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天氣變暖、春回中原,幾間小屋後麵新開了幾分菜地,又複修了圍牆,舊處的宅院按照陸通的意思也歸置了一番。

村子西山的半腰新添了幾座新墳,正中的一座石碑上刻著“先父唐公榷之墓”,碑前擺著祭品並立著破天杵,左邊的那座寫著“叔父沈公泰之墓”,金思刀靜靜的躺在一側,右邊的則是密密麻麻的刻滿了幾十個名字,都是先前歿於西峽穀的鏢局先人。

但凡得了空閑,亭兒便會帶壺老酒,來此走一走,有時候雪兒會陪著,這樣的日子也算安逸。

近段時間,不知怎的先前發生的事一幕幕總在亭兒的腦海劃過,從初遇恩師到武當小戰,從華山到天山,從牧馬莊到暹羅,還有鶯不啼、香盈袖、四海幫、少林寺等等,再到之前遼東關外,兜兜轉轉踏遍萬水千山,現如今連自己的身世都已知曉,難道餘生隻剩下報仇一事了嗎?

不!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接著又想起恩師的教誨:人活一世,當居百姓家、修君子道、行天下事。想到此處,亭兒猛地站起,下了決心一般來到桌前,莊重的寫下四個大字“威宇鏢局”!

寫罷,望著窗外的西山,呢喃道,“父親,這應該也是您所期望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亭兒便把大家召集起來,開門見山道,“陸叔叔,懷兒想重開鏢局,您意下如何?”

“你可知大哥當年開設鏢局的初衷?”陸通倒顯得一臉平靜,反問了一句。

“這……還請陸叔叔指教。”

“隻是為了來往的商客免遭歹人劫掠而已,大哥生平義字當頭,眼裏容不得不平事,見不得可憐人,開設鏢局的幾十年,多少趟是不收鏢銀,多少趟的鏢銀又接濟了鄉裏,所以折騰了半世,到頭來隻剩下這一個好名聲。”

亭兒握拳道,“我身為唐家的後人,自然追循先父的誌向,此次重開鏢局,也要跟先前的規矩一樣,陸叔叔,今後要勞您多費心了。”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鏢局重開,大哥、三弟……”老了自然淚就多些,雪兒上前又是一陣安慰。

說幹就幹,開設鏢局首先要有人,雪兒提議先跟白家老寨借一些,亭兒點頭稱好,接著又說道,“既是要造福鄉裏,我看這廣靈村裏有不少青壯漢子,何不把他們也組織起來,平日裏種田,有生意了就跟著出鏢,壯壯聲勢不說,還能多掙幾分閑錢。”陸通笑著豎起大拇指。

跟村長一說,自然喜不自勝,連帶周邊的幾個村子也有不少人來湊個熱鬧,精挑細選了十幾個,算是初具規模,由二虎、紮子領著便操練起來,畢竟押鏢不同別的營生,還要自身有些本事才行。

沒過幾日,老寨的十幾號弟兄也趕了過來,一下子擁擠了許多。

亭兒安排眾人又蓋起數間大的房舍,並馬廄賬房,又托李伯去集市做了鏢旗門匾,陸通這邊選了三月初十這一良辰吉日開業,雪兒忙著張羅一應生活物什,一切緊鑼密鼓的進行,隻待半月之後鏢局正式營業。

三月初十,燈籠高掛,廣靈村仿似又如過年一般熱鬧起來,村民們早早的聚在鏢局門口,候著揭匾迎彩,孩子們則是盯著懸在門口的兩串鞭炮,隻等一會兒去搶。

大家夥兒左右聊著,都對威宇鏢局的大起大落感慨不已,突然一陣馬蹄聲漸近,隻得讓出一條道來,踮腳瞧著是怎麽回事。

但見十匹高頭大馬護著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駛了過來,隻那趕車的馬夫是個男的,其餘馬上一色妙齡貌美的束衣女子,引來陣陣驚呼。

院內的亭兒也聽到了動靜,趕緊走出院來,對著馬車也是一臉詫異,直到瞄見馬上的兩位姑娘才露出淡淡笑意。隻聽馬車內傳出一聲呼喚,“兄長別來無恙啊,堵在門口是不歡迎我等嗎?”

