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之頂,驀地驟起狂風四掠,浩翰蒼穹霎時電閃雷鳴,墨雲滾滾,騰湧四際,勢氣壓頂,宛若炸開的山石墜落,落雲漆煙近在咫尺。

有風,卻無雨。幾人單溥的衣衫盡似要被吹去。

寒風如同刀子一般鑽進雲婧身上數道傷痕,又令她再一次的感受到了被千刀劃過般的疼痛。倚在靖寒憶身旁,她抱緊了雙肩,輕輕的向他胸膛靠去。出乎意料的,靖寒憶這一次竟沒有推開她,而是抬起衣袖掩住了她**的雙肩,給了她從未有過的關懷:“你身上的傷……沒事吧?”

雲婧驚喜的望向他布滿憂悉的麵容,含淚道:“靖郎,你終於關心我了。”靖寒憶垂下長睫,淡然一笑,卻又立刻收回目光,不再看她。雲婧微微苦笑道:“靖郎,你別擔心,我身上的傷都是皮外傷,無大礙。其實,隻要你沒事,我倒什麽都無所謂。幸好,你終於是活過來了。”

靖寒憶依然沉默無語,也許他此刻的心已無法平靜。仿佛曆經了滄桑,他此刻的眸中已沉澱出種種無法釋懷卻又不得不釋懷的落寞與憂傷。

姐姐的容顏、母親的容顏、素菊的容顏、雲婧的容顏……還有雪姬……

她們或傷或死或痛苦或消失人間,哪一個不是因為他……

難道真如夜蘭山莊裏那些叔叔伯伯所說,他就是一個不祥之人麽?

“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母親,對不起,素菊,對不起,雲婧,對不起……”即使是很低很低的輕吟,雲婧依然聽清了他聲音裏的顫抖,“靖郎,你怎麽了?”她霍然抬頭,竟見他眼眶裏已是晶瑩滿含,淚珠似墮,“雪姬……是我給你們帶來了不幸。”她本想給他安慰,但聽到雪姬這個名字,卻終難開口說一個字,抑或也根本不知道能說什麽。

“天色驟變,怕是有不好的事情即將要發生了吧!”歐陽尋仰首望蒼穹,眉宇間亦有一些憂慮。

雷霆萬頃,狂風肆掠,峰斜欲倒,閃電撕破天空,地麵轟隆似裂,恍忽兮若滅世來臨。

突然間,一聲龍吟嘶吼陡響四際,隔雲震耳,靖寒憶等人驚駭的抬頭四望,竟見一條銀白蛟龍吞雲吐霧,飛馳而來,幾人駭然而退,那條飛龍又猝然消失,化為一顆氤氳水汽般的明珠。

“龍魂?”孿生兄弟見之色變驚呼,歐陽尋道:“靖兄,這便是你母親王妃從你體內逼出來的龍魂,據王妃所言,龍魂力量十年用一次,每一次用過之後,力量必將衰竭,而若強行使用龍魂之力,需得天地萬物生靈之氣充沛龍魂才能激發它的力量,剛才你母親為了救你,已然借助了一次天地萬物之力,而且龍魂力量耗盡後被風吹散,為何還能重現於此?”

“大哥,也許龍魂並非是被風吹散,而是被人奪走了。”歐陽勳似看到了什麽,指向遠處,大驚道,“你們看,那裏亦有一座白塔。”

朦朧白煙繚繞,水汽成雲,樓成雙對,遙遙相望。就連塔上四人的風姿亦如模仿而成。隻不過,那一座白塔稍顯淡溥模糊,顯然不是真正的白塔。

靖寒憶道:“在此七懸關之中,蜃樓幻象已並非罕見,那座白塔上亦有我們四人。”

“靖郎,也許這整個七懸關都被施了什麽幻術,我們不予理睬即可。”風寒入骨,雲婧有些擔憂。靖寒憶卻麵色從容道:“就算我們不予理睬,那個人也會親自來找我們。”“可是靖郎……”雲婧正要勸說,卻見靖寒憶眸中陡然射出了驚詫而又欣喜的光芒,水潤盈目,足可見情深至甚,隻聽他脫口驚呼了一聲:“雪姬。”

白煙散去,一片紫霞飛來,化形為珠的龍魂亦受其染而呈現出淡紫之色,內含一股波濤洶湧之力,氣勢壓雄,驟雨即臨,突然,一隻巨大的手掌抓去了那顆龍魂氣珠,緊接著,一襲灰袍的男子踏雲飛來,他的懷中還抱了一人。

來人正是山子,而山子懷中抱著的白衣女子無可置否的就是冉鏡雪。

孿生兄弟見到來人臉上一張熟悉的白玉麵具,已衝動的邁出了腳步,冷聲道:“八駿之首的山子,還不快把冉姑娘交出來。”

山子冷聲一哼,摘下了麵上的白玉麵具,眾人所見竟是一張蒼白如厲鬼般的臉,不禁驚愕,而山子也早已料到了他們會有如此反應,唇邊掀起一絲妖邪的笑意,道:“各位如此驚訝,是想不到我山子會有如此可怖的麵孔,是麽?”

