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兩難抉擇

和蘇鬱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心理診所,她從那一刻起悄無聲息的闖進了我的生活。在那之後我帶她去過海邊,去過案發地點,卻唯獨少了一些浪漫。

在火鍋店大快朵頤之後,我和蘇鬱來到了小區樓頂,坐在天台的邊緣上喝著冰啤酒。

我讚歎說:“想不到你的膽子還蠻大的。”

蘇鬱手中捧著一罐啤酒,雙腿則在半空中輕輕搖晃,看起來頗為愜意,她抬頭看向星空,說:“我從小就喜歡站在最高的地方,感覺你輕輕一跳就能去另一個世界。”

微涼的小說 晚風輕輕拂過臉龐,我轉頭看向蘇鬱,發現她的眼中透露著濃濃的悲傷。

我問:“又想家人了?”

她說:“是啊,有時候我在想……會不會天空的那一頭就是彼岸,隻要跳到另一邊,就能和故去的親人重逢。”

彼岸……她也知道彼岸的傳說嗎?

蘇鬱忽然說:“古奇,從來都沒有聽你講過自己的事情呢,你似乎也沒有給家人打過電話。”

聽到這個問題,我忽然感覺自己的心髒停止了跳動,我故作鎮定的回答說:“我的老家很落後,父母也都不會使用電話,所以很少聯係……在我的印象中,最深刻的人反而是我的祖母,我記住了很多她說過的話。”

蘇鬱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明顯有些懷疑。

其實蘇鬱的問題也是困擾我許久的事情,我說:“不知道為什麽,我就像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每當我回想過去,就會覺得貌似什麽都記得,但又什麽都不記得,所以我隻能珍惜現在的每分每秒。”

她說:“我倒是也有一些這種感覺,就好像過去發生的事情其實是上輩子的故事一樣,看起來很不真實很不清晰,當你想要看清的時候又發現越是靠近就越是得不到真相。”

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話,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突然,她扔掉手裏的啤酒瓶,站了起來,雙腳踩在天台邊緣上。

“既然想不起來,那就不要想那麽多啦!”她綻齒一笑,忽然踮起腳尖沿著邊緣向後走去。

我大聲說道:“危險!”

“放心吧。”

蘇鬱微微一笑,雙腳用力跳起,在半空中輕盈的轉身,最後平穩的落在了天台邊緣,完成了一係列有驚無險的動作。

下一刻,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在生與死的邊緣翻轉,跳躍,從始至終,她都仰頭看著星空。

在這一刻,我才深深的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真正理解蘇鬱。

她雖然是個古怪的人,但她也是個完整的人,有著自己的喜好與特長。

涼風習習,我目不轉睛的看著蘇鬱,不知不覺發現她的身影變得模糊起來,就好像在我眼前並不是隻有一個人在跳舞,而是好幾個。

她看起來柔弱不堪,卻能夠在天台邊緣如履平地,似乎黑夜才是屬於她的理想田園。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發現手裏的啤酒瓶已經空空如也,而恰好蘇鬱也停下了舞步,她笑著說:“從小我就喜歡跳舞,那時候我以為自己長大後能成為舞蹈家呢!”

我說:“你已經是了。”

……

和蘇鬱在家門口道別,然後各自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小窩。

我的臉上仍然掛著笑容,不過在進屋之後表情頓時變得僵硬起來。

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我最不想見的人……卓文萱。

她笑眯眯的看著我,就像是一隻發現了老鼠的貓,說:“看起來你已經擁有了一段全新的生活。”

胡樂坐在卓文萱的旁邊,今晚他罕見的穿了正裝,雞窩一般的頭發也打理的油光水亮。

我說:“你倆……約會?”

胡樂“嘁”了一聲,說:“誰會和這個母大蟲約會!”

卓文萱狠狠掐了胡樂一下,微笑著回答說:“白天的時候我和你說過了,蘇曉是我的第一個病人。”

我頓時回過神來,說:“你的意思是……你在等蘇曉占據身體之後……”

卓文萱說:“沒錯,我和她約定的谘詢地點就是她家,不過看起來蘇鬱今天玩得很高興,恐怕晚上不會太早睡覺了。”

我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去,問道:“能不能告訴我實話,為什麽蘇曉會找你做谘詢?”

卓文萱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回答說:“或許因為她覺得你不太可靠吧。”

這時候我突然看到了卓文萱手邊放著一個錄音筆,看起來相當眼熟,我驚訝的問道:“你該不會偷偷錄了我和蘇曉的治療過程吧?”

