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顧初如北 370謝謝你,最好的新年禮物
顧啟瑉的決定嚇到了顧初,她怔楞,數秒後思忖著一定是耳朵出了問題,可笑笑在旁馬上遞過來一把手術刀給她,十分自然而然。她這才意識到不是聽覺出了問題,轉頭看向顧啟瑉,喃喃,“顧主任,我……”
“怎麽了?腦膿腫清除你不會嗎?”顧啟瑉一臉的嚴肅,“上次模擬考試成績你可是全優!”
“那、那是模擬考試……主任,我不行。”模擬考試用的又不是真人,就算她拿著手術刀心理壓力也不大,而這次,顧啟瑉竟讓她親自在病患顱內動刀,她覺得這壓根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更重要的是,院裏都有規章製度,關於手術都有級別分化,顧啟瑉現在讓她執行的手術環節算得上是二級手術了,她是實習生,壓根就沒資格來執行這項手術,一旦執行,顧啟瑉就是違反規定,沒向院裏請示擅自做主,甚至有可能還會被病人家屬投訴,這樣一來就很麻煩。
這個手術刀她是萬萬拿不起來的,筱笑笑在醫院裏這麽多年了,她作為顧啟瑉最得力的助手夜隻能執行到三級手術。
筱笑笑見她遲疑,壓低了嗓音說,“小初,這道關卡你一定要過的。”
“這不符合規定……”顧初急切地小聲道。
可這話還是被顧啟瑉聽到了,他看了看病人的狀態數據,扭頭對顧初說,“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人手本來就不夠你還給我扯什麽規定?人都快死了遵守規定就能活了?導管是你下的,神經線的觸感和開刀口你比我們兩個都清楚,還不快開刀等什麽?你是打算讓病人就這麽一直躺著還是拖延骨科那邊的手術時間?”
病患因常年的並發症已引發骨質病變,在接受完神外手術後觀察一些時間再介入骨科手術,所以,他們這邊如果耽誤時間的話,骨科手術的時間也得往後延。
顧初攥著手術刀,緊緊的。
“小初,連主任都這麽說了,你還在猶豫什麽?我和主任要時刻關注病患在你下刀之後的情況,一旦出現問題我們也會及時搶救,所以,你必須要拿起手術刀,別忘了,連這台手術的方案我們都是采用你的,你比誰都清楚病人的狀況。”筱笑笑嘴上這麽說,可心裏很清楚顧啟瑉已經違反了規定,但目前情況的確特殊,看來顧啟瑉已經做好被處罰的準備了。
監控器再度傳出急促聲響。
“病人血壓降低!”
“顧初,執行手術。”顧啟瑉下了命令。
顧初知道不能再等了,其實給病人親自下導管的時候她就隱隱預感到今晚她要拿起手術刀,顧啟瑉和筱笑笑說的都沒錯,她最清楚剛剛下導管位置的情況。拿起手術刀上前,醫護人員將顯微鏡拉近。她深吸一口氣,找準了位置,隻要刀刃輕輕下去就可以。
可是,監控器裏的聲音刺耳,不停地攪合著她的理智。
那“滴滴”的聲響如針似的穿透她的耳膜,她似乎聽見了當年搶救父母時的救護車聲音,呼嘯著急奔醫院,那時,監控器們就是這般聒噪的。
她又似乎看見了滿身鮮血的父母,思思哭喊著,那推輪床的軲轆快速旋轉壓地的聲音……
顧初使勁地閉了一下雙眼,再睜眼時眼前就剩下病患顱內組織,她深吸一口氣,拚了命地集中精力,毅然決然地下了刀子。而就在下刀的這一刻,曾經的過往就似乎成了一張張泛舊的老照片,在腦中一張一張地被焚燒殆盡,它們帶著火舌飄飛著,一點一點地從她腦海中隱退……
“好,笑笑,止血。”顧啟瑉命令。
筱笑笑配合顧初做了止血工作。
當顧初成功做了清除術後,顧啟瑉又道,“接下來要進行微血管減壓,顧初,你配合笑笑。”
病患剛剛出現麵部驚鸞,微血管減壓術能解決驚鸞現象,這是三級手術,筱笑笑主刀,顧初輔助。就這樣,顧初又投入新的嚐試中,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剛剛已經完成了清楚術,沒有時間喜悅、沒有時間思考,就好像她完成了一件最平常不過的工作。
午夜的守歲鍾聲已經敲過,手術持續進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等顧啟瑉跟大家說了一個笑話,又在離開顯微鏡後說了句新年快樂時,這場手術終於結束了。
病人的生命體征正常,手術,成功。
他們沒有在手術室裏歡天喜地,因為需要交接,骨科的大夫進入手術室,顧啟瑉許是太過倦怠,示意顧初進行交接。顧初對整個手術過程都十分熟悉,遞交了資料,又將術中狀況和病人體征一一說明,骨科的住院部大夫是個逗比,在她一本正經地交接完畢後,他笑道,“行啊,敢跟顧主任叫板,不錯不錯,醫學天才這個稱號果然不是白給的。”
說得顧初愈發不好意思。
等出了手術室,換了衣服時,顧初才意識到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打濕了,她洗完了手,怔怔地站在鏡子前,許久後低頭盯著自己的雙手……
天啊,剛剛在手術室裏她動了刀……
不但動了刀,還配合了笑笑做了微血管減壓術?
