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李如鬆的部署如下:薊鎮遊擊吳惟忠率領步兵當先,遼東副總兵查大受率領騎兵居後,攻擊北部要塞牡丹峰;中軍楊元、右軍張世爵領兵進攻城西七星門;左軍李如柏、參將李芳春領兵進攻城西普通門;祖承訓率領明軍喬裝為朝鮮軍日軍,力攻城南蘆門;主帥李如鬆督陣。

明軍主力將進攻平壤的南、西、北三個方向,東麵給日軍留出退軍路線,正是“圍三缺一”之法。

“可是師兄,怎的沒有我等武林中人的安排?”亭兒聽完部署,有些不解。

“嗬嗬,師弟,諸位前輩各個身懷絕技,拿來衝鋒陷陣豈不屈才了,戰局緊要之時本帥自然會請你們幫忙。”

“奪關斬將是我等的拿手好戲,更能減少我軍傷亡、滅倭軍威風,義州不就是這般拿下的嗎?還請師兄三思。”亭兒緊追不舍。

“兄長有所不知,”心月出身,“平壤城不比義州,倭賊層層防備,各個城門隘口重兵扼守,幾無破綻,單靠武林的手段怕是不濟。倉促之下,我與大帥反複磋商才定下如此戰法,隻求能在亂戰之中尋得爆點破局,屆時咱們就能一鼓作氣將平壤拿下,若是陷入僵持對我軍最是不利,但願天助我大明!”

“我懂了,那我安排下去,七龍屠鬼團隨時待命,隻要有機會我定會第一個衝上去!”

翌日天剛拂曉,明軍營內戰角低鳴,不出半個時辰便集結完畢,此時朝陽斜灑,大軍看上去波光粼粼,從城頭望下甚是耀眼。

“兒郎們!”李如鬆寶劍出鞘,“自我等離鄉已過歲餘,本帥深知汝心,然大丈夫立世,當行守土之責、懷保家之心、建不世之功,如此才敢言不負。”

“今起仁義之師,兵誅不道、破諸敵寇。此戰,昭天順人信之助,成我驅除揚賊之功,必勝!群雄以我之矛,逐鷹犬、破不平,使民安居,勿使狺狺狂吠繞耳,還天地以氣清,雪恥於當前,不教生民之害,必勝!吾等弟兄,恭承天命,以死戰之心,恭行天罰,同心戮力,滌**揚虜,渴飲賊血,直搗黃龍,必勝!”

“必勝!必勝!必勝!”呼喊聲層層疊疊,經久不絕。

“上酒!”又是一聲大喝,李如鬆親自為前軍敢死之士斟滿,“此酒本帥與諸君共勉,來日我等於城內暢飲!幹!”

一切準備就緒,明軍令旗一揮,陣後數百門火炮一時齊發,生如天動,俄而花光燭天,城頭一片火海,淒慘聲傳出數裏。

接著大軍按部署由各路將領引著開始攻城,每陣皆有刀斧手押後以斷後路,可見決心。

初時火銃、弓弩相接,倭軍仗著地勢占足了便宜,終於通過壕車來到城下,明軍盾牌下突出一隊敢死之士,每人手中持長竿一隻,竿首懸一三尺長竹筒,內貯毒火爛火,乘風發火,高高舉起煙焰撲人,曰“毒火神筒”,城頭的倭軍被熏的暈頭轉向,紛紛後退,借此機會,無數雲梯豎起,明軍開始呐喊著登城。

就在李如鬆握拳準備歡呼之時,忽見無數滾木落下,其上密布鐵刺,重逾百餘斤,自上砸下一片狼藉,人墜梯折,好不淒慘,僥幸登上城的不多時也被掀翻下來,登城受阻。

首戰失利,明軍沒有氣餒,仍是各個奮勇爭先,推動攻城車的將士倒下一批立馬補上,雲梯、鉤梯上亦如螞蟻一般,有些擠不上的竟一手持盾一手揮刀猛砍石牆,直看的亭兒等人熱血沸騰。

“大帥,派我們上吧!”林善淵實在看不下去,懇求道。

“不急!且等等再說。”

“報,城北牡丹峰僵持中,我軍傷亡數百。”

“報,城西七星門、普通門攻擊受阻,張總兵中了流矢,仍在全力攻城。”

“報,我攻擊蘆門前軍傷亡殆盡,祖將軍親自擂鼓,仍不能前。”

戰報如雪花般傳到李如鬆的馬前,見主帥麵色凝重一言不發,指揮吳宗道出列,“大帥,此時蘆門最是激烈,末將請兵兩千,疾援祖將軍。”

李如鬆抬手止住,“本帥有令在前,此戰各軍務要死戰,誰若先退,杖責五十充軍,眼下激戰正酣,勝負難測,倭賊如此英勇實出意料,時機不到不可增兵。”吳宗道隻好悻悻而歸。

“大帥請看!”心月香指一伸,隻見蘆門上的倭軍披頭散發,如妖怪似的與登城的明軍糾纏在一起,各個視死如歸,有些受了傷的幹脆丟了刀劍與明軍抱著滾下城去,順帶拉上幾個雲梯上的墊背,身後更多的倭軍衝上前來補上缺口,源源不絕。

“兵法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如今我軍反其道而行,先失了一招;倭賊人數本就勝我數倍,又兼守城,此乃天時地利之效,故又失了一招;本想著憑了一腔熱血,以龍精虎猛之軀嚇退倭賊,取了攻城先機,如今看來倭賊已做了充分準備,亦有必死之心,我軍優勢**然無存,此乃心月失察之過,害無數將士枉送性命,請大帥責罰。”

“哎…樓姑娘休要攬責,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再者說到這失察,本帥難辭其咎,本以為義州城破,倭賊會兵敗如山倒,我軍能一鼓作氣拿下平壤,看來要好好琢磨一番了。傳令!各門將士徐徐撤歸本陣,防備倭賊出城掩殺!”

