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忘記的問題

這段時間,黃德誌的氣就一直不順,一向待人和善的他動不動就會發脾氣,臉沉著,眉皺著,隔著五六步遠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那股邪火,周圍的人都知趣地盡量離開遠點兒,能不見麵,盡量不見麵,尤其是那些年輕的棋手,更是耗子見了貓似的避開他,生怕被他逮到什麽過錯挨批被罵,至於那些平時關係不錯的人,說話聊天兒時也會提高警惕,一旦發現他在附近出現,便馬上改變話題,說一些今天天氣哈哈哈之類的閑篇,以免刺激到他哪根神經。

為什麽會這樣?他不說,但並不等於別人不知道,理由很簡單,中國棋手比賽成績不佳,老頭子心裏不舒服。

事情還要從一個星期前的三星杯賽說起——三星杯世界圍棋公開賽,簡稱‘三星杯’,是現今世界主要的國際性圍棋賽事之一,創辦於一九九年年,原稱‘三星火災杯’,因日本式漢字用語不易讓人理解讚助商是誰,故此自二零零七年起正式改名為‘三星保險杯’,由韓國《中央日報》、韓國放送公社、韓國棋院主辦,韓國三星火災海上保險株式會社讚助,與富士通杯,應氏杯,LG杯,春蘭杯並列為世界五大職業賽事,其地位相當重要。

由於上一次三星杯比賽的成績差強人意,隻有一名中國棋手進入前四強,所以這一次棋院非常重視。派出了以等級分前五十名為主的精銳隊伍,希望可以取得好的成績,預賽階段的成績相當不錯,雖然韓國棋手依仗主場作戰的有利條件。派出多達兩百餘名選手參戰,想要用人海戰術將中日兩國棋手拚掉,但中國棋手人數雖少,卻都是中國棋界的精銳所在,雖然有被韓國棋手狙擊落馬,但仍有十名棋手通過重重障礙殺入本賽,與兩名推薦棋手及上屆比賽進入前四名的陳一鳴共計十三人,在總共三十二名參賽者的本賽幾乎占據半壁山河。形勢可以說相當的好。

正因為如此,第二階段三十二進十六和十六進八的比賽,黃德誌是親自帶隊出征,希望自已的禦駕親征可以鼓舞士氣。催發戰意,讓棋手們奮勇拚搏,取得最好的成績,誰想事與願違,自已的督戰不僅沒有達到希望的效果。棋手們的發揮反而變得失常,兩輪戰罷,除在一場內戰中孔方勝出進入八強,為中國棋手保留了最後的臉麵外。其他十二名棋手則是全軍覆沒。

這樣的結果不僅是黃德誌沒有想到的,幾乎所有的人。包括普通棋迷,圍棋評論家。職業棋手等等都是如此,原本以為,最差的結果也可以有兩到三名中國棋手進入八強與韓國棋手進行強強對話,誰料想成了孔方一人千裏走單騎,一個人陷入韓國棋手的重重包圍之中,雖說孔方是近年來中國棋壇迅速崛起的希望之星,實力幾乎與超一流棋手不相上下,但其世界大賽的經驗極少,除在去年的富士通杯殺進本賽第二輪外,這一次還是他首次進入世界大賽的八強之列,因為在三十二強進十六時對陣的是日本棋手,十六進八的比賽中對陣的是比較熟悉的中國棋手,所以被評價為運氣不錯,但能進入世界大賽八強的棋手沒有一個會是弱者,孔方的好運氣是否能延續下去?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不會持樂觀態度。

可想而知,這樣的結果在社會引起的反應會有多大,‘兵敗滑鐵盧’,‘中國圍棋的恥辱日’,‘官僚無能,退位讓賢’,‘中國棋手,你們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各種各樣的評論文章在報紙,網絡,博客,微信上傳播,有些還是在理性分析,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有的幹脆就是破口大罵,隻差給棋手還有棋院的管理者們扣上一頂喪權辱國的大帽子,甚至還有一些激進的棋迷自發組織在中國棋院的大門口舉標語牌示威抗議,要求中國棋院的領導對廣大熱愛圍棋的棋迷道歉謝罪,鬧到後來,搞得棋院不得不報警找來警察才把示威的人們勸走。

對於這樣的情況,黃德誌再怎麽好脾氣也不可能忍的下去,不過,除了狠批棋手,教練還有管理人員外,他還能有什麽辦法?棋手的實力不是靠批,靠罵就能提高的,中國圍棋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不缺乏厚度,缺乏的是高度,中堅棋手的數量幾乎可以達到日韓兩國棋手的總和,但在最高層級的對抗中卻是捉襟見肘,多少年了,還是靠著那幾位‘老’棋手去拚,現在陳一鳴,林海濤,孫浩等人的狀態下降,國際棋戰的成績便馬上呈直線之勢往下滑落,他黃德誌心裏再急又能有什麽辦法?總不成他自已親自上陣,和日韓兩國的新銳棋手們去廝殺拚命去嗎?——他倒是想,問題是誰信呀。

