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兩個謊言

催眠室裏明亮的燈光映著她的臉龐,紅到耳根的那抹顏色看起來異常動人。在我與蘇鬱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安清竹,忘了在多久以前,我們也曾這樣看著彼此,帶著一種少看一眼都會吃虧的心情。

我凝視著她的眼眸,思緒卻悠悠飄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

安清竹慵懶的躺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本《旅行》雜誌,正專心致誌的看著裏麵的動人美景。

而我則坐在她的身邊,手裏拿著手機,但眼睛卻始終看著她的方向。

終於,安清竹合起了雜誌,有些疑惑的看著我,問道:“你在看什麽,我臉上長花了?”

我笑嘻嘻的回答說:“沒有,但你比花好看。”

安清竹的心智就像是一張白紙,她甚至聽不出我話語中的恭維,反而是認真的點頭說:“這麽說倒也有點道理,我也覺得自己被一些花好看……不過還是有很多花比我好看的……這麽說好像也不對,我是人,怎麽能和花比誰好看呢?”

她總是這個樣子,即便是一個小小的問題,也會習慣性的從各個角度來進行分析。但我並不覺得厭倦,反而覺得這是她的可愛之處。

我笑著說道:“能不能不糾結這個問題了,咱們說點正事吧?”

她直勾勾的看著我,說:“什麽是正事?”

我說:“昨天我跟你說過的……咱倆現在算是男女朋友,又是同居關係,你難道不覺得應該……”

她瞪了我一眼,“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好吧,我覺得咱倆應該有更進一步的發展,比如肢體上的接觸。”

安清竹麵不改色的說:“我還不想繁衍後代。”

我無奈的拍了一下額頭,說:“你怎麽會這麽理解……不是說所有的肢體接觸都是為了生孩子啊!”

她說:“如果愛情不是為了繁衍後代,那有什麽意義?”

“愛情更多意味著陪伴,而不是繁衍後代。”

安清竹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突然說:“這不科學。”

我靈機一動,說道:“要不咱倆做個交易吧,你答應讓我親一下,我回答你一個問題,好不好?”

她露出一個無聊的表情,說:“你和我沒有做交易的必要,如果你真的想要……就讓你親一下吧,我就不問你問題了。”

不知道怎麽回事,聽到她這樣說我反而有些難受,“你對我就沒有一點好奇嘛?”

她說:“你是個頭腦簡單,心地善良的男人,業餘愛好是做飯,宅男屬性爆棚,我對你能有什麽好奇的?”

我低頭重重的歎了口氣,頓時無言以對。

和安清竹的同居生活和以往的單身生活並沒有太多不同,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我和她之間存在著一種異乎常人的默契。在我做菜切破手指的時候,她會在第一時間遞來一片創可貼。在我整理案例資料感到口渴的時候,她會在我起身之前遞來一杯溫水。

有時候我甚至在想,和她在一起的生活不需要太多言語,就好像和另一個自己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僅此而已。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劑毒藥,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那時候的我認為自己再也不能沒有安清竹。

事實證明,在安清竹“離開”之後,我的心理瞬間崩潰,不得不編造出了許多謊言來讓自己接受這個現實。

安清竹雖然很向往安定醫院外麵的生活,但她並不喜歡和別人交往,她更喜歡宅在家裏,或是和我到處走走,似乎吵鬧的地方會讓她覺得不適。

那天夜裏我做了一頓燭光晚餐,和她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還不忘倒上兩杯紅酒。

她看著麵前的蠟燭,說:“屋裏不是有燈嗎,為什麽還要點蠟燭?”

我說:“這叫情調。”

她認真的說:“我還以為你是為了節約環保,我上午剛看過一篇文章,說是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是用蠟燭的話,就可以節約至少……”

為了打斷她大煞風景的長篇大論,我舉起酒杯說:“幹杯!”

她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絲不愉,不過還是舉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嘟囔著說:“真的可以節約很多資源的。”

我微笑著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來喝個交杯酒吧?”

話還沒說完,安清竹已經將杯子裏的紅酒一飲而盡。

這是她第一次喝酒,在酒精的作用下小臉迅速泛紅,從脖子根直到頭頂,全部變成了粉紅色。

在昏暗的燭光下,安清竹忽然將目光放在了我的臉上,直勾勾的看著我,一動不動。

我有些緊張的問道:“怎麽了,這回是我臉上開花了?”

