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終於告破了,舒澤被帶回了警局。
可左晨並不開心。
第一,這是一件不能將真相公之於眾的案子,如果將真相公布,必然會使整個N市陷入恐慌之中。第二,雖然不能公開審案,但舒澤還是被判了死刑,畢竟此時的舒澤就像一顆定時炸彈,誰也不知道他下次發作會是什麽時候?隻是,舒璐又該怎麽辦呢?她不僅失去了母親,現在,就連父親也失去了。
左晨不敢告訴舒璐最後的審判結果,他隻能先將孤苦無依的舒璐帶回自己家,再想辦法安撫。隻是,每當他看到舒璐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房子的角落,靜靜地抱著人偶,一言不發,他就覺得滿心的難過。
那具人偶是她父親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了。
舒璐隻是一個孩子而已,卻要承受這種連成人都無法承受的悲傷和打擊。
輕輕歎了口氣,左晨將房門小心地帶上,然後出了門。
今天是舒澤執行死刑的日子,他必須按照約定,將舒澤的屍體帶回契約酒吧給老板娘緋舞。
當時他原本以為,緋舞需要的是一個活著的舒澤,他正在為如何跟上頭交待而頭痛時,緋舞卻告訴他,就算是屍體也行,不一定非要活人。
左晨鬆口氣的同時,更加看不懂緋舞。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契約酒吧真可謂是藏龍臥虎,深不可測,那並不是他這個普通人可以觸及的地方。
然而,當左晨趕到警局的時候,舒澤竟已經死了。
他是毫無預兆地死去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就那樣無聲息地倒了下去,再也沒有睜開眼睛。這無疑又成為了警局裏一宗無解的玄案。
也許正因為舒澤的死太過詭異,上頭也沒有多為難自己,他順利地將舒澤的屍體帶回了契約酒吧。
“多謝左警官。”
緋舞微笑的道謝,讓左晨心生內疚。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解決你們的問題?畢竟當時我答應過,要把凶手交給你們的。可是現在……”左晨苦笑,“這樣吧,以後有什麽事,緋舞小姐可以隨時吩咐。隻要我有能力,一定幫緋舞小姐辦到。”
“左警官真是客氣了。”緋舞唇角揚起笑,快速地掩去了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狡黠。
“我有事,先告辭了。”
左晨此時心焦難耐,也沒注意到緋舞臉上那奇怪的表情。
他不放心舒璐一個人在家。畢竟那個孩子……太過平靜了,平靜得讓人擔心。
“慢走。”直到左晨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內,緋舞才轉身走回酒吧,一回頭,就迎上鷹旭古怪的笑臉。
“我親愛的小緋緋呀,你可真是狡猾呢。狠擺了對方一道不說,竟還要對方對你心生愧意,感覺上像是欠了你天大的人情一般。”他說著,還朝一旁的弘靖看了眼,征求同意,“靖,你說是吧?”
弘靖微笑不語。
緋舞此時心情大好,也沒計較鷹旭的“愛稱”。
她的目光落在了沙發上靜靜躺著的舒澤身上,淡淡一笑。
“一切按計劃行事。”
寂靜而空曠的花園裏,女孩坐在月光下,懷裏抱著一具美麗的人偶。月光如流水般傾瀉在女孩身上,泛起了一層柔和朦朧的光暈。
“盛開的薔薇花啊,請你一定告訴我,人為什麽要互相傷害爭鬥?”
“靜靜開放的薔薇花啊,你在那能看到什麽?人為什麽就是不能互相原諒呢?”
“血色的花海,終將一切罪惡掩埋,但那靈魂的深處,卻藏著無盡的悲傷與困惑,又有誰能解答?”
……
當左晨踏入那片花海時,就看見女孩在靜靜地歌唱。
歌聲優美動聽,卻又充滿了悲傷。
這裏是舒璐的家。
剛才左晨心急火燎地趕回自己家時,舒璐並不在屋子裏。他第一時間就想到,舒璐可能回自己家了。
幸好,這個孩子沒事。
在見到女孩的那一刻,左晨終於將那一顆緊提的心放下了。
夜風徐徐吹著,花的香氣彌漫四周。紅色的花海在月光下分外美麗,卻又帶著幾分詭異迷離。不知道為什麽,左晨並不喜歡這片花海,他覺得那耀眼的紅色就像血一般,讓人感覺極不舒服。
“璐璐,跟叔叔回家吧。”
“回家?”舒璐似乎這才驚醒,她抬頭看了眼左晨,唇角的笑顯得有些怪異,“左晨叔叔,這裏就是我的家啊,我還回什麽家?”