天才棋手的出現更多的是要運氣,六超的出現讓日本圍棋二十多年稱霸天下,曹李兩師徒使韓國十數年間被稱為圍棋最強國……說到底,圍棋的交鋒不管表麵多麽熱鬧,最終靠的還是那些頂尖高手,這麽多年過去了,雖然偶爾也有幾位實力一般,卻是運氣極佳的棋手拿過比賽冠軍,但和被公認為超一流棋手者的成績相比,那些許的次數幾乎可以不計。

想當年,中國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時代,王鵬飛,那個謎一般突然消失的人就是這樣的天才,自十三歲打入世界圍棋大賽本賽以來,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便贏得了團體個人加起來二十多個比賽的冠軍,成為毫無爭議的世界最強者……

想到這裏,黃德誌不由得有點妒忌自已的前任院長了,那時有王鵬飛在一線衝鋒陷陣,斬將奪旗。領獎領到手發軟,發愁的是獎杯太多沒地方去擺,哪裏會擔心成績不佳被棋迷們罵呢?……

命呀,這就是命呀!

長歎一聲。黃德誌來到窗前站住,點起一支香煙,遠遠地望著遠處車來車往的二環路,心裏胡思亂想,完全沒有個頭緒。

“鈴……”辦公室上的電話響了,一遍接著一遍,黃德誌沒有心情去接,任由電話就那樣響著。

鈴響五六遍後。終於撥號的人失去了耐心,掛斷了電話,辦公室裏重新變得安靜起來。

煩人啊……,真想早點兒退休。省得被這些事煩惱,清靜,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寶貴了呢?

噴了口煙圈,旋即便被風吹散在空中,黃德誌心裏想到。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黃德誌想要躲會兒清靜的打算注定不可以實現——辦公桌上的電話是不響了,這一次響的是他的手機。

黃德誌無奈搖頭——辦公桌上的電話他可以推托當時不在屋裏沒有聽到,手機呢?……。他有些恨發明這種現代化通訊工具的人了,有了這些玩意兒。方便固然是方便了,卻讓人完全失去了個人空間。無論躲到什麽地方,都會被人抓到。

沒辦法,再怎麽不願意,電話還是得接的,手機不同於座機,他的手機號碼並不對外公布,打他手機的人肯定都是有事的人,不接的話,說不定會誤事。

“我是黃德誌,哪位?“按下接聽鍵,黃德誌條件反射式地問道。

“我,淞生。”電話那邊答道。

原來是老陳呀。”知道是陳淞生打來的電話,黃德誌笑著說道。

“對,可不是我嗎。剛才打你辦公室電話,你怎麽不接呢?”陳淞生問道。

“呃……,嗬,我不是不知道是你打的嗎。”黃德誌笑道,以他和陳淞生的關係,這種事情沒必要瞞著。

“偷懶,本來還想給你省點兒電話費著,這下好了,不用省了。”陳淞生不滿地哼道。

“嗬,你再能打,電話費能花多少?隻要你樂意,我陪著你聊到嗓子冒煙兒。”黃德誌笑道,他的手機通訊費是公家報銷,比起大方,他會怕誰?隻要你舍得死,他就舍得埋。

“去,想的美,你閑的沒事兒,還想拉著我解悶兒嗎?我老頭子又不是花五十塊錢聊二十分鍾的鍾點兒工,沒那個美國時間伺候。”陳淞生笑道,聽聲音,他的心情應該是很不錯。

“嗬嗬,這麽說,我找我是有事兒了?”黃德誌笑著問道,老朋友間挖苦打趣那是常見的事兒,關係到了,隻會覺的更親切。

“當然,好消息,京城棋社聯賽的資金有著落了,如果後邊談的順利,也許下個月就能正式開始運作。”陳淞生笑道。

“啊?……真的?嗬嗬,這還真是個好消息,值得喝一杯……,對了,誰給投的錢?”黃德誌心中大喜,這的確是這段時間唯一聽到能讓他高興的消息了。

“嗬,銀海集團,沒想到吧?”陳淞生笑著問道。

“銀海集團…..,噢……不就是三個月前讚助天元賽的那家企業嗎?嗬嗬,老陳,寶刀不老嘛人家隻是在你那裏搞了一次比賽,就被你拉上了關係,厲害呀。”黃德誌笑道。

“嗬,什麽厲害呀,別人無所謂,但在你麵前,我沒必要打腫臉充麵子,銀海集團這條線不是我跑下來的,是王仲明給搭的。”老朋友麵前陳淞生不願意搶別人功勞。

“王仲明……,沒想到呀沒想到,老陳,你可真是走了狗屎運,那麽一個人材,怎麽被你撿到了呢?說說,到底怎麽個回事兒?”聽說又是那個人,黃德誌是一聲歎息,自已屬下要是有這種人才分憂解難,自已又何必被搞的那麽辛苦呢?