她使勁掐了一下臉。
“唔……”疼死了。
筱笑笑走上前看見這一幕後笑了,“你還喜歡自虐呢?”
顧初像是抓住了救星,一把扯住笑笑的胳膊,疼得笑笑差點跳起來,直叫喚,“哎哎哎,鬆手鬆手,胳膊斷了!”
顧初恍然,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力道大了,馬上鬆手,不停地安撫賠笑,“不好意思啊,激動了點。”
“怎麽了?”
“我剛剛在手術室裏的確是動了刀吧?”現在想來像是一場夢,她需要有目擊者來證明她不是幻覺。
筱笑笑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哎我說,你剛才在手術室裏被摘除海馬體了?還沒七老八十呢,轉頭就能忘?”
“我真的拿手術刀了?”
筱笑笑故意鄙夷,“瞧你那嘚瑟樣兒!以後你要接手的大型手術多著呢,這才哪到哪啊。”
“啊啊啊!”顧初欣喜若狂,一把抱住了筱笑笑,“我沒做夢啊!我能拿手術刀了!”
筱笑笑被她吵得耳根子直疼,連連求饒,“姑奶奶你先放開我,我快被你給震聾了。”
顧初放開了她,但還是樂得合不攏嘴,美得鼻涕冒泡。顧啟瑉正巧走了過來,見這一幕後輕輕一笑,這台手術成功了,他的壓力也沒了。顧初見到顧啟瑉後近乎感恩戴德,連連道謝他能給她這次機會,又感激他對她的信任。
顧啟瑉聞言後笑道,“你還要感謝一個人。”
“對對對,我還得感謝笑笑。”顧初一把摟過笑笑的胳膊,亢奮。
豈料顧啟瑉搖頭,再看笑笑,她也衝著自己抿唇淺笑,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顧初覺得兩人奇怪,便急忙追問。
“陸北辰教授。”顧啟瑉提了這個名字。
笑笑在旁捂嘴直樂,看向顧啟瑉道,“你就告訴她是她未來老公,不用說得這麽正式。”
顧啟瑉笑道,“我與陸教授沒你們那麽熟,所以基本禮儀還是要遵守的。”
顧初的腦子裏嗡嗡的,壓根就聽不清兩人後來的這兩句對話,“陸北辰教授”這五個字一直在耳畔打轉回響著……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懵懵懂懂地問顧啟瑉,“什麽意思?他……來找過你?”
“因為你拿不起手術刀這件事,陸教授私下找過院領導,也找過我,希望你能有一次親自動手的機會,為此院裏也挺重視,你的專業知識原本就挺紮實,各項成績又名列前茅,如果因為心理障礙不敢拿手術刀的確太可惜了。但找這樣的機會也需要天時地利人和,讓你對手術刀有信心的前提是必須要把你逼到一定份上,我也一直在找這個機會。今天也許是老天都想幫你,讓你克服了心理問題終於拿起了手術刀。”顧啟瑉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真相倒出。
顧初怔楞了,她萬萬沒想到陸北辰在為她做完脫敏治療後又做了這麽多的事。
“院方惜才,再加上陸教授能親自出麵為你擔保,這更會令院裏不想放你走,現在好了,隻要你敢拿起這把手術刀,你以後的路就走得平順了。”顧啟瑉由衷地說道。
顧初的心裏翻江倒海,半晌後看向筱笑笑,“你也知道這件事?”