“哪裏哪裏,三妹能來,自然是歡喜的緊呐,快請!”接著對著馬上一拱手,“沈姑娘、楊姑娘,多日未見,風采依舊,請!”說完側身將眾人讓進院內,留下院外嘖嘖稱奇。

“本來此等小事無意打擾三妹,這下倒好,香盈袖的姐妹來了大半,慚愧,慚愧。”亭兒賠著不是。

“兄長這是哪裏話,小妹定是要來祝賀的。”樓心月說著莞爾一笑,冷不丁感覺有人盯著自己,抬頭一看,卻是雪兒。

亭兒趕緊上前做了介紹,怎知兩位姑娘仍是四目相對,各自無言。

好半天樓心月才張口道,“白家老寨的姑娘,果然如關外一般冷風拂麵!”

“哼,看來江南之地也不都是溫柔女子!”雪兒針鋒相對。

亭兒在一旁一頭霧水,倒是陸通看得透徹,插了一句,“樓姑娘遠道而來,雪兒呐,速速看茶。”才算解了尷尬。

不多時,又聽到門外一聲大喊,“牧馬莊恭賀唐公子!”

原來是趙銘德到了,都是老相識,亭兒上前拍了拍,“看來趙管家恢複的不錯,怎樣,我大哥還好吧!”

“好好,哈哈,若不是朝廷加征軍馬,少莊主定會親自前來道賀!”

“官事要緊,請!”

接著武當的靜虛道長攜南歸、雙飛,華山的林善淵帶著葉念秋,四海幫的包釋並幾位堂主也都陸續到了,搞得亭兒前後忙活甚是狼狽,偷閑抹一把汗,扭頭看著樓心月,心說定是你搞的鬼,本來小事一件無意聲張,結果搞得如此隆重武林盡知了。

不想樓心月翩然一笑,悄悄過來貼耳說道,“兄長,好戲還在後頭呢,嘿嘿…”

亭兒渾身一機靈,還沒來得及細問,便見二虎跑進院來,對著亭兒喊道,“公子,院外…院外來了一群當官的。”

“啊!”亭兒不敢怠慢,趕緊迎出門來,窄窄的土道早已堵得水泄不通,單是各類官轎足足三十頂開外,加上騎乘的、徒步的隨從、挑夫,綿延數裏,村裏人哪見過這等陣仗,呼啦啦跪倒一片,大氣不敢多喘一口。

但見頂頭的小哥打開手中的拜帖,朗聲讀著,“山西巡撫劉知遠、布政使朱誌、按察使杜要、征西將軍侯紹、總兵楊登山…恭祝唐公子開業大吉!”

念一個亭兒等人行一次禮,誠然到的大都不是本人,可禮數是斷不能少的,以至於念到最後泰昌縣令方時春的時候,亭兒感覺遇了大赦一般,終於鬆了口氣,樓心月卻在身後咯咯直笑。

無論如何,這鏢局重新開業算是成功的,眾人揭開門匾,露出“威宇鏢局”四個金燦燦的大字,頓時炮聲大作,不知從哪又冒出鑼鼓隊來,端的喜氣洋洋。

日已西斜,一切都塵埃落定,早就累的癱坐一團,亭兒無力的指著樓心月,“你啊你,今日可把我等害慘了,我的腰,哎呦……”

“兄長,你應該謝我才對,也隻有我才能請得動這一眾大員啊,看看今天這場麵,你這鏢局的買賣不火才怪!嘿嘿…”

亭兒也懶得反駁,對著靜虛道長等人歉聲道,“害的各位前輩舟車勞頓,亭兒本就過意不去,之前照顧的多有不周,還望見諒!”

“哎…少俠這是哪裏話,得知你是唐老英雄的後人,我等高興還來不及,加上之前的交情,再遠也要來討碗酒吃,哈哈哈哈。”林善淵還是那般爽快。

於是不再客氣,大家互道珍重,相約後會有期,便都陸續散了,隻是雙飛、念秋執意留了下來,一個說是幫著打理鏢局事務,一個說是押鏢凶險不能少了自己這個女扁鵲,亭兒眼見如此也就應下了。

樓心月同樣沒有要走的意思,隻是叮囑沈落幾句打發了回去,自己卻留了下來,借口是自有打算,亭兒狐疑,一邊的陸通笑而不語。

一下子多了幾位姑娘,現有的廂房不夠,雙飛、心月借故切磋琴藝湊到一間,念秋隻得和雪兒擠在一處,表麵相安無事,實則暗濤洶湧,真是:

玫瑰牡丹並在旁。

更何況,抬眼四顧,臘梅飄香。

了爾一生花燭事,隻求婦隨夫唱。

奈何君意難捉摸,守寒夜願得紗窗亮。

歎幾許,更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