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昏黃的燭光,是魔焰的氣息,從幔帳裏伸出來的一支森然如白骨般的利爪吐露出萬條絲縷,每一條絲縷都如同被抽出人體外的筋脈,血紅、粘稠,舞姬潔白的肌膚被劃出數道血痕,一張迅速擴大的血網將她的身軀套牢,痛……是那種皮肉分離乃至肉骨分離的痛,從她的手指曼延至她的全身,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她已發現自己無法停下聲來,這就是父親對她的懲罰麽?

從小,不知道有多少次,她接受著最殘酷的訓練,在非人般的折磨中煎熬。

她沒有死去,卻帶著恨與報複的欲望活了下來。

嗬,父親,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這些酷型對於阿婧來說已經再也沒有任何作用了麽?無論多痛苦,我都能忍受!我都能……忍受!

“真是一個倔強的孩子呀!阿婧,你為什麽就不能把這種寧死不屈的精神用來報答為父?二十年的養育之恩,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孩子,全部都忘記得一幹二淨了麽?”

那聲音帶著悲痛,那聲音帶著絕望,如同血脈的絲網陡地緊繃,舞姬又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呼,冷汗密盈,如雪肌膚上呈現出錯綜複雜的密織血網,那是千刀淩遲,幾乎要將她的身體分成絲絲縷縷,但是舞姬還是沒有求饒,隻是冷笑道:“嗬,父親,二十年了,阿婧一直想問,我們是你的孩子麽?若真是你的孩子,你又為何會這樣對待我們?若真是你的孩子,你為什麽要將我們當奴隸一樣對待,我們到底是你的孩子,還是你的試驗品,或者說是你娛樂殺人的工具?”

“哈哈……不愧是為父培養出來的女兒,果然性子跟我一樣烈呀!阿婧,為父一直以你自豪,直到現在,為父還舍不得失去你這個女兒,但是……”血絲線在舞姬的身上再次扯出數朵血花,肌膚撕裂般的痛令她再一次的慘叫呻吟,連同著幔帳後藏著的那個剪影也仿佛感同深受般的微微一顫,將酷刑施展在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身上,感到心痛麽?

如果這就是心痛,他卻仍在無數個夜晚享受著這種心痛,將一個又一個的子女送上刑台,他舍得麽?後悔過麽?也曾流過淚,但他卻更樂於欣賞著他們的痛苦,因為隻有看到他們因痛苦扭曲的麵孔時,他才能從他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吧!

“你們一個個……一個個心裏都隻想著背叛為父,一個個都希望我死,是麽?”一聲痛嘶,血絲線又向外擴張開來,慢慢爬上那些十字架上的幹屍,“你看看他們,看看他們!都是我一手帶大的孩子,卻互相串通起來,想要毒死我!哈哈……真是好孩子呀!”

魔的聲音在狂笑,每一聲狂笑都如同一把剜心的利刀,深深的插進她的胸口,生不如死的折磨,她還是沒有求饒,眼眸中反而滲出一絲安心而得意的微笑。

她成功的拖延了時間,觸動父親的逆鱗令其將怒火全發到了她身上,“他”便可以逃遠了吧!

隻希望他不要再回來才好。

正當她這樣想的時候,那慈父般的聲音又歎息道:“都到了這個時候,心裏還想著他麽?”

舞姬一怔,原來她所有的想法都已被魔王窺視到,她所做過的一切甚至即將要做的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麽?

前所未有的恐懼令她劇烈的掙紮起來,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要做最後的反抗。

“父親,求您放過他,放過他,好麽?他並不是不死之身,隻是因為有龍魂護體呀!阿婧答應你,從他身體裏取出龍魂給您,好麽?阿婧以後絕不背叛父親,這一次實在逼不得已,隻是因為……因為我真的很愛他,我舍不得他死……”

舞姬的眼淚如同珍珠一般落了下來,若非刻骨銘心之痛,這個倔強傲骨的女人絕不會為任何人流淚,淚水沿著血絲線一直流至魔王的心田,那是人性的脆弱,魔亦有些感動。

“阿婧,你和她真的很像呀!無論是容貌還是這性子,都是一模一樣,女人呐,難道在麵對感情的時候都是這般愚蠢?就如同二十年前的那個女人一樣,寧可接受任何苦刑也要背叛我,棄我而去!阿婧,你也要像你母親一樣棄我而去麽?”

