你那美人的臉太惹事了。”
傅敬堯點點頭,要呂四曲放心,每次下山他都有讓蓮起載帽兜,呂四曲聞言笑了笑,隻道:“還是小心點好,最近別讓蓮起下山了。”
那天送呂四曲回去後,傅敬堯不隻沒讓蓮起再下山,就連他自己也不曾再下山,有句話叫“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傅敬堯真的連那萬分之一的險都不敢冒,於是,下山置辦的是全交給了呂四曲,每隔五日一次,兩人就在柳安樹林前交貨,交錢,聊天。
這天已經來到五月,呂四曲依傅敬堯所交代的買了些包粽子要用的東西,呂四曲跟傅敬堯說白水村有人從大黃河那邊到了桐縣,那個白水村來的商人說,白水村的人備了十隻牛、十隻羊,打算端午再上山祭祀,因為村長去找了當初建廟的那個老道長,老道長說山神吃了十年人肉吃膩了,要換換口味。
傅敬堯聽完哈哈大笑了起來,呂四曲也一樣收不住笑,隻是笑到最後眼角有淚,但不知道是笑出來的,又或是其它的原因。
端午節那天,村長果然帶了一隊人和牛羊上山了,蓮起看了並沒有多大的感覺,傅敬堯倒是萬分感概,“如果十年前道長早說要以牛羊祭祀就不用死那麽多人了。”
“這樣反倒傷更多條命。”
聽到蓮起的話,傅敬堯著實愣住了,腦子轉了千千轉,居然找不出一句話可以反駁蓮起,不安了一整個早上,傅敬堯做了一個決定,下午他要潛入山神廟救那些牛羊。
蓮起對救牛羊沒有興趣,但他喜歡看傅敬堯犯蠢。
那天下午傅敬堯不隻弄壞了一把柴刀,還弄壞了一把釜頭,那烏銅大鎖依然完好無缺,傅敬堯無助的看向蓮起,蓮起提了一下眉毛,走到大門前,兩腳站定,兩手插在腰上大喊:“開門”、“給我開門”、“給老娘開門”、“給老子開門”,大門聞風未動,蓮起聳了聳肩走了,傅敬堯看著蓮起好一會,轉頭再看看山神廟的大門,歎了一口氣也跟著離去。
端午那天呂四曲和兩隻猴又來了,這一次呂四曲和猴子不丟水餃,改鬥酒,不一會猴子就醉的七葷八素的,天已經熱了,傅敬堯直接把猴子抱到屋外的幹草堆上睡了,呂四曲得意的繼續喝著杯中物,一邊放大話,“爺爺在酒樓裏上菜跑堂時,你這兩猴子屁股毛都沒長齊吶。”
“猴子屁股沒有毛,等你死了,那兩隻猴的屁股毛還是長不齊。”猴子和人對蓮起而言並無貴賤之分,蓮起此言隻是純粹覺得呂四曲言詞不通。
呂四曲沒好氣的翻翻白眼,心想他不讓猴子氣死,也讓蓮起這些話哽的短壽,傅敬堯笑了笑,又幫呂四曲倒了一杯,“哥,你酒量咋變好了?”
呂四曲眼睛一溜,臉上盡是得意,“哥酒量沒變好,是哥腦子聰明。”
傅敬堯看那呂四曲臉上的怪笑,拿了猴子的那壼酒用手指沾了點,嚐味,原來呂四曲在給猴子喝的那壼酒裏混了果酒,傅敬堯在廚房裏幫過工,自是知道混酒易醉的道理。
呂四曲帶來的四壼酒,有三壼都進了蓮起的肚子裏,包括混了酒的那瓶,呂四曲看著眼神依然清明的蓮起,笑了笑,把嘴附到傅敬堯耳朵上說:“兄弟,你這美人千杯不醉的,以後你得想想別的法子了。”
蓮起五感奇佳,自是聽見了呂四曲的話,歪著頭瞪著眼問:“想什麽法子?想法子做什麽?”
呂四曲連忙揮手說沒什麽,說天晚了,要回了。傅敬堯倒了碗蓮花露,放在蓮起手邊,叮嚀蓮起要記得喝,呂四曲看了暗暗歎氣,傅敬堯打點好一切才起身送呂四曲。
兩人一路無語,傅敬堯知道呂四曲是怕蓮起聽見了,忍不住想笑,走了兩刻鍾後,呂四曲才開口,原來前幾日,呂四曲家人找到桐縣去了,在市集上找到了他,他的家人說要接他回去,傅敬堯聞言點點頭道:“哥,你想回去嗎?想回去也沒關係,他們總歸是你家人。”
呂四曲大笑了幾聲,手一伸搭在傅敬堯的肩上,“他們家那個呂四曲早祭山神去了,現在你眼前的是小傅的四曲哥。”
兩人相對無語走了一段路,呂四曲突然開口,“你覺得我改叫傅四曲如何?聽起來不比呂四曲差,還挺書卷氣的。”
傅敬堯回頭看著呂四曲那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這樣不就變成你跟我姓?”