“嗬,說起來還真的很巧,你知道廖炳坤吧?”陳淞生問道。

“廖炳坤,知道,當然知道,他是銀海集團的董事長,嗬,說起來我們倆還是老相識呢,記得有一年我去參加應氏杯比賽的解說工作,休息時間還和他下過一盤指導棋呢。”黃德誌答道。

“知道…..,知道怎麽不早點兒告訴我。哼,早知道能搭上這條線,我至於白費那麽多功夫嗎?”聽說黃德誌早就認識廖炳坤,陳淞生氣道。

“嗬。老陳,這你可就是難為人了,我認得是認得廖炳坤,不過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時他還沒有象現在這麽發達,我和他隻是泛泛之交,下了盤棋而已,嚴格說來。也隻是認識而已,我連他的聯係方式都沒有,你讓我怎麽介紹給你認識?”黃德誌笑道,他知道為了比賽資金的事兒陳淞生沒少費心思花功夫。不過這件事上他的確不是故意藏奸——他認識的人多了,誰知道哪塊雲彩有雨,會給京城棋社聯賽投資的?

“算了,怎麽說都是你有理。”陳淞生又不是不講理的人,他又沒打算真的責怪黃德誌。“簡單的說吧,廖炳坤有一個女兒叫做廖井丹,在銀海集團的研發部門工作,上個月。銀海集團組織活動去韓國和關係企業搞圍棋交流比賽,由王仲明以技術指導的身份隨團。恰好廖井丹也是交流團的成員之一,總之一來二去。反正是兩個人認識了,而且關係還很好。再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廖井丹聽說咱們要搞京城棋社聯賽的事兒,於是就把這件事跟她爸講了,然後廖炳坤就把王仲明請到家裏好好聊了聊這件事兒,當時銀海集團北京分公司的總經理廖誌偉,也就是廖炳坤的侄子也在場,具體怎麽說的就講不清楚了,總之聊完以後,廖炳坤對這個比賽很有興趣,當時就吩咐讓廖誌偉盡快辦理,幫的上忙就盡量幫忙,早一點把比賽搞起來……”

陳淞生把前後的事情經過大致講了一遍,有些是王仲明說的,有些則是他自已猜的。

“哦……,嗬嗬,這還真是天意,說到底,還是那次天元賽的起因,嗬,運氣來了,擋也擋不住,看來京城棋社聯賽的事兒算是解決了。”黃德誌聽完後笑道,多少天了,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好消息,是開樂樂了。

“嗬,是呀。我已經和陳百川,曹英,董亮他們成立了一個談判小組,專門負責和銀海集團談比賽讚助的事情,銀海集團那邊派來負責這個項目的人叫丁建洋,是早年和廖炳坤一起打拚的元老級高管,經驗豐富,能力很強,我想順利的話,兩三次會麵後就應該能夠達成協議,等資金一到位,什麽問題就都解決了。”陳淞生笑道,他對談判的前景是相當的樂觀。

“嗬嗬,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談成以後,咱們倆好好喝一杯。”黃德誌笑道。

“隻要是你請客,我是來者不懼。”陳淞生也笑著說道。

“嗬,摳門兒。請客就請客,誰讓咱高興呢。說好了,到時候可別不來。”黃德誌笑道——解決了這麽一個難題,吃飯還不是小意思?

放下電話,黃德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興奮地在辦公室裏來回走圈——京城棋社聯賽搞起,這件事如果利用的好,至少可以轉移一部分棋迷的注意力,使國手們在三星杯上慘敗的負麵影響盡快淡化,另外,京城棋社聯賽的舉辦還可以做為全國棋社聯賽的試點考察,借以摸索經驗,尋找問題,為下一步工作做準備。

心情好了,黃德誌的精神狀態也好了起來,頭腦飛速轉動,思緒萬分。

……,說起來這一切,還真得謝謝王仲明呀,要不是他那天在這裏說起試點的問題,自已大概也不會想到拜托陳淞生搞京城棋社聯賽的事兒,而且如果不是王仲明通過廖井丹說服廖炳坤關注京城棋社聯賽的事,那麽比賽的資金何時有了下落還是問題,沒有比賽資金的支持,再好的想法和策劃也隻是空中樓閣,不曉得什麽時候才能夠實現。

…….,對了,說到王仲明,似乎有什麽事跟他有關……,是什麽事兒呢……,

想著想著,黃德誌忽然想起了什麽,用手輕輕敲著額頭,仔細回憶著和王仲明可能有關的事情。

“……噢,對了……瞧我這記性,真是老糊塗了!”猛的一拍腦門兒,黃德誌終於想起來了,陳淞生不是拜托自已去查王仲明以前的資料嗎?自已當時滿口答應下來,隨後就把事情交待給孫文東去辦,後來由於三星杯的問題,自已被搞得焦頭爛額,一個頭兩個大,就把這件事情給忘了,事情過去了有一段時間了,也不知孫文東調查的結果怎麽樣了,是不是已經發現了線索?

想到這裏,黃德誌回到辦公桌前坐下,伸手拿起電話撥通一個號碼,“喂,孫主任在嗎?”他問道。

“呃?是院長嗎?孫主任去衛生間了,可能過會兒才回來。”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女孩兒,聲音很甜。

“嗯…..,小張是吧?”黃德誌問道。

“是我。”年輕女孩兒答道。

“等孫主任回來以後讓他馬上到我辦公室來,我有事兒要問他。”黃德誌吩咐道。

“是,保證完成任務。”小張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