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屍魔
第六科占據著七八兩層樓,在八樓的向東的走廊盡頭,是六科的禁區。
“那個東西,還在裏麵吧?”
李科長站在走廊拐角處問,孫香書一反常態的嚴肅起來。
“嗯,一直都在。不過這兩年它的力量又增強了,頭兒說現有的設備快困不住它了。大麻煩啊!”
李科長和於教授一同打了個冷戰,想要離開,腳步卻向走廊那頭邁去。
孫香書已經知道眼前這兩個還算英俊的老男人的身份,對於六科的前輩,她自然不敢再有輕視之心。特別是,他們還真算是唐虹名的情人。
但是,即使是六科的人,想去那裏也需要科長簽字。
“你在幹什麽?”
於教授問。
“你又在幹什麽?”
李科長反問。
“你們倆在幹什麽?”
孫香書大叫,然後三個人都發覺自己在身不由己的往走廊盡頭的那扇門走去。
六科所占據的兩層樓都經過特殊改造,走廊的牆壁和地板都是絕緣體,辦公室的窗戶是封閉式的,呼吸所需要的空氣都經過過濾,濕度保持在一定標準下。這些都是為了保證六科人員不會受到哪怕最微弱的電場影響。但是現在,八樓六科的禁地,過道中肉眼可見跳動的電火花,吸入的空氣使渾身酥軟。
李科長還好,頭發不長,於教授和孫香書兩人則不同,都是長發,此刻全部直立起來,頭上像是插滿野草。孫香書拚命抓住身邊的一扇門,開始大聲呼救。
吸頂燈忽明忽暗,把三人的臉色映的異常可怖。
於教授聽到耳邊有呼吸聲,扭頭隻看到李科長和孫香書的嘴一張一合,卻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他意識到自己已經陷入幻覺中,慌忙默念清心咒。但不念還好,一念清心咒他的腳步突然加速,幾乎是飛奔向那扇門。
“我恨啊!”
於教授勉強收住腳步時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緊貼在那扇上,透過探視窗口可以看到屋內的情況,漆黑之中有一團影子固定在牆壁上,剛才的那句話就是他發出的。於教授心跳得幾乎躍出胸腔,所有惡夢般的回憶刹那間湧上心頭。
“屍……魔!”
於教授的話音未落,黑暗中那團影子突然亮起兩點綠光,屍魔睜開了雙眼。於教授慘叫一聲,隻覺大腦被萬根針紮入,刹那間就昏迷過去。
於教授像是經曆了漫長的時光,他看到聽到了一些事情,是關於屍魔莊秦的記憶。
那是一雙平靜的眼眸,似深潭般誘人跳下,清秀的麵孔,馬尾辮,整潔的衣裳窈窕的身段,嘴邊似乎永遠都有一抹幹淨的笑意。
莊秦坐在課桌前怔怔的看著那人,怦然心動。
她叫沐芳菲,是莊秦的中學同學。自她到學校的那一天起,莊秦就知道自己愛上了她。沐芳菲很漂亮,追求者眾多,但她似乎隻喜歡莊秦略顯傻乎乎的笑容。白雲藍天,見證兩個人純潔的情誼,偶爾的拉手也會讓莊秦興奮整整一天。然後三年過去了,他們畢業了。在畢業離校的那一天,他們站在各自的路口,默默相對,然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擁抱,淚如雨下。
莊秦畢業後回村務農,沐芳菲則進城裏的技校學習,他們每周都要互發信件,在紙上筆端傾訴相思之苦,後來沐芳菲畢業在城裏工作,家人給她介紹對象,堅決不許她再與莊秦有任何聯係。從那後,莊秦就失去了沐芳菲的音信。
時間一晃便過去了十多年,再有信件來時,沐芳菲已經是他人的妻子,剛生下一個女兒,叫那莉莉。莊秦心灰意冷,於是在家人主持下結了婚。婚後生活並不如意,他的妻子是個悍婦,稍有不滿就對莊秦拳腳相加。這個時候莊秦忍不住再與沐芳菲鴻雁傳書,曾經的愛再度燃起。沐芳菲的生活也不幸福,丈夫是個海員,時常不在家,在家時又整天喝酒度日,醉了便打老婆。沐芳菲對這個家失望至極,終於離了婚,女兒判給了不再出海的丈夫,她孑然一身來找莊秦,卻發現莊秦的日子也一樣艱難。
