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幹就幹,李如鬆當即安排下去,祖承訓、戴朝弁自告奮勇,領了十幾個壯士,趁著天黑帶足火石麻油便出發了。

待到後半夜,守營的敵軍有了鬆懈,祖承訓讓大夥四散開來,專挑大帳糧草潑滿麻油,待準備完畢,同時點火。

營內的倭寇主將毛利吉城還沉浸在幾日前的勝利中,每每喝的大醉,此時睡得正酣,聽聞賬外呼喊,迷迷糊糊的走出來,還未清醒便被祖承訓砍下腦袋。

這邊一看敵營大亂,李如鬆親自率領三千鐵騎衝了進來,一陣砍瓜切菜,此幕似曾相識,隻不過換了主角。

亭兒和雪兒也在其中,專殺倭將,使得敵營愈加混亂。

左突右殺之際,亭兒扭頭,發現有人站在角落裏盯著自己,仔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集智。

“難道影兒也在營中?”當下心裏一驚,也顧不上雪兒,拍馬直奔集智。

不料集智對他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轉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這邊亭兒又被幾個倭寇攔住,一時脫身不得,等再轉過身來隻剩下一臉的失落。

雪兒不明所以,湊上前來,“怎麽,看我殺的倭將比你多,嫉妒了?”

亭兒苦笑的搖搖頭,再也沒了方才的興致,自顧地盯著雙方拚殺,直到最後己方大獲全勝。

此戰斬首倭賊千餘級,俘獲器械無數,可謂大捷。

李如鬆很是高興,對著樓心月便拜,“若不是樓姑娘之策,哪來這場大勝!”

樓心月趕緊回禮,“皆歸功於將軍及全軍將士死戰,心月之功無足掛齒。”

“姑娘的氣度真是非常人可比,本帥佩服!”說著一邊安排給朝廷傳送捷報,一邊就要打掃戰場加固營寨。

樓心月環顧四周,留意到營外東南方向有一處矮丘,臉色一下暗了下來,“將軍且慢!請速速下令全軍撤出敵營,一應物資棄之不顧!”

李如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雖有些不舍,但還是不敢怠慢,依令吩咐下去。

就這樣,眾軍稀裏糊塗的急急回歸本寨,正待發問,忽聽一陣炮響,身後江沙敵營瞬時地動山搖,接著殺聲陣陣,隻感到脊背發涼一陣後怕。

“這是怎麽回事?”祖承訓一勒馬韁,心有餘悸的呢喃道。

“記得祖將軍先前提過倭賊營內備有鐵炮,讓我軍吃了悶虧,可方才我在敵營並未發現這些鐵炮,且我軍斬獲的多是倭賊步軍,所謂的千餘騎兵亦沒有出現,我注意到敵營東南有一絕佳的埋伏之所,聯想到種種,這才請李將軍下了撤退的命令!”樓心月說著,心裏也暗暗佩服,想不到倭賊營內也有如此高人。

“無論如何今日算是報了仇,可恨的倭賊竟如此狡猾,改日爺爺再跟他較量一番!”祖承訓罵罵咧咧,說著天已大亮,收拾整頓不在話下。

休息了半日,探馬來報,江沙的倭賊已經撤走,遠遠看去,人數少說也有上萬。

樓心月點點頭,“不知何人在出謀劃策,進如雷震,退若徐林,真乃大才也!”

“樓姑娘,眼下我軍應作何打算?”此時李如鬆對其是言聽計從。

“倭賊不可追矣,李將軍,入朝作戰須得全仗我天朝的軍馬補給,遼東鐵騎雄壯之師,可一來人數不足,二來長途奔襲自損戰力,步兵也隻嶽家軍可獨當一麵,其餘各地兵馬參差不齊、難當大任,如此看來,勝算不足三成。”

稍一停頓,“當務之急應集結善戰兵馬,打造攻城器械,儲存糧草軍需,倭賊勢大,速戰不可行,需要做好久戰的準備。”

又來回踱了幾步,“我意有三:一為上書皇帝,言明厲害,邀建州女真努爾哈赤部馳援遼東,其有數萬精兵,有他相助後方無憂,同時梯次增兵、整肅軍紀、恩威並施,以求將士不懼死、戰則能勝;二為請朝鮮國王李昖下詔,號召境內軍民舉義旗、誅倭賊,在敵後方騷擾,分散敵兵力,配合我軍作戰;三為大張旗鼓,派一使者深入平壤賊營,或恐嚇、或利誘,使其多疑膽怯,阻其進兵,為我軍爭取時間,使倭賊片甲不還。三者中末者乃成敗關鍵,倭賊陣中有高人指點,若是不慎被敵占了先機,結局難測。”眾人聽後盡皆歎服。

“誰願為使?”