“可是——”
“左晨叔叔,我爸爸已經死了,對嗎?”
左晨沉默。他看著孩子悲傷的眼睛,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嗬嗬,死了呢。都死了。”舒璐忽然大笑了起來,一直笑到眼角流出了眼淚,“死了好啊,真的很好。”
左晨忽然覺得毛骨悚然。這樣的笑聲,不應該屬於一個孩子。
“璐璐,你怎麽了?”
舒璐抬起了頭,深深望向左晨。
那一瞬間,左晨看見那雙美麗可愛的大眼睛裏,閃過了一抹駭人的紅光。
“璐璐?”左晨愕然,還未及反應,他看見舒璐懷裏抱著那具人偶,忽然動了起來。先是手,即而腳,然後,那個有著一頭金色卷發的腦袋,緩慢而機械地移動著,移動著,看向站在花海叢中的左晨。
那一刻,左晨看見那具人偶在笑。在對著他詭異地笑。那笑容如同惡魔一般,讓人頭皮陣陣發麻。
一具沒有生命的人偶,怎麽可能會笑呢?
左晨的心凝結成了冰,還未及反應,一道強烈的紅光已經照亮了整片花海。
等左晨的眼睛適應了那抹紅光,他看見自己的麵前多了一道身影——正是那個早已死去、卻又莫名複活的莫琳。
左晨在拚了命地逃。
後麵那個可怕的影子卻是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就如同貓戲老鼠一般,悠然自得地玩著你追我逐的遊戲。
也不知跑了多久,左晨覺得很累很累,他急劇地喘著粗氣,感覺一顆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了,雙腿更像是灌了鉛般沉重。
“左晨叔叔,你是不是跑累了?”麵前有人影擋住了去路,格格地笑著。
左晨看了眼麵前神色詭異的女孩,又回過頭看了看後麵已經逼近的莫琳,心底升起了絕望。
“璐璐,你清醒一些,不要被人利用了,不要步入你爸爸的後塵。”
他試圖喚醒舒璐,可舒璐卻停下了笑,像看待怪物一樣看著左晨,那雙大眼睛裏閃動著某種嘲弄的光,“左晨叔叔,你真是笨呢。”
“我笨?”左晨怔住。
“你知不知這些花為什麽開得這麽燦爛,這麽美麗呀?”舒璐忽然將目光移到了那片花海。
月光下,花海搖曳生姿,如同波浪翻滾,如血如火。
“因為呀,土壤裏藏著很多很充足的養份,所以它們才會開得如此燦爛美麗。”舒璐一邊說著,一邊蹲下了身子,然後用手不停地在花莖處挖掘。
一下,又一下,即使雙手的手指都被泥沙割裂,滲出了血,她還在不停地挖著,麵無表情,仿佛根本就沒有痛覺一般。
左晨看得陣陣頭皮發麻。“璐璐,別這樣,你在幹什麽?你的手都流血了——”
舒璐卻是仿若未聞,她的唇角甚至揚起了笑。
“叔叔,你看見了嗎?”
終於,有什麽東西露了出來,一陣腐臭味撲鼻而來。借著月光,左晨看清了那是一具半腐爛的屍體,鮮血和泥土混雜處還連著薔薇花的根莖。
左晨差點吐出來。
舒璐卻像是看見了什麽寶貝一般,竟伸手輕撫上那具可怕的屍體,任由鮮血和爛肉沾滿自己的手心。
“叔叔還真是膽小呢。這座花園裏,全是這樣充足的養料呢。你看這些花,開得多好,多美呀。”那張可愛稚嫩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
“整座花園裏都是……”左晨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舒璐的意思是說,這片花海的深處埋藏的全是屍體嗎?