“準確地說,就你自己不知道這件事而已。”筱笑笑輕輕拍了她一下,“現在院裏上下誰都知道陸教授為了你操碎了心。”
顧初的呼吸急促,她不知道,甚至一絲端倪都沒察覺出來,陸北辰將這件事瞞得滴水不露,也許,他不告訴她是怕她徒添壓力。
良久後,她壓下心頭異樣看向顧啟瑉,“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的。”
“別謝我,我還要替病人謝謝你呢,雖說一直以來你對手術刀心有障礙,但今天,你在主刀的時候動作利落精準,說明你具備了一名優秀神外醫生的資格,做咱們這行的,在台上最忌諱的就是遲疑和拖泥帶水,要知道時間就是生命體現在手術台上是最精準的,所以這次的手術成功與你的決斷有很大關係,另外,你能在手術過程中糾正上級醫生的錯誤判斷,這種精神也值得表揚。”顧啟瑉說到這兒,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吧。”
顧初重重點頭。
這一晚雖累,卻成了她最輕鬆最歡愉的一晚。
待顧啟瑉走了後,筱笑笑走上前用肩頭撞了她一下,笑得曖昧,“哎,說實話,他人真不錯啊。”
“你想要我誇你的未婚夫?”顧初笑道。
筱笑笑翻了一下白眼,“我指的是陸北辰。”
顧初恍悟。
“說真的,能找到一個這麽為你奔波的男人真的挺不容易的。”筱笑笑語氣由衷,“以前因為北深學長的關係,我還多多少少懷疑過他,現在想想我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顧初聽閨蜜這麽誇自己的男人,心裏著實也是甜蜜,臉微微發燙,道,“當然,他對我很好。”
“這麽好的男人快點抓住吧,可千萬別讓別的女人鑽了空子。”筱笑笑充分發揮了八卦精神,“聽說他都公開承認你們的關係了,婚期該定下來了吧?”
“我看你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啊,說起結婚,總要你先吧,我可得當次伴娘。”這個話題說得令顧初不好意思,她便岔開了話題。
筱笑笑抿唇一笑,戳了一下她的腦袋,“傻!”
……
從醫院大廳出來後已是淩晨三點了。
雪又下得紛紛,這簡直是成了上海的奇景。
醫院裏比較安靜,就連救護車都整齊地停在院內沒出動,年夜,似乎連死神都網開一麵了。值班的小護士們少了一大半,問詢才知道都跑去外麵堆雪人了。
顧初出了大廳,想著去餐廳的咖啡館要杯熱咖啡路上喝,往餐廳走的時候經過醫院長廊,大片的雪簌簌而落,突然之間,她覺得這樣的夜晚異常靜好,也突然之間異常想陸北辰,在這樣的雪夜,如果他在該有多好。
但回頭又一想,他應該是回家休息了,今天他比誰都累。
正想著,腳步已拐出了長廊,緊跟著視線掃到了一抹身影,顧初驀地停住腳步。
不遠處是草坪,但此時此刻已被白雪覆蓋,而陸北辰就在那,如同天降。飄散的飛雪之中,他正在堆著雪人,有半人之高,白白胖胖的那麽一隻,憨態十足。他正聚精會神地蹲在雪人旁不知在雕什麽,一些小護士勤得很,不知在哪找來了一頂帽子給雪人戴上了。
顧初僵在原地,她沒料到他一直在醫院等著,一時間,情愫如沸開的水,翻滾著,咕咕地冒著熱氣。在這樣寒涼的夜晚,她倍感微暖。
不知誰喊了聲,“顧醫生。”
引起了陸北辰的注意,他一轉頭就看見了她,白雪之中,她如幽蘭靜佇在長廊旁,麵色皎潔如月,又被眼前的白雪襯得愈發剔透。他起了身,拂了拂身上的雪,嘴角噙笑,朝她招了招手。
她走上前,仰視與他。
“冷嗎?”陸北辰將手裏的東西往兜裏一揣,拉過了她的手,捂住。
旁邊的小護士們竊竊而笑,眼裏盡是羨慕。
顧初輕輕搖頭,輕聲開口,“你怎麽沒回家啊?”
“等你。”
“外麵多冷啊。”顧初心疼。
陸北辰低笑,“還好,你們醫院的咖啡雖說味道不怎麽樣,但對驅寒還是有點效果。”
顧初抿唇一笑,又看向雪人,“你的傑作?”
