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相

三丫看大姐一副母雞護仔的樣子,想想她說得也有道理。於是,便放棄了追問,正準備熄了燭火,卻見小妹在大姐懷裏,身體瑟縮地連連抖動,臉上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嘴裏嚶嚶地小聲抽泣道:

“那天…嗯…你們被太婆打發洗衣服去了,恰好…恰好弟弟他們有娘看著,我看娘大著肚子還要做那麽多的活,想幫她的忙,就去打豬草,邊打邊不知不覺得走到了村西的池塘邊。可是…可是…嗚嗚…我沒想到承業堂哥一直跟著我,嗚嗚…等到我看到他,我…我害怕極了,還求他…求他別打我,可是…可是他邊罵我‘賠錢貨’邊趁我不注意,使勁推了我一把,我…我反應不過來,一頭就栽進了池塘裏。

嗚嗚…那水雖然不深,但我呃…卻一下子呃…閉過了氣,昏死過去。等到呃…再醒來,我已經嗯…呃…躺在了**,那之後發生了什麽,我卻一點也不知道。哇…大姐、三姐,我好害怕呀,哇…我…呃…我…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五丫一邊用小女孩的神態和語氣敘說著落水的真相,一邊分神想著落水的原因:

聽說,在高承業出生的時候,恰巧被一遊方道士碰到算過命,說他和奶奶八字相合,能給老人積福帶財。從那以後,這高承業真正是被奶奶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ps:那道士在看到剛生了個孩子又是個男孩時,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辭,要不然他怎麽能夠騙吃騙喝呢?)

於是,在奶奶與伯娘的溺愛、縱容下,高承業小小年紀就學會了作威作福、偷雞摸狗,而且性格暴虐,無所不用其及,儼然成了一個小霸王。

加上他平時耳濡目染,知道他娘尤其是奶奶最不待見她們三房的幾個丫頭,如果他做了什麽對她們幾個不利的事,奶奶和他娘不僅不會說他,說不定還會暗暗稱讚於他。因此,他平時最喜歡的遊戲就是欺負她們這幾個奶奶口中的“賠錢貨”。

五丫身子骨原本就柔弱不堪,再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和懦弱膽小的性格,一直以來對高承業就特別犯怵,可以說是怕到了骨子裏。

那日,高承業悄悄地跟在五丫身後,早就打定主意要把她收拾一頓。當尾隨她來到村西池塘邊時,看見有水,又看她一個人,就惡向膽邊生,趁她不備就把她推到了池塘裏。而且,在高承業的觀念裏,這隻是一個關於“落湯雞”是怎麽變成的有趣的遊戲罷了。

一驚一嚇一暈,小五丫本就不甚健康的身子在水裏泡了那麽久,被救回後的當夜又發起了高燒。雖然請了大夫,喝了藥,但由於時間拖得太久,而她的底子又太薄,終究沒能熬過去,就這麽魂歸仙鄉。不然,自己也不可能借她的身體還魂了!

聽著五丫斷斷續續的講述聲,再看看她哭得稀哩嘩啦、一臉蒼白的樣子,漸漸浮出水麵的真相讓安靜聆聽的大丫、三丫感到像是在被鈍刀子一下下切割自己的心一樣,沉甸甸的、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的感覺。

屋裏此時落針可聞,空氣也像是凝滯了一樣,誰也沒有開口說上一句話。但是從她們那急促的呼吸、竭力抑製怒氣而越來越顫抖的身體上,可以看出兩個姐姐遠不是表麵上顯現的那樣平靜。

幾個呼吸過後,三丫首先反應過來,她拉了拉發怔的大丫,平複一下滿腦鬱氣的心情,強帶歡顏,輕輕地開口說道:“小妹,別怕,你看,我和大姐都在你身邊呢!快別哭了,再哭就變成小花貓??∧愀招眩?群煤眯菹3?饒惆巡⊙?昧耍?憬憒?閎フ?疤頁裕?貌緩茫俊?p

接著又對大丫眨眨眼:“大姐,已經很晚了,咱們先睡吧,有什麽事,也要等爹回來再說,你說是不是?”

大丫一臉蒼白,身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一樣歪在床邊,那件襯衣早已滑到地上,她也一無所覺。此時被三丫一拉,驚得她一下子跳起來,半晌才反應過來。

待聽到三丫說的話,她微不可查地用手抹去湧出眼睛的淚水說道:“對,小妹,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養病,什麽也不要想,快快好起來。等你好了,大姐帶你去捉小魚兒,烤起來可好吃了!”