“看來我們可愛的左晨叔叔不信呢。”舒璐看了眼對麵的莫琳,“我們就給左晨叔叔看看那副美妙的景像吧。”
莫琳點了點頭,右手一揚,頓時狂風四起,將那整片血色的花海連根拔起,無數血紅的花瓣在夜空中飛舞著,幾乎掩住了整個月光。
終於,風止了。
左晨睜開了眼睛,卻駭然發現,原本種植著紅薔薇的土壤裏露出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爛肉連著泥土,泥土連著骨頭,慘不忍睹。
原本花的香氣,早已被惡臭和腥氣所取代,左晨隻覺得一陣陣地反胃,他忍不住轉身掩住了口鼻,防止自己真的吐出來。
“三年了,三年來爸爸倒是幫我埋了很多屍體呢,每次我殺人,爸爸都會緊跟著出現,想為我善後。就這樣過了三年,連我都有些厭煩了,最後,我終於受不了啦,選擇在人多熱鬧的地方下手,看他怎麽幫我善後?結果呢,反倒讓別人誤會了他就是凶手。叔叔,你說可不可笑啊?”女孩說著,唇角泛起了邪氣的笑,“所以呢,我就索性設了一場局,讓叔叔你親眼看著他成為‘凶手’,看他還能怎麽辦?誰知更可笑的是,在最後關頭他居然甘心為我頂罪,分明是我栽贓他的,可他卻是心甘情願,毫無怨言。”
舒璐的眼裏漸漸升起了怨恨,那抹怨恨終於將她眼瞳中最後的清澈吞噬,一抹血色隨之泛起。
那是藏在靈魂深處的刀刃,割傷別人的同時,也割傷了自己。
“可惜呀,無論他做什麽,我都恨他,我恨他,恨他!”
原來,真正的凶手竟是舒璐嗎?
“究竟……為了什麽?”左晨不解。
“因為,是他殺了媽媽。是他殺了媽媽。”舒璐厲聲大喊,眼角流出了如同血水般的淚水。
那是舒璐永遠也無法忘卻的記憶。
那個時候,舒澤沉迷在他的科學研究中,廢寢忘食,忘記了妻子,忘記了女兒,他一心隻想破除生命的奧秘,卻忽略了身邊珍貴的生命。
容一個人辛苦地撫養女兒,終於還是抑鬱成疾,一病不起。等到舒澤趕回家的時候,他連妻子的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
直到那一刻,舒澤才赫然發現,沒有什麽比妻女更加重要,可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他甚至在年僅九歲的女兒眼裏,看見了仇恨。
無法接受這個打擊的舒澤,放棄了自己的研究,對外謊稱妻子失蹤,然後四處尋找讓妻子複生的方法。
終於,舒澤遇到了烏若,得到了魂之戒。隻是……他所付出的代價卻是慘重的。他保存了妻子的屍體,讓妻子永遠呆在了自己的身邊,他卻失去了他的女兒。
“過來。”還在流著血淚的舒璐朝莫琳微笑著招手。
莫琳一步步地走到舒璐麵前,紅芒閃過之後,剛才妖豔美麗的女子早已不見了,隻剩下一具毫無生命的人偶。
舒璐彎腰將人偶抱了起來。
“真乖。”舒璐輕撫著人偶金色的長發,“隻有你,才是真心陪在我身邊的。現在爸爸媽媽都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了,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會丟下我,是不是?我們將會永遠守護在一起。”
舒璐笑了,就連她懷裏的人偶,唇角也揚起了微笑,隻是那雙蔚藍的眼眸同樣變成了可怕的血紅色。
“璐璐!”夜色裏響起了一把驚痛交加的聲音。
舒璐渾身猛地一顫,抬起了頭。一道熟悉而悲傷的身影印入了眼簾——那是舒澤。原本早已死去的舒澤,竟再度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舒璐雙唇顫抖著,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她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悲傷……還是驚喜……原來,她還不是一個人,不是孤獨的一個人。
左晨卻是整個人都呆住了。
舒澤……為什麽還活著?