卓文萱撇了下嘴,說:“當然錄下來了,不隨時了解你那邊的進展,我這邊出了紕漏可怎麽辦。話說你也真是單純,白天見麵的時候我偷偷把錄音筆留在了診所你竟然不知道。”

我看向胡樂,冷聲說:“是你給了她心理診所的鑰匙?”

他轉過頭沒敢看我。

我繼續說道:“治療蘇曉的話……你的目的是什麽?”

“治療雙重人格的最終目的,當然是讓人格統一起來了。”

“可你總需要知道誰是主人格,誰才是亞人格?”

卓文萱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她說:“古奇,在你看來,蘇鬱和蘇曉誰才是主人格?”

我考慮了一下,回答說:“當然是蘇鬱,而且蘇曉也曾經說過,她的存在是為了保護蘇鬱。”

“或許吧。”卓文萱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事實上在我看來,蘇鬱和蘇曉的人格都極為完整,恐怕很難分清主次。”

我變得警覺起來,“你什麽意思?”

“如果這兩個非常完整的人格不願意接納彼此,那我隻能選擇保留其中一個。”

“絕對不可以!”我憤怒的說道。

“為什麽?”

我說:“我比你更了解蘇鬱和蘇曉,她們甚至可以說是獨立的個體,絕對不能消滅其中的任何一個!”

卓文萱冷笑道:“可是身體隻有一個,難道你願意看到一具身體被兩個人格不分晝夜的使用,最終導致未老先衰?”

我猶豫了一下,說:“總會有更好的辦法。”

“古奇,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老樣子,優柔寡斷……你是我們當中最像老師的人,可是你應該記得老師最後的下場,他是死於自己的善良。”

這時候,沉默許久的胡樂忽然喝道:“夠了!”

他說:“老師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文萱,準備一下治療工作吧。”

卓文萱罕見的沒有頂嘴,她不再說有關呂草穀的事情,換了個話題問道:“古奇,你真的不明白蘇曉為什麽要找我幫忙嗎?”

我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我和蘇鬱的谘詢是在催眠室進行的,你的錄音筆應該什麽都沒錄到。”

說完,她的手機剛好響了起來,似乎是來自蘇曉。

卓文萱和胡樂起身離開,去了對門,明明和我的距離不遠,可我此時此刻卻忽然覺得我們之間在漸行漸遠。

胡樂臨走時看了我一眼,說:“我今晚不回來了,你一個人……千萬要注意安全。”

又不是第一次一個人在家,有必要說“注意安全”嗎?

我感到一頭霧水,隻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一片漆黑的電視屏幕。

忽然,我開始回想起了有關蘇曉的點點滴滴。

第一次見麵她就給了我一個“驚喜”,險些用手裏的剪刀“哢嚓”掉我的小命。坦白來說,蘇曉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病態的,她就像是一個瘋子,用近乎變態的方式保護著蘇鬱。

第二次見麵是在東峰商場的電梯裏麵,她忽然出現並且提醒我不要離蘇鬱太近。

第三次見麵……第四次見麵……

蘇曉說話的語氣,處理問題的方式,都和蘇鬱完全不同。對於蘇鬱來說,蘇曉就像是一個保護欲極強的大姐姐。

其實,對蘇曉觀感產生極大改變的時候是在“手槍遊戲”。

那場生死攸關的遊戲中,羅寧給所有人的子彈都是橡皮彈,唯獨蘇曉的子彈是真槍實彈。他似乎早就料到我和蘇曉會是遊戲最後的幸存者,所以他要親眼看著蘇曉用真子彈將我射殺。

在那場遊戲的開始環節,我沒有往手槍裏麵放子彈,這是因為我不想害死任何人。而且遊戲的實際情況也是如此,隻要所有人都不往手槍填裝子彈,就可以安然無恙的完成遊戲。然而羅寧偏偏抓住了人性的弱點,他知道沒有人會無條件的信任他人。

出乎意料的是,蘇曉竟然也選擇不放子彈,將遊戲的主動權轉手交給了其他人。

當蘇曉將手槍指向我,手指緩緩扣動扳機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要死了。

然而並沒有。

那一瞬間,我意識到蘇曉也是一個完整而且獨立的人格,甚至比起柔弱的蘇鬱她顯得更像是一個健全的人。

可以說我和蘇鬱經曆了很多人心險惡的案例,但也和蘇曉共同度過了生死難關。

如果事態發展真的像卓文萱所說,蘇鬱和蘇曉各自人格獨立而且太過突出,隻能留下一個,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做出選擇。

但我相信應該還有其他的萬全之策,因為在我看來,蘇鬱和蘇曉之間已經逐漸產生了共同點,或許這可以引領她們最終合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