莊秦對村霸們汙辱自己已經麻木,但他不能忍受沐芳菲受到一丁點羞辱,可現實卻那樣無情,他被幾個村霸按倒在地拳打腳踢。那個時候,莊秦回憶起在學校的那段時光,他曾指天發折誓要永遠保護沐芳菲。誓言尤在耳邊,但現實卻是如此不堪。
沐芳菲留下照麵莊秦,受到他妻子的冷嘲熱諷,在莊秦身體恢複後才依依不舍的離去。當晚村霸們糾集數十人打上門來,莊秦的妻子翻牆逃走。村霸們輪番毆打後,把莊秦踩在腳下放聲獰笑,他們丟給莊秦幾件女性內衣,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的沐芳菲。她仍是那樣年輕,窈窕的曲線扭動掙紮,滿臉的淚痕,幾隻大手正壓在她胸前,那般的無助。
莊秦停止了掙紮,他平靜的問都是誰參與了,還有這件事都有誰知道。村霸們哄笑著一一解答,他們從沒把這個老實人放在眼中。
是夜,暴雨如注,電光中莊秦穿上家中唯一完好的紅色雨衣,手提鐵錘邁出了家門。
悲傷與仇恨使這個男人從懦弱中站起,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屠村開始了,每砸去一錘,莊秦的心就解脫一層,而另一方麵,每一錘都會使他對整個社會的恨加深。既然自己和所愛的人都無法得到幸福,那就讓整個世界的人都不要幸福了吧!莊秦就這樣一錘一錘的砸下去,**與鮮血染紅的他的臉,沒有哭聲,沒有呼救,甚至沒有求饒,他們沒有這個機會。
莊秦控製著自己的節奏,所有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感覺到一種天神般的存在,心中即悲傷又憤怒還有淡淡的喜悅。當莊秦離開村子時,正是夜的最深時,暴雨把他從內到外清洗幹淨,甚至連腳步都沒留下一個。
進入城市後,莊秦曾去尋找沐芳菲,結果卻意外的得知她已經自殺身亡,這使本已平靜準備投案自首的莊秦凶心再起,於是開始了六省的殺戮之行。
莊秦殺村霸為了保守沐芳菲受辱的秘密,他做到了,警方和媒體根本就不曾注意到過沐芳菲,盡管她已經不在人世。而那些村裏鄰居的死,則是因為莊秦曾受到他們欺負。但在那之後,莊秦所有人殺戮都毫無理性,單純的為了報複社會,發泄心中的恨。
後來莊秦被捕,在楊明的暗示下肉身成魔,他的記憶一片混亂,隻記得沐芳菲受辱和那些殺戮的快感,還有楊明騙他時那嘲弄的笑意。
“我恨啊!讓我殺了你吧!”
於教授突然間驚醒,他看到屍魔莊秦的臉已經貼到特製的琉璃上,那雙閃著綠火的眼睛正緊盯著自己。於教授驚叫一聲,向後跳開,然後扶著牆大口喘息。
“笨蛋!還不快回來!”
唐虹名不知何時出現在八樓,她帶著幾個人正在走廊噴灑粉色泡沫,空氣中的靜電已經消除,李科長和孫香書狼狽不堪的退在樓梯口。於教授慌忙向回跑,身後那扇特製的鐵門開始被裏麵關押的怪物撞擊,聲如滾雷。
“我恨啊!讓我殺了你吧!”
屍魔的聲音一直追在於教授身後,使他腿腳發軟。
這世真的有魔,而所謂的魔就是那些對社會極度失望的人,他們的心已死,因此再無所顧忌,這個世界就是他們殺戮的舞台,那街道間行走的人就是他們盤中的肉餐。道德已經淪喪,人魔遍行。
將李科長於教授和孫香書救出後,唐虹名大發雷霆,斥責孫香書差點惹出大禍。
“是你叫我帶他們轉轉的……”
“還敢頂嘴!立即去寫一個一萬字的檢查出來,不然不許你參與任何項目!”
“太狠了吧……”
“還說?現在加到兩萬字!”
“不好意思,剛才那句是我說的。”
李科長在一旁解釋,唐虹名瞪了他一眼,回頭嚴肅的盯著孫香書。
“他說的也算!兩萬字,一個字也不許少!”
孫香書垂頭喪氣的回試驗室,吃反應釜裏方便麵去了。
“我剛才看到屍魔了,他的臉就在門上,他怎麽掙脫出來的?”