他是親眼看著他死去,看著他斷掉氣息的。
“左警官,相對而言,一個活人永遠比一個死人有用的多。”舒澤的身後出現了另一道妖嬈的紫色身影,是緋舞。
“所以,我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
原來,早在晶多古董店,緋舞就在舒澤的身上做了手腳。舒澤在執行死刑之前,突然死去,就是緋舞暗中所下的術起了作用。
左晨頓時明白了。
眼前這個女人遠比想像中的狡猾很多。虧他當時還覺是自己虧欠了契約酒吧,結果……左晨苦笑。
“竟是魔偶嗎?”此時緋舞的目光牢牢鎖住了舒璐懷裏的人偶,眸光微凝,“難怪鷹旭會吃虧,這可是血族的十三聖器之一呢。”
緊隨著緋舞出現的鷹旭無奈地摸了摸鼻子,“沒想到我居然連一具人偶都打不過啊。”
“鷹旭,你可別小看了這具魔偶。傳說中,魔偶能吸食人,甚至是同類的血液,而且還能將同類的能力占為己有,再加以強化,並且化身為同類的模樣。它吸食的血液越多,能力越強。當時與你對戰的,不是莫琳,而是一個被強化了十倍甚至數百倍的魔化莫琳。”
“璐璐,快點丟掉那個人偶。”舒澤朝女兒大喊。
舒璐的目光忽然變得陰冷起來,“你有什麽資格讓我丟掉它?一切都是你的錯!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媽媽就不會死,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舒澤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孩子,是我對不起你,是我——”他已無法成聲,流淚滿麵。
“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了嗎?”舒璐也跟著流下了淚水,她的目光在花海裏搜尋著,有風吹過,似乎隱隱傳來了鬼泣般的哭聲,“你知道嗎?每年我看到這些腐爛的屍體,我就恨我自己,討厭我自己,我覺得自己好恐怖,為什麽會做出這樣可怕的事情來,可每每我一想到這些,就想到這一切的噩夢都是你帶給我的——你害死了媽媽,又害了我——”
“舒澤,為什麽你還活著呢?為什麽你還活著?”
舒璐大聲哭喊著,丟掉手裏的人偶,朝舒澤撲了過去。
她想殺了舒澤。
麵對死亡的逼近,舒澤卻沒有逃避。
他隻是安靜地閉上雙眼。
這是他欠女兒的。
感覺一雙冰冷的手已經掐上了他的脖頸,窒息中,他感應到了死亡的逼近。
“就算你殺了他,你的母親也不能複生,而你的命運也無法改變。”
斜旁裏,一股力量湧來,震開了已是紅了雙眼的舒璐。
舒璐被那股力量推倒,呆呆地跌坐在地上。
“璐璐——”舒澤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抱緊了渾身冰冷的女兒,“璐璐,都是爸爸的錯,是爸爸的錯啊!”
舒璐空洞的目光終於落在了舒澤的身上,突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寂靜的夜色裏,淒厲的哭聲讓人心碎。
鷹旭有些不忍心再看了,輕輕別過了頭。
而緋舞則沉沉歎了口氣。
此時,誰都沒有注意到,那具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偶,突然紅光一閃,幻化成一道黑影,朝抱頭痛哭的父女倆直撲而去。
緋舞麵色一變,掌心裏疾射出一抹七彩的光,朝魔偶的背心疾射而去。魔偶雖然被擊中倒地,但強烈的紅光已經朝舒澤父女倆籠罩而去。
“爸爸,小心!”
在紅光罩下的那一刻,舒璐大喊了一聲,用盡了力氣將舒澤推了出去。
紅光頓時把舒璐牢牢困住了。女孩在紅光裏痛苦地蜷縮起小小的身子,但那雙眼睛,卻直勾勾地望著舒澤。
“爸爸,對不起。”她微微啟唇,發出無聲地道歉。就在剛才麵臨生死的最後一刻,她才明白,自己還是愛爸爸的,她的愛,永遠比恨來得多得多。隻是,她發現得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璐璐!”舒澤悲痛欲絕,想衝回紅光之中,卻被鷹旭一把拉住。
“不要去,危險!”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救我的女兒。”
“已經來不及了。”緋舞歎息的同時,眼底的神色已變得凝重,“烏若,你究竟要殺多少人才肯罷手呢?”
隨著緋舞話語落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了月光之下。
“她隻是一個小女孩而已,烏若啊烏若,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殘忍了?”緋舞的目光牢牢鎖住麵前那個幾乎完美得無懈可擊的男子,“你還是我當初所認識的烏若嗎?”
“我就知道,必定瞞不過你。”烏若苦笑,“在你踏進我那間古董店的那一刻,我就猜到會有這樣的結局了。”
“身為N市血族的領主,不應該對同類的死如此無動於衷。更何況,舒澤隻是一個普通人,他的身上並沒有任何血腥味,反倒是舒璐——”緋舞看了眼紅光中痛苦不已的女孩,“她的身上有著不同於其他同齡孩子的氣息,那是無論你如何掩飾也掩飾不掉的。魂之戒隻是你引舒澤進局的魚餌,你真正的目標,是利用舒璐,利用她的仇恨,好用魔偶幫你取得力量,對不對?”