軍令既出,李如柏騎在馬上恨恨的收了寶劍,準備撤軍,忽見普通門大開,一彪倭軍騎兵咋呼著衝出城來。

原來是城上守將久野重勝見明軍敗走,立功心切之下,顧不得影兒不得出城的將令,急引了五百騎兵追殺出來。

要說這久野重勝也算一員驍將,乃倭軍副指揮黑田長政的家將之一,使得一手長槍,隻可惜他錯看了李如柏,錯看了大明精銳遼東鐵騎。

李如柏正在氣頭上,攻城本就不是騎兵的專項,一個時辰下來碰了一鼻子灰,正無處撒火,現在倒好,上趕著不是買賣?

當下二話不說,打親兵那喚過鐵榔頭,“兒郎們,今日倒叫那倭賊看看,在馬上,誰是誰的祖宗,給我殺!”憋了一肚子火的鐵騎將士在衝鋒途中擺下鋒矢陣,隻一回合便將五百倭軍衝的七零八落,接著明軍鐵騎兜回來,對著懵圈的倭軍一陣猛砸,片刻功夫躺下大半。

久野重勝被圍在中間滋哇亂叫,哪擋得住部下抱頭鼠竄,參將李芳春瞧得真切,抬手就是一箭,久野應聲落馬,可憐死的不明不白,還被亂馬踩的一片模糊。主將射死,餘者皆無戀戰之心,除了十幾個跑的快的逃回城去,剩下的或死或降,明軍可謂出了口惡氣。

眾軍回營,稍加清點,隻兩個時辰便死傷了兩千餘,李如鬆很是心痛。

“大帥莫憂,我看倭賊也就仗著城高牆厚才擋住了我軍攻勢,出得城來還不是被我鐵騎一通砍瓜切菜。況且首戰我軍雖說有些傷亡,可倭賊傷亡勝我數倍,不虧!”

“二將軍勇武眾人皆知,可倭賊人數眾多,即便傷亡遠勝於我仍承擔的起,眼下龜縮不出,誓要對耗下去,於我很是不利。”心月指明了當前局勢。

“嗯…我軍的火炮雖說對敵威懾巨大,可火藥卻是越發的緊缺,如此下去連近戰的火銃怕都成了擺設,唉…”指揮譚宗仁歎一口氣。

“攻城離不得火器壓製,諸將誰有良策?”李如鬆環視一遭。

帳下沉默了半晌,還是心月站起,“諸位將軍攻城略地俱是好手,這些機巧玩意兒還是心月來想辦法。”

“也罷,今日暫且收兵,容本帥再思破敵之策。”諸將耷拉著腦袋出了帳去,亭兒卻悄悄的留在最後。

等到帳內隻剩下了李如鬆,亭兒才上前請命,“師兄,方才蘆門之上與我軍交手的不是普通的軍士,而是東瀛的浪人,他們心狠手辣,單兵能力極強,下次登城我七龍屠鬼團懇請出戰!”

李如鬆怎會看不出,隻是實在不忍將亭兒置身險地,“師弟,為兄擔心的倒不是區區的幾個浪人,據探馬來報,城內還有不少忍者藏身,首戰沒有現身說明倭賊留了後手,敵不動我不動,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同意你們出手的。”

“師兄…”亭兒還想再勸,見李如鬆已狠心的轉過頭去,隻好作罷。

平壤城內,影兒坐在台上,臉色鐵青,四侍分列左右,“平壤首戰,竟被明軍區區幾門火炮嚇破了膽,丟盔棄甲成何體統!來人!砍了!”十幾名刀斧手上前,當著眾將的麵將臨陣脫逃的幾名千總、百總斬了腦袋,堂上彌漫著鮮血味。

“久野重勝不遵將令,私下出城迎敵,身首異處咎由自取,便不再追究。諸將聽好了,再有下次,部將有失統將加倍罰之,有違將令者,連坐皆斬!”堂下戰戰兢兢,眾將自此更是小心迎敵,不敢懈怠。

正午的驕陽烈日烘烤著朝鮮大地,平壤城四周布滿了兩軍橫七豎八的屍體,有些燒焦,有些殘缺不全,還沒來得及收理,任由蚊蠅橫生。

待到夕陽西下,亭兒來到營外,看著滿目瘡痍,心說這都是誰的丈夫,又是誰的父親,不禁悲從心來。俄而又生出一絲豪氣,大喊一聲,“來吧,總要分出個勝負!”正是:

烈焰燭天鼓漸悄,殘陽如血,葬魂借風嚎。妾盼君歸似火焦,泣聲不過奈何橋。

枯骨作塵一世了,後人誰記,英雄正年少。鐵馬金戈言怯早,城頭旗下身尤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