看著姐姐們努力強顏歡笑,爭相討好她的模樣,五丫的心酸酸的、軟軟的,但卻前所未有的寧靜,剛到這個世界的彷徨與無助也在這種濃濃的溫情和關懷下徹底消失不見。最後,她在姐姐溫柔的撫觸下沉睡過去。

一夜無夢。

隔天,五丫剛醒,就感到身邊悉悉索索的,原來是大姐和三姐起床了。她們邊穿衣邊小聲說著話:

“大姐,幸虧昨天二姐沒有聽到小妹落水的真正原因,要不然,依她那個爆炭性子,定會跟承業鬧個天翻地覆。到時候,我們不止有嘴說不清,搞不好還會招來太婆的一頓毒打。”

“唉!!誰說不是呢?三丫,你看咱們要不要把小妹落水的真相告訴給娘?”

“啊?這…這不太好吧!娘正懷著身子,如果說了,不是會刺激她嗎?我看還是等爹回來再說吧!”

“等爹回來?三丫,你真的準備將這件事告訴給爹嗎?”

“小妹這次差點死掉,難道咱們還要瞞著爹嗎?”

“我也不知道!娘從來不準我們將家裏不好的事告訴給爹,一向都隻準我們報喜不報憂的。而且,就算說了,爹恐怕也不會相信吧?”

“怎麽會呢?小妹這次落水可是九死一生,楮大夫能為咱們作證,不是嗎?”

“話雖這樣說,但咱們沒有人能證明是承業將小妹推進池塘的呀?就算有,我們能把承業怎麽樣呢?是打一頓?還是罵一通?而且,依太婆對承業的維護和對咱們的厭惡,說不定,到頭來還會讓她倒打一耙!”

“唉,大姐你說得對。還記得小妹剛被救回來時,太婆不僅不準娘請大夫,還直嚷著要給小妹準備後事,不是四叔請來楮大夫,小妹肯定早就去了。現在想起來,我都覺得後背發涼。”

“是呀!還好昨天太婆帶著大伯一家回柳家莊探親去了,不然,要是讓她知道小姑偷拿了大米給我們,早就鬧起來了。算了,不說了,咱們快起床去幫娘做事吧!”

“好!待會兒我還要去摘點野桃回來給小妹吃,嘻嘻!”

聽到這裏,五丫才知道為什麽沒有聽見像公雞報鳴般準時的“烏鴉叫”?原來奶奶沒在家。再聽到三丫說要摘野桃給她吃時,心裏又是一陣稀哩嘩啦的感動。

然而想到姐姐們口中的爹高大山,五丫不知道是該怒其不爭還是哀其不幸。

記得有一次,隔壁胡太婆,奶奶曾經的“閨蜜”來找奶奶聊天,五丫恰好就偷聽到她們的談話。

也就是那次偷聽,她才知道,她爹不滿三歲就被爺爺以地少人多養不活為由,送給了村裏的鰥夫姚木匠做義子。可是沒想到,姚木匠突然生病去世,當時才13歲的爹又回到了高家。

然而,老倆口對這個已經是半大小子的三兒子很陌生,也很抵觸,根本就不待見,曾一度想把他攆出去。後來看他一手木工活能為家裏添些進項,又老實好擺布,這才勉為其難地接納了他。同時,為了讓他死心塌地的給他們和大房一家“賣命”,他們的表麵功夫做得是滴水不漏。

當他在家時,他們就表現地和顏悅色、慈眉善目;他外出做工後,他們就原形畢露,使勁兒地折騰張氏和孩子們。

很顯然,五丫的爹對這些是一無所知的。他對於能重回親生爹娘身邊是由衷的高興,不僅特別孝順老倆口,什麽事兒都言聽計從,還拚了命地做工接活,滿心希望能得到老倆口的喜愛和重視。

不過,後來在娶五丫的娘張氏時,他卻與老倆口產生了很大的分岐,難得的忤逆了一回。這一舉動雖然最終讓他娶到了心愛之人,但卻使得老倆口對他更為憎惡,也讓自己妻兒的日子陷入了水深火熱、如履薄冰的境地。

想到這兒,五丫心裏是越來越鬱悶:娘到底在顧慮什麽?為什麽不將老倆口的真實麵目以及她們三房在家裏的處境告訴給爹呢?

不過,兩個姐姐的話也啟發了五丫:世人隻知她落水昏迷,命懸一線,卻不知道她為何落水?如果自己能夠堅定地站出來指證高承業,同時利用鬼神之說,大鬧一場,在古人迷信思想的推動下,人們會自發地認為,她的所作所為肯定是受到欺辱後的真實反應,也會主動將一切都歸結為死裏逃生後的性格大變,從而讓人們覺得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該當如此。

這,也就是所謂的“破而後立”吧!

仔細思量著,五丫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跟高承業見麵了。不過,在那之前,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得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到時“戰鬥”起來,才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