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霽紛飛,虹落山巒,天象萬變,日陷月出,烏雲噴墨。

白塔宛若一道光柱,接天入地,和煦之風頓化淒寒,無垠黑暗中突現一道巨大的銀圈,聖佛一般的柔光靜靜的落下,將塔頂上的人照得出塵若仙。

靖寒憶情不自禁的叫喚:“娘,娘,您到底在哪裏?”如雪碎光在他身周靜靜流淌,繞過三匝之後,飄進了天降聖光之中,雪凝成形,一道朦朧倩影漸漸顯身。

看不清麵容,但那精致的五官卻如同畫在了人心底。歐陽尋也驚喜的喚道:“王妃!”

明眸如鏡,純澈流水之光一一掃過靖寒憶、孿生兄弟以及雲婧的臉,王妃櫻紅的唇角溢出一絲欣慰的笑道:“多謝各位的幫助,我兒得天之命,有天之福,更得各位真誠以待,才得以死而複生,他在人間的使命還未完成,還望各位以後能伴他左右,助其尋找七星魂戒,領七國霸主回歸星界,不求流芳百世,隻需循天道、行善事、護子民,待功德圓滿,諸位方可飛身成仙。”

“王妃之言,我歐陽兩兄弟謹記於心。”歐陽尋作了一揖,又忙問道,“王妃,您要去哪裏?”

“從哪裏來,回到哪裏去。”光影旋轉,素白融雪結成的身影又淡然消失,鳳鳴之聲悅耳,伴簫空靈曲,一隻被朦朧白光籠罩的火鳳從光影中飛了出來,靖寒憶見之欲追,鸞鳳頓落到他身前,幻彩翅羽輕撫過他白晳的臉頰上殘留的一條淺痕,王妃的聲音歎息道,“孩子,娘用盡了最後的餘力,也未能完全冶好你的傷,術法已盡,龍魂再無力量為你冶愈,這條疤痕可能要永遠伴你這一生了。”

雙手輕握住了鳳翅彩羽,靖寒憶的眼裏透出淚光,星辰耀眼,他驀地向火鳳跪了下來,孩子般的乞求道:“娘,孩兒不在乎,孩兒隻想要娘好好的,隻要您好好的……”

雲婧心中一痛,也陪同著跪了下來,扶住他的肩膀,慰聲道:“靖郎,伯母現在是要回到天界去了,你應該為她高興呀!”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脆弱的他,這一刻,她看到的他完全隻是一個需要照顧需要關心的孩子,堅強的外表隻是一個人內心的傷痛麽?

曾幾何時,他也渴求地母親的關愛。

雲婧見他對自己不再冷漠,便抱緊了他的臂膀,將螓首靠在他肩頭,低聲輕吟道:“靖郎,我會讓你幸福的。”

靖寒憶沒有注意到她,而是有些癡癡的望著鸞鳳,虛抱著雙臂,仿佛要把母親擁進懷裏。

火鳳身上映出王妃的淡淡身影,靖寒憶驚喜,欲靠近,他身一動,雲婧的螓首便從他肩頭滑了下來,她立刻抓緊了他的手,阻止道:“靖郎,你不要追,前麵沒有路了,這是十八層守閣的白塔,高有七丈,摔下去會死的。”

靖寒憶沒有聽進她的話,卻被母親的笑容怔住了神。

鸞鳳飛騰而起,王妃的聲音中竟也充滿了喜悅:“寒憶,母親也舍不得你,但是,母親的時間已到了,在這之前,我見到了自己的孩子,還見到了我的兒媳,吾願已了。”

“兒媳?”靖寒憶一時未反應過來,但若能圓母親之所願,他亦無需解釋。

鳳翔九天而去,火色影子漸化為神*氳中的一點,天宮之門為之打開。

九天之上傳來聲音道:“功德圓滿,鳳仙歸位!”

雲婧聞聲驚愣,抓緊了靖寒憶的手,喜道:“靖郎,那是天界傳來的聲音,是麽?你的母親已經進入天道,現在已封神成仙了,對麽?”

靖寒憶還未回過神,歐陽尋不禁歎道:“好險,幸虧王妃循天道,行善事,以德行感動了上天,才幸免萬劫不複的後果。隻怕,我們這一世是回不了天界了。”

歐陽勳也低歎道:“此一世,我們兄弟二人手上染血甚重,需得來世求得福報。”

“不一定要等到來世,從現在做起即可,行俠仗義,積善修行,二位歐陽兄隻要心誠向善,一樣可以修得正果。”靖寒憶戀戀不舍的望了鸞鳳消失的那團光暈許久許久,終於站起身來。

“靖兄,王妃雖以龍魂救治了你,可龍魂卻被風吹散,你現在再無龍魂護體,已是凡體之身了,以後萬事還需加倍小心。”歐陽勳說著,目光有些憂傷的在雲婧臉上流漣了一下,又道,“莫怪我歐陽勳多嘴說一句,雲姑娘待你如何,你心裏最清楚,歐陽肯請靖兄不要辜負了雲姑娘。”

雲婧心中一動,有些詫異的望向歐陽勳,靖寒憶沉默了半響,也終於回答了一句:“多謝歐陽兄提醒,此事,我自會處理妥當。”

歐陽勳亦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長歎了一口氣。

就在天宮之門大開的時候,聖佛瑞光如同通天之柱,已將沙漠之中的兩人籠罩在了其中。

鬱天劍陷入暈迷,而水芙蓉在為他包紮好斷臂傷口之後,伏在他身上默然垂淚至目光呆滯,竟似因傷心過度而暈睡了過去。

紫魂戒驀地大放光芒,水芙蓉麻木的手指終於有了一絲知覺,驚醒過來,看著紫戒喃喃:“哥哥,怎麽了?”她尋視了一下四周,竟發現四寂漆黑如夜,不覺惶然,難道天劍已暈迷一天一夜了麽?但雖四周靜謐灰沉,而她的頭頂卻有一柱光垂直流下,宛若在她身上罩了一層雪衣。