“你原來不是這樣的。難道就是為了殺我而將自己變成了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不惜與瘟神邪魔合為一體,你可有想過後果將不堪設想?”在暗道之間聽到山子與紫石魔王的一番對話後,他便知山子的內心城府有多深,比之紫石魔王恐怕更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山子寧可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到底所求的又是什麽?絕不可能隻為了女人而這麽簡單。靖寒憶內心裏陡然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向山子伸出手,冷道,“把我的妻子還給我!”

“與瘟神邪魔合為一體?”孿生兄弟亦是驚訝,冷厲的目光直射山子,“你現在已不是人?”

“哈哈……想要有所得,就必須付出同等的代價,甚至超過於獲取的代價。這是魔教天君常對我們說的一句話,不是麽?”沒有多看孿生兄弟一眼,山子用手輕撫了一下懷中冉鏡雪的臉,眼神裏透出無比的眷戀和憐惜。

“住手!不要用你的手玷汙了雪姬的臉。”靖寒憶再一次厲聲道,“把雪姬還給我!”

“靖寒憶,你現在向我要阿雪,她身陷險境的時候,你在哪裏?”山子突地暴怒,冷笑道,“不錯,是我將她抓到了這裏來,我以為你會來找她,可是你來晚了,就因為你來晚了,所以阿雪才會陷入魔王的白骨實驗室,才會成了父親的試驗品而全身至殘。”如果他堅決不放走阿雪,阿雪也不會闖進白骨實驗室。是對靖寒憶的斥責,也是自己的悔恨,山子的眼裏透出深深的嫉恨,“阿雪就是在夢中也不停的叫著你的名字,你到底有什麽值得她為你付出一切?阿雪明知道自己的命運,卻還是要堅持與你在一起,她說她不在乎天長地久,隻求能陪伴你一輩子,可是阿雪一輩子的時間有多長,你可知道?”

靖寒憶的心又狠狠一痛,也許他並不知道山子所說的一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但“不祥”二個字已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底。

“既然阿雪這麽愛你,我亦想成全她。”山子陡然眸光一閃,竟露出笑意,但笑意中的森寒卻又如同刀子一般刮在靖寒憶臉上,“但是,為了改變阿雪的命運,我現在隻有一個辦法,而這個辦法需要你禦月公子來完成。”

靖寒憶順著他的話,問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葬劍!”二個字從山子口中迸出,竟使地震山搖,他再一字一句道,“靖寒憶,我要你自廢武功,將禦月神劍葬於絕命涯,你可辦得到?”

靖寒憶神色微微一變,孿生兄弟怒道:“此人不可理喻,靖兄不要理會他!”雲婧更是憂急如焚,她十分了解靖郎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了冉鏡雪,別說是要他自廢武功和葬劍,就是要他自願獻出生命,他也絕不會猶豫。

“靖郎,葬劍可以,切不可自廢武功,江湖上想要打敗你甚至想要殺你的人太多,你若自廢武功……”雲婧一句話沒有說完,靖寒憶已高聲道:“好!若我自廢武功,並將禦月神劍葬於涯底,你便要將我妻子還給我。”

“那是當然。”山子伸手向他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陰邪的笑道,“那就請吧!”

靖寒憶從袖中取出一把彎月寶劍,若斷拇指,將永不能再使劍,於是,他左手挽起一道明月之光,倏然斬向了右手拇指,卻在這時,山子又高聲喝止道:“住手!”

“你還有什麽要求?”靖寒憶猝停,劍光已至指間,指未斷,血先流。

“葬劍即可!不必自廢武功。”山子眸中透出一絲憂慮,語氣低沉道,“阿雪現在身體十分的孱弱,恐怕一生都不能再動刀動劍,希望你能好好保護她。”

隻葬劍,這不過是對他最低的要求了。靖寒憶不免有些詫異,但見山子臉上並無虛偽之意,便高聲道:“好!”話音落,一道明月之光幾乎是猝然間劃過長空,落在了數丈之外。

站在白塔之上,地心之城外的絕命涯亦在眼底。

眾人一齊看見,那道明月之光長射涯底,光芒永葬,消失無影。

見禦月神劍已葬,山子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意,他垂視冉鏡雪沉睡的麵容,忍不住又輕輕撫了一下她冰雪般滑膩的肌膚。靖寒憶見之微怒道:“你已看到禦月神劍落進了萬丈深淵,還請閣下信守諾言,將我妻子還給我。”

山子抬頭一笑,道:“正要將阿雪還給靖少俠。”說罷,他臂膀微一使力,便將暈迷之中的冉鏡雪扔到了靖寒憶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