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就這銅牌一事,他應該是知道一些內情,可一想到他的種種行徑,外加笑裏藏刀,亭兒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自己的父親會與這樣的人成為朋友。
一方麵亭兒想著弄清梵羅僧的用意,另一方麵狼毒針的下落不明,亭兒思忖片刻,決定梵羅僧暫時還要留得性命。
於是亭兒稍稍平複心情,“大師所言,著時震撼,隻是在下一時難辨真偽,眼下暹羅王大軍圍城,大師恐怕插翅難逃了!”口裏說著,暗暗思索著是非利弊。
“少俠就當看在我與令尊多年交情的份上,指條明路?”梵羅僧脫口而出。
亭兒假裝為難,末了一狠心,“好,佛家有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下就在暹羅王麵前試上一試,成與不成就看天意了,隻是…”
“少俠但講無妨!”
“大師須要答應,此間事了,不得再行不義之舉,暹羅內外全憑大王示下!且大師務必隨我回趟大明,尋得狼毒針,其害人不淺,必得當麵毀了!另,如若大師果真心善,還望細細言明在下身世,不勝感激!”
“自然,自然!少俠今日於我密宗大恩,日後定當厚報!”梵羅僧恭恭敬敬的將亭兒送出殿外,終於釋然,否則密宗眾高手若果真亡於己手,聖祖達爾赤亦不會輕饒了自己,隻是下一步如何應付亭兒,需得琢磨一番。
城外大軍已等候多時,納黎宣放心不下,在軍前下馬來回踱步,焦急之色溢於言表,終於見到亭兒揚馬而出,趕緊迎了上去,“少俠無恙便是大吉!祖基立,引軍攻城!”
“大王且慢!方才與那梵羅僧言明利害,其已甘願俯首,隻求能饒得密宗上下一幹人性命。眼下城中尚有精兵數千,隻是受人蠱惑,其實良民百姓,在下為免流血惡鬥,鬥膽與其約法三章:還權於大王、密宗退出暹羅境內、不得再行不義之舉!望大王三思而行!”亭兒下馬稽首。
納黎宣急忙攙起,看了一眼身後的軍將,歎一口氣,“少俠是上國英雄,前有救命之恩,今日又有護國之情,實乃大丈夫也!如若不棄,你我便結為兄弟,於這暹羅國內平起平坐如何?”
亭兒擺手謝過,“大王如此抬愛,在下惶恐之至,隻是在下若果真應了大王的美意,豈非對不起自己的一片初心了,亦辱沒了恩師的教誨。在下隻求目光所及之處,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令行禁止、未有不平之事,至於虛名高位,實非所想,望大王成全!”
納黎宣聞言稍顯遺憾,“既如此,本王不再勉強,走,隨本王入城!”說罷牽著亭兒的手,由眾軍護著,有條不紊的重新接管了暹羅的皇城。
待安排妥當,大堂之內,梵羅僧畢恭畢敬的交出暹羅金印,當著眾人之麵寫下約法三章的內容,附上密宗宗貼,以表正式,接著雙手合十,領著密宗眾人緩緩而退。
此番梵羅僧自是不甘心,日後再次興風作浪已是後話。
慶功宴上,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食如畫、酒如泉,古琴涔涔、鍾聲叮咚。生輝殿的四周裝飾著金蓮花,泛出半透明的光澤,花瓣幽黃,似染似天成。
雲白光潔的大殿空靈虛幻,美景如花隔雲端。酒至酣處,納黎宣拍拍手,清雅、妍麗、馥鬱、柳弱、豐腴、娉婷……宛如陽春三月的異域佳麗齊聚殿內、滿目芬芳,翩然起舞、如癡如醉。
過了幾日,亭兒提出歸國,納黎宣依依不舍的送出十幾裏,這才互道珍重、後會有期,誰成想這竟是永別,命運如斯,何至於此?
梵羅僧信守承諾,自然隨著眾人返回大明,百穀關上,沐平南早就聽說了亭兒的壯舉,佩服之至,又見到梵羅僧,雖是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隻得作罷。
於是一行人沿原路返回,見過沐王爺,梵羅僧一陣賠禮,終於回到牧馬莊。
此時的牧馬莊早已恢複了平靜,亭兒等人一別數月,顯得精壯了許多,自然也曬得黑了,惹得風揚絮一陣嘲笑。
酒席之上,風揚絮幾杯酒下肚,借著酒意,想起昔日梵羅僧與沐家的種種恩怨,自己現在亦是沐家的女婿,越想越氣,於是指著梵羅僧說道:“久聞大師乃密宗第一高手,不知今日可否領教幾招?”