“末將願往!”李如鬆話音剛落,台下一人出列,鏗鏘答話,乃遊擊沈惟敬。

這沈惟敬本是一介書生,外表瘦小,看似弱不禁風,半生秀才,人到中年不知怎的竟棄筆從戎,跟著遼東鐵騎南征北戰,憑戰功混了個遊擊的職位,不溫不火。平日裏寡言少語,但李如鬆清楚他是一個內心堅定、可托大事之人。

“好!來人,本帥親自為沈將軍壯行!”

樓心月叮囑一二,喝完壯行酒,沈惟敬隻身而去,頗顯悲壯。

兩日之後,平壤城廣法寺內。

廣法寺為平壤城內最大的寺院,由於國王李昖尊崇佛教,傾入大量人力物力對其進行修繕擴建,最終比自己的皇宮還要瑰麗宏大,平壤城被東瀛人占領後,索性將此處改為中軍所在,集結數萬人馬,各軍首領如小西行長、加藤清正、黑田長政等人悉數在此,眼下朝鮮已收入囊中,隨時準備對大明發起雷霆一擊。

聽聞大明派來使臣,有意來個下馬威,於是在廣法寺天王門兩側布下數百浪人,各個麵目猙獰、張牙舞爪,待使者到時,刀劍相擊、肆意謾罵,欲要先嚇破其膽,以出洋相。

當看到沈惟敬獨自一人時先吃了一驚,繼而揮刀挑釁,不想沈惟敬目不斜視、臨危不懼,徑自走向寺內,一撩戰袍,旁若無人的坐了下來。

“怎麽,東瀛人難道連碗茶水都不舍嗎?”沈惟敬冷冷一笑。

身為總指揮的小西行長一愣,揮手令人端上兩碗清酒,“我們東瀛人勇武善戰,身為戰士,隻會飲酒不會飲茶。”說著端起一碗一飲而盡,“聽聞中原人皆為虎狼之軀,魁梧堅實,看將軍的樣子卻如病夫,看來傳言不真呐,哈哈…”哄堂大笑。

沈惟敬也不答話,端起清酒喝了一口,“噗”的噴了出來,“東瀛人喝的酒果如馬尿一般,枯燥無味,難怪身材短小,摸不到馬背,嗬嗬!”

“刷”的一聲,四周的武士拔刀出鞘,惡狠狠的瞪著沈惟敬,欲要上前將其大卸八塊。

小西行長倒是冷靜,揮手製止,“俗話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我東瀛人向來敬重勇者,沈將軍膽識過人,佩服!說吧,你此行所為何事?”

“據史書所載,貴邦先祖乃中原漢人,早在唐朝時,雙方便互通使者,關係融洽。前些年公然犯我東南邊境已施以小懲,本應吃一蹶長一智,奈何貴人多忘,朝鮮為我天朝屬國,貴邦肆意踐踏,人神共憤,豈不知多行不義必自斃乎?”

眼睛一轉,放下手中的酒碗,“鴨綠江畔,現已陳兵百萬,俱是戚家軍一般銳不可當,隻待令旗一揮,便能以摧枯拉朽之勢將爾等趕下海去,可我天朝乃禮儀之邦,聖上體恤,憐惜生靈,才派本將前來曉以利害,欲與貴邦修好止戰。”

當聽到明軍有上百萬之眾,一行將領麵如土色,再加上戚家軍的陰影更是汗如雨下,他們哪裏知道這是沈惟敬誇大其詞。

見小西行長有些猶豫,沈惟敬添油加醋的接著說道,“幾日前的江沙之戰將軍也看到了,我明軍初來不服水土,但仍在小挫之後,僅以數百老弱便輕而易舉的將貴軍擊潰,如何?”

“聖上亦知貴軍長途跋涉不易,若是能答應撤出朝鮮永不再犯,並交還被擄的朝鮮王公,我天朝願意補以真金白銀、牛馬牲畜,既往不咎,否則天兵一到,悔之晚矣,將軍可要三思啊!”

一番高談闊論下來,可把對方整的一驚一乍,小西行長安排沈惟敬下去休息,說是自己這邊要討論一二。

沈惟敬心知肚明,悄悄給加藤清正遞上一張紙條,趾高氣揚的回到自己的住處。真是:

少時讀破千卷書,中年征戰萬裏路。

敢以孤身震敵膽,誰笑書生不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