於教授突然問,唐虹名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冷哼。
“屍魔還在牆上掛著呢,你看到的是幻象。”
“是幻象嗎?那十多年前在監獄裏的那次,難道也是幻象嗎?”
“我當時又不在,怎麽知道?”
三人來到唐虹名的辦公室,坐下後,唐虹名隨手把桌子上的像框倒扣,這個動作被李科長看在眼中。在唐虹名轉身翻找資料時,他走過來翻看,是他們三個人年輕時的合影,都笑的那樣燦爛。這張照片他們三人的辦公桌上都有,但唐虹名的下邊還有一段話。
‘此去經年,長亭晚,錯影殘陽斜月,照孤魂。’
李科長驀然心痛,而唐虹名也回過頭來,兩個人避開對方的目光,而於教授也走了過來,在看到那段話後,從李科長的手中拿過像框,端正的擺放好。
那些愛了恨了的回憶在三個人心中淌過,有些許無奈,還有些許淡淡的悲傷。
“我看到了屍魔的記憶,他殺人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沐芳菲,這個女人已經死了。不過她還有一個女兒,叫那莉莉。也許我們應該找到她,解開屍魔的心結。”
最終是於教授打破寂靜,提出一個可行方案。
“我看還不如把楊明抓起來,丟進去喂屍魔。反正不能便宜了這孫子。”
李科長憤憤的說,如果不是楊明和他無聊的試驗,這世上又怎麽會出現屍魔?但是楊明現在的身份特殊,是企豐創業集團的實際掌權人,想動他可不是件容易事,鬧不好就會有省市領導出麵,企豐創業如果倒掉,那將動搖市經濟的根本。
“沐芳菲?那莉莉?你不是在說胡話吧?算了算了,我派人去查查,如果真有其事的話,也許會有幫助。”
唐虹名開口,製止了李科長和於教授一觸即發的口水大戰。
王念做惡夢了,這已是一晚上裏的第三次驚醒。
夢中有一隻手抓住了他,纖細的手指,白淨的皮膚,但卻冰冷沒有一點溫度。王念記得這隻手,那是高芹的,中指還戴著他送的鑽戒,鑽戒內圈刻有他們兩個人的名字。
“你愛我嗎?”
隻有那隻手,沒有身體沒有頭顱,孤零零的聲音即悲傷又詭異。
“你愛我嗎?”
王念四處躲藏,然後驚恐萬狀的醒來。這個夢卻頑固的連續出現,折磨著他。
夜才剛剛開始,王念坐起,望著漆黑一片的房間,腦海中同樣一片漆黑,然後突然間淚如雨下,無法抑製。
這漫長的夜,該如何度過?
同一時刻,張海洋懷中抱著莉莉,靜靜地躺在**,他同樣失眠了。
眼睛重新清洗過,但劃傷已經存在,過幾天就會恢複,但目前視力卻受到一定損傷。肩頭的傷也處理了,莉莉的手很輕柔,擦洗換藥時完全沒感覺到疼痛。張海洋把蜷縮在懷裏的人緊了緊,心頭湧過一陣暖流。這個僅認識幾天的姑娘卻給他一種相識多年的感覺,這就是愛嗎?他無法確定。
“你究竟是誰?”
張海洋的手輕撫過莉莉的臉,睡夢中的莉莉小貓般的靠上來,緊緊依偎在張海洋的臂彎裏。張海洋心頭似壓了一塊大石,挪動不開,他歎了口氣,輕吻莉莉的臉頰。
對於白天的事,張海洋十分鬱悶,在占盡天時地利的條件下,不僅讓隻剩半條命的王念逃脫了,而且還被他傷到,實在是奇恥大辱。但想到白天的事時,張海洋又感到一絲困惑,王念是被誰重傷的?為何在他跟隨辟木趕到那幢別墅前時,突然感到一種想哭的衝動?有一個身影在腦海中晃動,卻始終看不清麵孔。
“是高芊!”
張海洋猛得坐起,把懷中的莉莉也驚醒了。
“怎麽啦?”
“沒事沒事,我活動一下,胳膊麻了。”
莉莉半睜睡眼應了聲,重新鑽到張海洋懷裏睡去。
這一晚張海洋再沒睡著,他心中全是關於高芊的辛酸回憶,雖然這回憶本不屬於他,但一樣使他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