“武林四公子的威名早已盛名西洋,小僧甘拜下風!”梵羅僧心知對方此舉不善,小心奉承。
“哎…都是武林中人,隻是切磋而已,大師不必拘禮!難不成在異域一手遮天的的密宗也是徒有虛名?”風揚絮繼續挑釁。
梵羅僧自然受不了這等窩囊氣,“既如此,請風莊主賜教!”說著大步跺出堂外。
眼見這等高手的對決肯定精彩非常,眾人喝一聲彩,紛紛跟著出來。亭兒來到風揚絮身邊,提醒一句留神,風揚絮點頭稱是。
風揚絮對梵羅僧自然不敢輕視,年少之時跟隨義父於華山論劍曾見識過他的本事,數年之後自然更甚昨日,一撩青衣,抬手起勢,“請!”
梵羅僧不再客氣,“噔噔噔”幾步奔到身前,高手過招,看似漫不經心,實則處處小心謹慎,稍一分神便被鑽了空子。
兩人先是互相試探了幾招,終於放開手腳,風揚絮雖說善於刀法輕功,內功自然也是不虛,隻是相比於梵羅僧的“金身不滅訣”還是差了一籌,不大功夫就隻剩了守勢,借個空隙溜出圈外,“大師果然盛名不負,試試刀劍功夫如何?”說著遞出一把鋼刀,自己無意取出斷闕,手中也是一模一樣的一把。
梵羅僧冷哼一聲,接過鋼刀掂了兩下,隨手扔在一側,“小僧還是空手來的痛快!”旋即又戰在一處。
有刀在手,風揚絮自然不怵,“橫江刀法”早已爐火純青,梵羅僧祭出的“九龍驚雷指”亦為絕技,指鳴刀嘯,直刮得庭院裏昏天暗地,一些內力不濟的隻能躲在柱子後麵偷瞄兩眼。
局麵一時旗鼓相當,兩人越戰越勇,直鬥了半柱香的功夫仍是不分勝負,梵羅僧身為密宗未來的掌舵人,此時久戰不下有些顏麵過意不去,於是心下一橫,將自己壓箱底的功夫“萬象焚天”使出。
此功乃是梵羅僧近幾年自悟而得,而後閉關半年方有大成,平日裏尚未展示,隻想著此次華山論劍能一鳴驚人,事已至此,眼下一戰必要取勝,無奈之下便讓神功見了天日。
“萬象焚天”純陽之極,一丈之內宛如佛光普照,直烤的睜不開眼,鋼刀逼近,風揚絮握刀的右手瞬間生疼,“九龍驚雷指”輔以“萬象焚天”,已是無敵之勢,風揚絮隻能借著自己的“疾風步”輾轉騰挪,仍想著尋機而攻。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一旁的亭兒搖一搖頭,“大師,我大哥已然敗了…”
梵羅僧聽了不再糾纏,身上金光漸失,雙手合十,對著風揚絮輕蔑一笑,“小僧得罪了!”
風揚絮心裏雖然不爽,可事實擺在眼前,也不能失了風度,“大師法力無邊,在下稍遜一籌,請!”於是接著回到堂內喝酒,隻是沒了先前的氣氛。
這天夜裏,借著酒後的茶香,於牧馬莊後山的藍幽亭下,亭兒與風揚絮二人相對而坐。
“大哥,這梵羅僧果然有些本事,你竟然也敵他不過。”
風揚絮點點頭,又搖搖頭,“如果斷闕在手,或許還有些機會!”心有不甘。
“我看未必,大哥雖說尤善短刀,可在那和尚麵前,恐怕更是不易近身呐…”亭兒一時想不到破敵之策,顯得有些苦惱。
“嗬嗬…”風揚絮卻笑了,“為何要近身啊?”咪一口清茶,接著說道,“凡內家功夫,必得元氣為基,而且氣在功在,氣散功失。白日裏那和尚縱然內力深厚,若是全力急攻,我想亦撐不過幾時!”
“原來如此,大哥是想著遊而戲之、暫避鋒芒,倒是小弟眼拙了!”
風揚絮擺擺手,“這隻是你我的猜想,敗便是敗了,我還輸的起,隻是身為大哥我需提醒你一句,這大和尚陰險狡詐、道行高深,此次肯輕易聽你安排必有緣由,務必小心戒備!”
“大哥說的是,我也正頭疼,這和尚竟還知曉小弟的身世,隻是還未細說。再者狼毒針這等鬼門邪器流落中原,必將害人不淺,還需由他尋了銷毀。此二事一了,我與他便再也沒有瓜葛,眼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吧,來來來,喝茶!”兩人借著悠悠月色,難得自在的品起茶來。
後山上秋風掃過有些涼意,讓人冷不丁打個寒顫,遠處的雲嶺鬆影婆娑,近處的清河之上漁光點點,偶爾傳來幾聲漁夫的呐喊,亭兒一時有些恍惚,又想了想自己可能的身世,流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愁緒,低歎一聲,正是:
執盞臨風,風過高處始覺冷,冷至深生疼。疼過三更又五更,更叫人不醒。
醒看雲嶺,嶺南嶺北皆鬆頂,頂似邀人請。請君悄然側耳聽,聽有漁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