烏若抿唇不語,等同於默認。
緋舞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烏若,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那隻是一個無辜的孩子。”
“緋,我也隻是為了生存。”烏若沉沉一歎。
“生存?”緋舞的目光裏的失望,已被憤怒所取代,“你已經有了永恒的生命,為什麽還不知滿足?”
“永恒的生命嗎?”烏若苦笑著搖頭,“緋,你錯了。”
烏若伸出了手,月光下,那隻手蒼白而漂亮,卻又詭異地時隱時現,就仿佛隨時會消失一般。
“你——”緋舞震驚不已。
“我被人取走了生命和力量,如果不利用魔偶取得些力量,早在三年前,我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是誰?”
“我也不知道。”
三年前的那個夜晚,他還在睡夢之中。在毫無預兆,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被人奪走了力量和生命。可笑的是,他連對方什麽樣子都沒有看清。他就這樣失去了一切。
為了生存,失去了所有力量的他必須利用別人來找回他永恒的生命之源。
就在他幾乎絕望的當口,舒澤父女的出現給了他生的希望和契機。他利用了舒澤救妻的急切之心,給了舒澤魂之戒,又利用了舒璐對父親的仇恨,給了她魔偶。
身為血族十三聖器之一魔偶,有著極為強大的力量,它可以控製人心,賦予人力量,做出原本超出人類力量的事。
舒澤父女雖然沒有因此而變成血族,卻也成為了他計劃下的犧牲品。
一切原本都如他所預料般順利進行著。隻是人類的血液無法再滿足他,於是他開始將目標轉向了同類。
莫琳的死,其實隻是一個開始。
“可惜,你出現了。”烏若歎息般地看向緋舞,“我就知道,你一插手這件事,我就無法再進行計劃了。原本還抱著僥幸的心理,想讓你們認為舒澤就是主謀,就此了結這件事,但還是被你看穿了。”
他故意讓舒璐用魔偶絆住鷹旭,就是為了讓左晨看到那早已布置好的一幕。
此時,紅光裏的女孩已是漸漸沒了聲息。
舒澤心碎了,他在紅光外跪了下來,不住地叩頭哀求,“求求你們,救救璐璐,救救璐璐好嗎?我願意用我的生命來換。我求求你們!”
烏若看向緋舞,“剛才我已經讓魔偶的力量全部轉移到了這個女孩的身上,隻要我吸食了她的血液和力量,也許,我就能活下來了,繼續生存在永恒的時間裏。”
緋舞抿唇不語,眼底卻閃爍著難言的複雜。
烏若輕歎了口氣,隻見他右手一揚,原本籠罩著舒璐的紅光頓時消失了。
“璐璐——”舒澤立時衝了過去,抱起了氣息微弱的女兒。
烏若走了過去,蹲下了身子,看著臉色慘白的女孩。
“我知道,這個孩子是最無辜的。是我太過自私了,為了自己,將所有的罪孽讓一個孩子背負。我也曾掙紮過,矛盾過,可是求生的本能,讓我拋卻了很多東西。”
他歎息著,看了緋舞一眼。
“我知道,如果我繼續將這個計劃進行下去,你一定會親自出手吧。即使,我們是多年的老友。”
緋舞深深注視著麵前那雙美麗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有著太多的無奈,太多的掙紮,還有太多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可她還是暗暗握緊了手心,“是啊,我一定會出手。我不會讓你再錯下去。”
烏若笑了。他的笑容向來美麗,美麗得讓天下所有的女人都為之嫉妒。
“自你出現之後,我就一直在想,這個計劃究竟還要不要繼續下去呢?也許,我打不過你,很多年前,我就不是你的對手了,更何況現在呢?可是,我又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也是受害者啊。我原本有著永恒的生命,有著強大的力量,可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人奪走了。緋,換成你,你甘心嗎?”
緋舞垂下了眼簾。
“本來,利用人類的仇恨是一件很令人快意的事。我也覺得理所當然。因為仇恨蒙蔽了人類的眼睛,讓他們看不見愛,看不見就在身邊的親情,不懂得珍惜,這個世界是多麽的醜惡啊。就連舒璐這樣原本應該是純潔無瑕的孩子,也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我毀滅他們,又有什麽錯呢?”烏若又將目光落到了舒璐的身上,嘴角的笑容顯出幾分悲傷,“可就在剛才,我看見這個孩子在生死一瞬間,推開了自己的父親,我忽然覺得,自己錯了。連一個孩子都可以為了自己的父親,而看破生死,我這個活了數千年的血族卻看不破。緋,你說我怎麽可以輸給一個小女孩呢?”