魔的聲音在哀啕,隻要魔一動怒,她便要承受百倍的痛苦,求生不得,求生不能。

“我的母親?”一直埋藏在她內心裏二十年的疑問,父親終於提起來了麽,舞姬一時間忘記了所有的痛苦,狂喜的問,“我的母親到底是誰?父親,告訴我,我的母親是誰?”

“哈哈……”沙啞而蒼老的聲音再次拋出一陣沉悶的低笑,“阿婧,你很想知道你的母親是誰麽?那個自生下你之後就再也沒有看過你一眼的女人,你很想知道她是誰麽?”

“父親,請告訴我,我的母親到底是誰?”被父親的笑聲牽扯出撕心裂肺之痛,舞姬忍不住又發出一聲尖叫,餘音回震,暗道裏的靖寒憶聞聲一驚,已是心急如焚,佛珠還是永落不止,他又如何能逆流而上?

唯有他手中的這把劍!既是神劍,就應該昭顯出它的靈性,助他一臂之力。

激發它的靈性!靖寒憶腦海裏靈光一閃,將手腕舉到了如月般的劍身之上,血蜿蜒而下,將神劍之光輝點亮,劍身震搖,發出鏗然龍吟,仿佛某種力量從劍裏複蘇了一樣,沒有借助他的力量,禦月神劍從銅壁中拔了出來,衝天之氣宛若銀龍盤旋,靖寒憶的身體跟著飛向了暗道上空,流落的佛珠在劍光的照耀下化為齏粉,落如急雨。

靖寒憶狂喜,將真氣貫進劍柄之上,令其陡轉,帶著他的意念,悍厲劍芒衝破了暗道之門,瞬間如明月照亮了臥室,更照亮了舞姬因百般折磨而痛楚不堪的麵容。

她不是以前的雲婧,沒有了那股妖孽之氣,這個女人也隻剩下惹人憐惜的脆弱。

看清了網著她嬌軀的萬條血絲縷,靖寒憶在瞬間駭異,能以鮮血為武器,這個藏在幔帳後的人功力到底達到何種境界,抑或這不是功力,根本就是一種邪術!

而幔帳上映出來的那道剪影也不是人,他是魔!

再也不遲疑,靖寒憶舉起宛若蘊集了天地精芒的禦月神劍,一劍斬下,血絲線迎刃而斷,就連地麵也在這一劍的餘力之下炸開一道裂痕,而舞姬卻在一聲淒厲的慘呼之後暈死過去,他沒有想到自己隨意發出的一劍之力竟是這麽強大,更沒有想到這一劍的餘力也會傷到她。

抱起舞姬鮮血淋淋的嬌軀,他的內心被愧悔占據,如果她永遠不醒……

他將要一輩子不得安寧了麽?

幔帳上的剪影仍然不動,靖寒憶將劍指向了那道剪影,一步步走近:“你到底是什麽人?”

仿佛聽到了極為幼稚的提問,那個被稱之為魔王的人大笑:“多麽單純的孩子,你覺得我是人嗎?”靖寒憶但覺陰寒,眼前竟似有數道鬼影來去飄動,其身形與幔帳上映出的那一道剪影一模一樣,難道這是分身術麽?靖寒憶不禁一懾,向後退了一步,劍仍指向那襲無風飄起的幔帳,剪影依然未動,而眼前的這些鬼影又是從何而來?

“這是馭魂術!”仿佛讀出了他心中的疑問,那個魔王得意的告訴他,“你看到的這些影子,其實就是你周圍的這些受苦刑的人,我的子女,他們連死後也是我的鬼,還是屬於我!”

脊背一涼,靖寒憶不禁打了一寒顫,望向四周十字架上懸掛的血人兒,到底受過何種殘酷的苦刑,他們才隻剩下這一具具幹枯的軀殼,然而,連靈魂也找不到安身之所麽?

馭魂術?這天下竟有馭魂術?

“將他們折磨至死,還要馭使他們的靈魂,如此殘忍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問這一句話的時候,靖寒憶已完全相信他麵對的這個“人”真的不是人!是魔王麽?以人之力能勝魔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