“閑著也是閑著。”
“你的手指頭還受著傷呢。”顧初不得不提醒他。
“不算什麽。”陸北辰笑得溫潤,從兜裏掏出剛剛雕刻的東西。顧初低頭這麽一瞧,竟是根胡蘿卜,驚訝。
“從哪弄來的?”
“那些小護士,挺熱心的。”陸北辰衝著她示意一下,“馬上好,等我。”
他折回雪人旁,將雕好的胡蘿卜插在了雪人的臉上,成了它尖長的鼻子。顧初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心底深處湧出暖流。在她認為陸北辰是個成熟內斂的男人,像這般孩子氣還是第一次見到,原來,他玩心其實挺重的。
雪人堆好了,有護士熱情地要拉著陸北辰拍合照,他笑著婉拒了,任由那些小護士們苦求,他還是連連擺手,末了,牽過顧初的手離開了長廊。
開了車門,陸北辰命她先上車。
見他沒有上車的打算,她落下車窗忍不住問,“你不會要回去跟那群姑娘拍照吧?”
陸北辰的大手就伸過來,懲罰似的揉了揉她的腦袋,薄唇落了四個字,“胡扯,等著。”
顧初盯著他的背影,一時困惑,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不到十分鍾,他就回來了,手裏拎了兩杯東西,皚皚飛雪之中,他的身影頎長高蜓,引得她兩隻眼睛直冒桃。將窗子落下,她趴靠車窗,等他上前後她仰頭看著他說,“跟小姑娘們嬉笑玩耍後想拿杯東西打發我?”
陸北辰居高臨下與她對視,“你是很好打發的人嗎?”
“如果你敢出軌,我會剝了你的皮。”她笑得歡騰。
陸北辰抿唇淺笑,說了句,“給我開門。”
她便探身給他開了車門。
坐回了駕駛位,他將其中一杯熱飲遞給了她,她接過,是橙汁。熱熱的,捂在手裏,暖意就順著掌心一點點進了心。他不能沾橙類的東西,或水果或飲品,但知道她是愛這口的,所以每每都會為她買上一杯熱橙汁。
想到這兒,顧初心中更暖。
陸北辰自己要了杯咖啡,她知道,他是為了提神。
“有你在,我哪敢去看那些小護士?”喝了口咖啡後,他笑。
顧初撇撇嘴,“知道那些護士為什麽那麽熱心幫你找胡蘿卜?還不是看你秀色可餐想要占你便宜?你呀,以後出門再見到小姑娘都要小心點。”
“小心什麽?”
顧初湊近了他,嬉笑,“小心你這張漂亮的臉蛋引起小姑娘們的瘋狂,得不到的時候寧可毀掉。”
陸北辰被她逗笑了。
他笑起來如冬日冰層之下的暖流,盈盈溫和,顧初想起顧啟瑉說的話,心髒就咚咚直跳。而這個冬夜,這個與眾不同的夜晚,她以為她在孤軍奮戰,不成想,他其實是一直在她身邊陪伴的。
將橙汁放到了一旁,她忍不住摟住了他。
陸北辰手裏的咖啡差點灑了,便一手舉起杯子,一手輕輕將她摟住,低笑,“怎麽了?”
她窩於他的胸膛,呼吸他身上清清淡淡的氣味,一時間梗住了喉頭,輕輕搖頭,卻忍不住將他摟得更緊。男人的嗓音低沉落下,帶了少許揶揄,“你不會是真懷疑我跟那些護士有什麽吧?”
“就算你在外麵找了女人,我也離不開你。”她沒出息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陸北辰聞言這話後一頭霧水,又覺得不對勁,將咖啡放好後,撚起她的下巴。“說什麽呢?我外麵哪來的女人?”
顧初摟緊了他,“我才不在乎……”
這話聽在陸北辰耳朵裏就變了味道,他馬上解釋,“初初,我真的——”
“北辰。”她輕喃他的名字,抬眼看他,“謝謝你送了這麽好的新年禮物給我。”
陸北辰挑眉,“橙汁?還是雪人?”
“你知道的。”顧初凝視著他,眼中動容,從他出現在她生命裏,他給予她的太多太多了。
他看著她的眼,漸漸地,明了,眉梢舒展,修長的手指攀上她的臉頰,“你終於敢拿手術刀了。”
“今晚,我參與了二級和三級的手術。”她情緒激動,“我……我敢拿手術刀了,我是個合格的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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