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鉤，夜色如鐵。

阿禧抱著膝蓋瑟瑟發抖的縮在牆角，眼前之景是她沒有見過的繁華，紋路複雜的雲州地毯，中州帝都的古玩花瓶，瀾州利用瘴氣製作出的風鈴，女媧之地打造的特色的銅鏡，女孩沒見過世麵，隻覺得華麗異常。

一個身穿華服的婦人緩緩走進來，捏著她的臉上下打量著，“盧林這筆生意做的真不錯，看看這張臉簡直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隻可惜太青澀了，要是多點魅色直接頂替上去都沒人發現，嘖嘖嘖，可惜了！”

婦人身旁的中年男人恭敬地回答道：“林娘說錯了，我倒覺得這股青澀勁做好了，紅玉再有風度也出不了這股氣質，男人最喜歡柔柔弱弱的美人了。”

“也是，看這樣子都沒開.苞呢。”

“可不是，來的路上抓傷了好幾個兄弟。她是被人賣進來的，估計咱們訓上幾天才能往外拿，希望別是個死脾氣，不然可惜這張臉了。”

婦人終於鬆開了她的臉，阿禧自覺地下巴發麻，渾身癱軟在地上連動都沒法動，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隻聽女人哼笑了一聲，“派幾個人來給她上上課！”

二人走後，房門再次打開。

這次進來的是幾個坦露著上身的彪形大漢，或許是殺氣騰騰的模樣嚇到阿禧了，剛一進門女孩就尖叫著往牆裏麵縮，幾個大漢笑嘻嘻的相視一笑，搓著手就往女孩身上招呼，身上的麻布衣服被撕扯得不成樣子，手臂腳腕被抓的滿是淤青，阿禧哭得上氣不接下去，大喊大叫的連嗓子都啞了。

她覺得這就是地獄。

她一直都聽話，早早的起床洗衣服雙手生了凍瘡，吃不飽穿不暖還是把所有的東西讓給弟弟妹妹，她不知道哪裏做錯了，為什麽要遭遇這種！？

身上越來越涼，掙紮的越來越累，她看著周圍的獰笑聲，這難道就是她的命？

突然，一陣風撞開了房屋的窗戶，幾個大漢同時一愣連腦袋都還沒來得及扭過去，紛紛摔在了地板上，阿禧揉著哭花了的眼，仰頭看著從窗戶裏進來的少年，少年穿著不合身的麻布袍子，一頭披肩的棕黑色頭發，一雙厚重的黑棕色的眼睛望著她，展顏一笑天真卻又穩重，“漂亮姐姐，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阿禧掙紮著爬起來披上棉被，她呆呆的看著麵前的少年，問道：“你是誰？”

“我也不知道。”

“你叫什麽名字？”

他仍然搖搖頭。

女孩看著地上倒著的彪形大漢，想著這裏可是五樓，她咽了口唾沫，害怕的往後縮了縮問道：“你是人還是妖怪？”

少年蹲在麵前歪著頭，“這很重要嗎？”

對啊，這重要嗎？妖怪吃人，人也在吃人，無論怎麽死都是一個死。

想到這裏阿禧突然不怕了，“那你帶我離開。”

少年點點頭，剛準備拽她起身，突然笑道：“人都要穿衣服的，我去給你找衣服。漂亮姐姐不要跑，記得在這裏等著我。”

“好，我等著你。”

少年找來衣服，環抱著阿禧從五樓一躍而下，腳尖輕點跳躍過胡玉樓和歡喜海上的帳篷小船，她扭頭看著他的側臉，在夜色的風中，她感覺自己在翱翔，她享受著十多年來從來沒有的暢快淋漓，大地就在腳下，她踩著月光可以到達任何想去的地方。

他們去了小酒館吃東西，少年隨手就能變出無數的銀子，他們去最豪華的酒樓住店。阿禧一點點教著少年人族的規矩，順便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搖搖頭，他不記得了。

關於自己的任何事他都不記得，今天阿禧給他講了自己的名字，第二天他就忘了。好在無論忘記什麽，那人始終記得她是漂亮姐姐。

“那我給你取一個吧，在人族都要有自己的名字。”

“好呀好呀！”

阿禧讀的書也不多，她費力的想了好久，“額，你記得什麽？什麽都可以。”

少年揚起天真的笑臉，“我記得漂亮姐姐。”

她臉色暗紅，含蓄的笑了笑，“其他呢？”

那雙棕黑色的眸子沉落下來，他神色肅穆的如同虔誠的信仰者，“我記得山，雄壯巍峨的崇山峻嶺，我記得連綿起伏的大山和山上的生靈，我記得山頂的第一縷光芒和未曾消散的積雪，我不知道哪裏是我的家還是什麽，但我找不到了。”

“那就叫你崇阿。”

他忽而笑開，又是那副天真的模樣，“好，就叫崇阿。”

他們在一起待了三天，這三天比阿禧全部的生命加起來都要歡樂，她自由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崇阿無比聽她的話。她無憂無慮，崇阿能夠搞定所有的事，阿禧甚至動了遠走高飛的念頭，就此離開崇阿城。

一直到第三天的夜晚，他們從醉仙樓吃完鴨子出來晃晃悠悠的在大街上走著，沿著那條路直通向城中央祭壇，本來好好地崇阿在看見祭壇以後突然發瘋，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想要砸毀他們，甚至還不小心傷到了阿禧。

他狂躁又懦弱，瘋狂又恐懼，兩種完全不同的狀態在他身上疊加，最後崇阿紅了眼轉身不知去處，阿禧被獨自一人扔在了城中央，她四處呼喚著崇阿擔心他的狀態，卻碰上了外出歸來的溫安禮。

阿禧心裏也明白，崇阿可能是妖怪。

她知道溫家和廣城主之間的關係，害怕廣城主會殺掉崇阿，所以一直閉口不言到現在。

講述完整個故事，阿禧眼都快要哭瞎了，“我對不起娘親，要是沒有我她也不至於淪落在胡玉樓，我對不起崇阿，要不是我非要在街上走走，他根本不會犯病。我也對不起溫少爺，我這樣的女子根本不值得他娶，更不值得他四處請人來調查我的身世。

我舉步維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阿禧抬頭望了眼女孩，突然跪地請求道：“蘇姑娘，我知道你有大神通，我求求您幫幫我好不好？我真的……沒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