白光溫潤,並不刺目,水芙蓉抬頭,竟看到了一隻逐漸變小的鸞鳳。

“王妃!”水芙蓉驚呼,仰麵朝天,如雪流光好似要將她的肌膚浸透。

“那是天界之門已打開,素菊,看來,鳳仙已回歸天界了。”紫魂戒裏傳出江昀郎的聲音,水芙蓉聽罷,不禁喜極涕零:“是麽?師兄的母親終於脫離人世之苦了。”

“鳳仙在人世執著了二十年,即便離去之時,仍對子女有所留戀。”

水芙蓉微怔,有些擔憂的問道:“哥哥,你說師兄會出事麽?我的心裏總是忐忑不安,現在天劍變成了這樣,素菊真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素菊,你不要擔心,鬱天劍斷失右臂,說不定是天命所定。這也許是上天對他的一種考驗。”

“此話何解?天劍內心也是極要強,我擔心他用不了劍會……”

“素菊可記得華騮說過一句,鬱天劍右手劍法不成,可練左手劍法,隻要你鼓勵他振作起來,相信不久的將來,他的左手劍法也能冠名天下。”

“哥哥這樣說雖然沒錯,但是現在……我們還在鍾離公子的七懸關之中……”

“素菊之所慮,哥哥明白。七懸關中危機四伏,依鬱天劍的性子,一定也不想做一個廢人來拖累你們,所以,要想讓他重新振作,就須助他劍法速成。想要求得劍法速成,也不是沒有可能。”

“哥哥,你有什麽好辦法?”水芙蓉微喜,紫魂戒脫指而飛出,一縷紫氣飄向高空,凝成人形,長發飄飛,漸漸顯現出的麵容溫潤沉靜如水,暖若春日之煦的笑容仿佛由裏到外的發出,氣質飄逸絕塵,雖是靈魂之體,卻塞過活佛神仙。

水芙蓉見是江昀郎,大喜道:“哥哥……哥哥,你可以現身了?”

紫氳紛飛,江昀郎的靈體緩緩從空降落,他向水芙蓉點了一下頭,微微笑道:“素菊,你可知這天界之門亦是為我們打開,你我積善成德,都可回歸天界了。”

“不!”水芙蓉陡然震驚,連連搖頭道,“素菊現在不想回天界,素菊還有心願未了,不能回去。”

江昀郎依然笑如春煦和風,道:“我知道,素菊,你不但有心願未了,還有未完成的使命。你就留在人世吧!無論是為誰,都要保重自己。”袍袖如紫嫣紛飛,江昀郎緩緩蹲下身,伸手撫向鬱天劍的胸口,對水芙蓉笑道:“我可以將我的靈魂給他,素菊,你覺得此辦法可行麽?”

“靈魂?”水芙蓉大驚,“哥哥的意思是靈魂交換麽?”

江昀郎搖頭道:“我隻是暫時寄居在他體內,助他一臂之力,將左手劍法練成,我便離開。”

“可是,哥哥,現在天界之門已開,你不回去麽?”水芙蓉還是有些不明白,問道,“何況,你若是附在了天劍身上,那天劍他……”

“你放心,我隻在該醒來的時候醒來,這個身體還是屬於他鬱天劍。”

“可是,哥哥……你沒有必要做出這麽大的犧牲。”若是哥哥失去了這一次回歸天界的機會,他的靈魂又能在何處安生?水芙蓉突然明白了什麽,堅決反對道,“不,哥哥,我不同意你這麽做,你還是回天界去吧,天劍就由我來照顧他好了,你本不必為我們操心的。”

“素菊,你已見過魔戾之手,那是魔氣化象,我想能以魔氣結出這麽凶狠的魔戾之手,絕非瘟神邪魔所為……”江昀郎微頓沉思,水芙蓉臉色微變,也覺詫異的問道:“瘟神邪魔剛找到替身,元氣的確不可能這麽快恢複,可是,那隻魔手……”

“素菊,這便是我擔憂之因,我怕有更大的邪魔在背後操控著這一切,所以,我絕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你們。”江昀郎雖語氣溫和,但眸中有著義無反顧的決心。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水芙蓉也終於妥協,隻得秀眉中含著一絲憂愁。

鬱天劍還未醒轉,江昀郎便化一縷紫光自他七竅進入他的身體,與鬱天劍靈魂共存一軀。

紫魂戒落入水芙蓉手中,天宮之門漸漸合閉,最後的一絲光線在鬱天劍劍眉上消失,水芙蓉頓覺悵然失落,玉手蓋在他的額頭,不禁輕撫了一下鬱天劍的眉宇。

星眸猝然睜開,水芙蓉狂喜,一時竟忘記了這醒過來的靈魂是江昀郎,情不自禁的抱緊了他的脖子,喜道:“天劍,你醒了。”“是我,素菊。”耳畔傳來低沉而溫和的聲音,不是天劍!水芙蓉又尷尬的鬆開雙臂,見“鬱天劍”臉上果然沒了那一絲戲謔笑意,低頭嬌羞道:“哥哥……”

“素菊,你現在已愛上鬱天劍了麽?”江昀郎低歎了一口氣,“七世情緣的執著,你終於也學會放棄了麽?”水芙蓉身子輕輕一震,低下頭沉默,“鬱天劍”將她的手牽了起來,語氣凝重而釋然道:“這樣也好,放棄對你和他都好,我們現在就去找靖寒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