烏若說著將半透明的手掌輕輕按上了女孩的心口。
“璐璐,就讓我為你做最後一件事吧。”
掌心之中,有耀眼而灼熱的光芒湧現了出來。
緋舞並沒有阻止。
她知道烏若正將自己生命最後的力量轉送給舒璐。隻要生命之源一轉移,那麽烏若也將跟著煙消雲散。
緋舞輕輕地合上眼簾,不忍心再看。
他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她不想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一個朋友就這樣從自己眼前消失。
也許,舒璐生死一線上的那一推多少改變了烏若的想法,但她更清楚,烏若其實是不想跟自己動手。
隻因為……他們是朋友。
他寧願放棄自己的生命。
終於,女孩慘白的臉恢複了些許紅潤,烏若慢慢地站起了身。
“緋,你一定要小心。那個奪走我生命和力量的人,恐怕將是你這一生中最可怕的對手。保重,我的摯友。”
烏若對著緋舞最後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慢慢地消失在了風裏。
緋舞睜開了眼睛。
忽然覺得,今夜真的很冷很冷。
“緋舞姐姐再見。”
有著明媚笑容的女孩朝緋舞輕輕招了招手,然後拉起一旁父親的手,“爸爸,我們走啦,你答應過我,要帶我去玩的。”
褪去了往昔的陰沉森冷,女孩早已恢複了該有的童真。她隻有十二歲。十二歲,應該有著十二歲該有的笑容才對。
“好啦,好啦,別催爸爸。爸爸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的。”
“拉勾哦。”女孩伸出了小指,勾住了父親的小指,“不然我會一輩子都不理爸爸的。”
“調皮。”舒澤寵溺般地輕揉了揉女孩的頭,然後抬起頭,看著緋舞,“這一次真是謝謝你了。我不知道該怎樣——”感激的話積壓了太多太多在胸腔裏,卻無法形成言語。
眼前這個女人不僅挽救了她的女兒,也改變了他們的一生。
他們欠她太多太多。
“你隻要做好一件事,就是讓你女兒永遠快樂下去。”
“我一定會做到的。”舒澤眼底滿是動容。
緋舞看著女孩燦爛的笑臉,情不自禁伸手輕彈了下女孩小巧的鼻頭,“璐璐,也要乖乖聽爸爸的話,知道嗎?”
“嗯。”女孩重重地點頭,“那我們走了哦。”
看著父女倆手拉著手的身影已漸行漸遠,緋舞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將舒璐那些可怕的記憶抹去——看來這個決定是做對了。
那不是一個小女孩該承受的枷鎖,更何況,她也隻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殺人的其實都是那具魔偶。
“小緋緋,你總算笑了。”
一直在鷹旭憋氣憋了很久的鷹旭,在見到緋舞的笑容後,總算是輕輕地將那口氣吐了出來。
這幾日緋舞雖然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麽兩樣,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那隻是表像,契約酒吧的老板娘隨時都有可能將身邊的人當成炮灰轟掉。
不過,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緋舞淡淡掃了鷹旭一眼,“你剛才叫我什麽?”
鷹旭嚇出了一身冷汗,立時捂住了嘴,“沒,什麽也沒說。”
此時的緋舞餘怒未消,他還是不要招惹為好。
緋舞揚了揚眉,正欲發作,忽然眼前多出了一杯紅酒。
“緋,先喝杯夜闌。”
弘靖的出現及時挽救了死神的性命。
鷹旭暗中吐了吐舌,朝弘靖投以一個感激的眼神。
緋舞接過夜闌,一口飲下,心中的煩燥這才減輕了些。
“靖,你說那個幕後的黑手,究竟藏身在哪裏呢?”
“我們一定會找到的。”弘靖溫柔的話語,如同夜闌般有效。
緋舞終於平靜了下來,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是啊,我們一定能找到的。”
在這件事以前,她隻是將這件事當成是自己不得不負起的責任,可現在不同了。她因此而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朋友。她不能再因此而失去什麽。
緋舞眸光微凝,望著不知名的遠方。
——不管你是何方神聖,我都會把你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