她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應該知道那本日記對我來講有多重要吧?如果沒有它,我會完全回憶不起昨天的事情,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白癡。”

我說:“當然知道了。”

她說:“可是我發現了一個問題……為什麽日記上麵有兩句話的筆跡很不對勁?”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我險些把手裏的杯子扔了出去,我曾對安清竹說過兩次謊言,為了讓她相信我的謊言,我做了一件非常沒道德的事情……在她的日記裏填寫錯誤信息。

為了不讓安清竹有所察覺,我很努力的模仿了她的筆跡,隻是想不到還是被她察覺到了不同之處。

我甚至懷疑其實每一天的安清竹都發現了不對的地方,但是聰明的她應該早就知道了答案,於是避而不談。今天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終於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看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眸,我選擇坦白從寬,說道:“對不起,那兩句話是我寫的。”

安清竹“哦”了一聲,然後就開始用筷子吃著盤子裏的牛排。

這反而讓我覺得有些膽戰心驚,小心翼翼的問道:“你不生氣?”

她說:“這有什麽好生氣的?”

我說:“可是我欺騙了你啊……”

她專心低頭吃著盤子裏的食物,漫不經心的說:“你沒有騙我,你隻是幫我記下了一些我忘記寫下的事情……第一句話,‘我要和古奇一起離開安定醫院’,或許這就是我當時的願望,隻是沒有勇氣說出來而已。第二句話,‘我真的很喜歡古奇’,這也是一句實話,至少現在的我,是喜歡你的。”

我癡癡望著安清竹,感覺有人在我的大腦裏放了一個二踢腳,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布洛卡區出了問題……這導致我說不出話來,患上了運動型失語症。

更令我感到措手不及的是,她忽然站了起來,彎著腰,臉龐離我越來越近。

在她的鼻尖幾乎觸碰到我的鼻尖時,她突然又直起腰來,退了回去。

我“咕咚”一聲咽下口水,仍是一副癡傻的模樣。

下一刻,她吹熄了蠟燭,說:“怎麽回事,感覺有光的情況下不太好意思呢。”

再下一刻,我的鼻尖嗅到了一股熟悉無比的清香,嘴唇則觸碰到了一些柔軟的東西。

觸電的感覺。

……

我忽的回神。

蘇鬱仍然癡癡看著我,但是眼神中卻有一些說不清的東西,她說:“你又想起安清竹了?”

我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說:“是的……對不起。”

她說:“沒必要和我道歉,能夠看出來安清竹對你有多麽重要……”

和蘇鬱再次提起安清竹的感覺很奇怪,還記得上一次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直接導致蘇曉的出現,而且將我狠狠的羞辱了一番。

通過那件事情,我知道蘇鬱對我是有一些好感的,否則也不會無條件信任我。而胡樂也曾經問過我,在我心裏蘇鬱又是什麽樣的位置。

我的答案始終不明不白,不是因為我是個花心的人,隻是因為有太多事情我還沒有弄清楚。

比如安清竹,她究竟是因為什麽離去,那些殘留的記憶又是什麽?如果無法回憶起這些,我就無法放下安清竹,也就不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而蘇鬱對我來說,始終都是那個第一次見麵的小女人……敏感,多疑,脆弱,但也聰慧至極,讓人不禁生出濃濃的保護欲。

作為一名心理醫生,我有著一定要將蘇鬱治好的決心。不對,即便我不是心理醫生,我也一定會幫助蘇鬱。

所以說,或許我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對蘇鬱的情感,隻是自己不願意接受罷了。

我說:“餓不餓?”

她摸了一下小肚子,說:“貌似有點。”

“我帶你去吃火鍋吧,叫‘老鼠記’,以前我和羅大左吃過一次,味道相當不錯!”我努力轉移話題,還從錢包裏掏出一張會員卡得意的晃了兩下。

蘇鬱皺起眉頭,說:“‘老鼠記’?聽起來好惡心。”

我說:“意思應該是吃過火鍋的人就像是偷了燈油的小老鼠,表情超級幸福。”

“沒法理解,這有什麽幸福的……”

蘇鬱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問:“你和安清竹去過這裏嗎?”

我說:“沒有。”

下一秒,陰天多雲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