呂四曲也不惱,反倒捏起蓮花指,扭了扭,做出小鳥依人狀靠在傅敬堯的肩上說:“是啊,我跟小傅哥你姓,以後小傅哥你可要好好待人家,記得雨露均沾啊,別獨厚蓮起一門啊。”
兩人就這麽說說笑笑走到柳安樹林後,臨別前傅敬堯從懷裏掏出了兩本書,一本封麵寫著李衛公問對,另外那本書皮上什麽都沒有寫,書皮沒有字的那本是傅敬堯寫的注釋和心得,呂四曲接過書,拍了兩下,揚了揚,轉身往前走去,傅敬堯站在原地看著呂四曲的背影,心中是滿滿的感激和羞愧,即使呂四曲把他當唯一的家人,他卻還是沒有撤去樹林裏的陷阱。
人說山日無歲月倒是真的,日子一下就到了夏季,乞巧節當日傅敬堯耐不住蓮起要求,隻能又帶著蓮起山下。待蓮起和傅敬堯走到山下,呂四曲早就等著不耐煩,駐馬村上的乞巧會已經開始,街上小販多在賣乞巧用品,像是巧果、彩紙、花燈、彩線和針,大夥吃了巧果以後,蓮起買了一盞紅花燈,寫上了他和傅敬堯的名字,小販一個勁的讚蓮起長的美,傅敬堯長的高壯,呂四曲在一旁憋笑憋得頰肉亂顫,待放花燈放入河裏,蓮起所放花燈漂的最快最遠,呂四曲直接爆笑出聲,追著花燈走的時候,笑的簡值就要喘不過去,蓮起轉頭發現傅敬堯一臉尷尬,心想一定又是凡人一些奇怪的規矩,隻是白了呂四曲一眼,沒有發作。
蓮起今天心情很好,他不想理會呂四曲的陰陽怪氣,因為駐馬村果然像傅敬堯所言,比白水村好玩多了,蓮起又買了一個紙鳶,傅敬堯拿著紙鳶走在蓮起後麵想,家裏已經有四個紙鳶了,就算兩一手一個,新買的這第五個紙鳶要叫誰拿?難道要叫猴子拿?
“不要拿,你憑什麽拿我姐姐的花燈?還給我。”
“是你姐姐還是你娘?臉那麽老,而且這是你的嗎?是不是你偷的?”
“是嘛,你家那麽窮,那裏有錢買花燈?”
“是啊,再說這白花燈是給未嫁閨女用的,你姐有資格用嗎?”
“是啊,你姐都坐過花轎了,還敢用白花燈,七姐娘娘看到了隻怕不會保佑你姐,說不定還會罰你姐再嫁個病癆鬼。”
前方在小河的轉彎處,傳來了吵鬧聲,蓮起一行人尋著聲源走過去,看見四個孩子把一個花燈丟來丟去,而一個體形較瘦小的孩子,就在那四個大孩子之間追著花燈跑。
蓮起聞聲走了過去,傅敬堯也趕緊跟上,呂四曲走在最後,臉上已經沒有了來時的笑,沈著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姐姐隻是去照顧病人,當然是閨女,當然可以用白花燈。”身形瘦小的那個孩子邊喊邊哭,也不知道是因為眼淚遮蔽了視線,還是其它的原因,當蓮起三人走近時,那小孩突然撲倒在地,而手就那麽巧按在呂四曲的鞋尖上。
“怎麽跑出來了?你姐呢?看到姐夫怎麽不叫人?小心你姐揍你。”
呂四曲話一出,所有人都傻了,包括被呂四曲抱在懷裏的那個孩子,駐馬村裏誰都知道入山的路上住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有最好的皮子,有風味獨特的醃魚,有野味,有柿餅,那個男人雖然住在一間木屋裏,可身上穿的是織星布莊的衣服,那可是僅次於錦繡坊外的第二大布莊,能上織星布莊做衣服都是家底殷實的人家,駐馬村的人都傳說,其實那四曲爺除了入山口那間木屋子,另外在其它地方還有間大宅子。
其他的孩子傻了,是因為他們見過呂四曲,他們的爹還得叫呂四曲一聲“小曲爺”,可被抱著那孩子傻了,並不是因為看見呂四曲這個人,而是他的話,那孩子的姐姐己經二十,六年前被外村人士買去衝喜,過了一年,那家人的公子沒有保住命,喪事辦完,孩子的姐姐就被強送回家,自此背上煞星和不潔的名,駐馬村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連村裏死了妻的人想再娶,也不願意娶這孩子的姐姐。
傅敬堯見狀搖了搖頭,隻覺得呂四曲太魯莽,以這種方式幫那孩子解圍,日後發現呂四曲沒有要娶其姐之意,隻怕那對姐弟的處境會更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