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飛陰月
飛陰月是十月的別稱。
十月初一是寒衣節,中國三大鬼節之一,祭奠先亡之人,這一天要在十字路口焚燒五色紙,為親人化送布帛寒衣。
大目山上白雪皚皚,附近的村民紛紛到大目寺為先人祈福。辟光大開方便之門,讓村民們自由進出,也不看管財物。智能智善象征性的四處走動,敲一下缽撞一下鍾,還要為香客們掛記名符,忙得暈頭轉向。
“年輕真好,貧僧實在太困了,且休息去了。”
辟光從青光殿側偷眼張望,然後回了住持室。楊明和一川雨下都早在供居士常住的房間睡下了,三人在冷清的大殿上一夜長談,都困倦不堪。
楊明帶來的人已經換了四輪,但仍守在大目山山腰。自從楊明收到張海洋曾到大目寺的消息後,就沒敢獨自外出,他並不確認張海洋是否不清楚內幕,做為久在刀尖上混的人物,他的保命原則是:沒有萬一。
楊明有失眠症,但奇怪的是在這佛家寶地竟然一著枕頭就睡著了,他在將睡未睡時後悔莫及,應該早來大目寺當個掛名和尚了,至少能睡個安穩覺。但注定楊明就沒有安穩覺可睡,就在楊明睡著沒多久,一名社團成員就找了上來,企豐創業發生重大變故,董事們眾議,如果楊明不及時趕回,他的董事長位子就不保了。
就在楊明罵咧咧的往企豐大廈趕的同時,刑警隊的吳修回正在出任務,某集市的胡同內發現一具屍體,吳修回到時屍體已經被一夥盲流剝了個幹淨,金項鏈金戒指金手鏈一件不留,甚至CK的**也被剝走了。提前到的巡警隻抓到幾個盲流,追回衣物**一宗,再無法追回其他物品。
但這並不妨礙對屍體的辨認,那是高天,企豐集團的保安部經理。
吳修回一直在監視與企豐集團有關的人,昨晚他並不當值,所以並不知道社團發生的事情,蹲點的同事說社團曾發生過爆炸,但火很快就熄滅了,王念和張海洋都出現過,然後兩個又都離開了。同事跟蹤發現了他們藏匿地點,因為張海洋在境內並未有犯罪行為,而且屋內還有一個女性人質,所以不好動手。至於王念,他的屋內一直亮著燈,直到天亮,因擔心屋內有人質,所以非常謹慎。等到下定決心抓捕時才發現,那是幢空房子,屋內有地下通道,直通幾百米外的一口水井。
至此,昨晚的行動全部以失敗告終。
高天的屍體丟在集市,顯然是黑社會懲罰叛徒的行為,吳修回分析,這與昨晚社團內的爆炸有直接關係。
高天睜著雙眼盯著天空,他表情落寂,似乎還有些不甘心,胸前血肉模糊,像是被砍了幾百刀,內髒清晰可見。因為天氣寒冷,又下了一夜的雪,所以高天的屍體已經凍得跟冰塊一般。吳修回試了幾次,都沒能把高天的眼睛合上,最後隻得放棄。
“當壞人有什麽好的啊,死後連眼睛都閉不上。”
吳修回搖頭。
像是回答吳修回的問題般,高天的嘴中發出一聲歎息,然後屍體突然間坐起,兩隻漆黑的眼睛快速轉動,把眉上的雪震落。
吳修回吃了一驚,向後跌坐在雪地裏。
王念離開時身後的警察們還在研究該如何攻入院內。
天已經亮了很長一段時間,天氣異常寒冷,嗬氣成冰。王念凍得嘴唇發紫,他的藏身地點很多,都藏有現金,但沒冬衣,因為未考慮到天氣問題。王念把汽車內的空調開到最大,到下一個藏身地點前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
王念離開前曾查看隨身攜帶的物品,發現黑玉陰符中有一枚是仿品,是恨鬼符,肯定是高天偷換的。王念在召喚出血鬼後就把發出去的黑玉陰符收回大半,但楊明高天都各自保留了一塊,當作社團的信物。藏黑玉陰符的地方高天也知道,那時王念把他當做自己的心腹。
但是現在,王念不會再有心腹了,在黑道上,大哥就是用來出賣的。
董事會已經重新在掌握中,現在再把社團問題解決,以後就不必亡命奔逃了。王念突然覺得,做幕後老大也不錯。
這個時候,楊明已經回到企豐大廈。
會議室內董事會成員和社團的人吵得不可開交,楊明在門口聽了會,社團的人明顯吵不過精英們。斯文敗類,楊明禁不住的冷笑,平常可不見他們這麽積極,九點多就開什麽董事會。楊明正要推門進去,突然看到賀副市長的侄子,忙迎了上去。
“哎呀,這不是賀大少爺嗎?怎麽有空到寒舍來啦?這邊請。”
楊明的辦公室,用明朝銅錢串製而成的青蚨劍橫在南邊架上,景德鎮的瓷器擺件列於兩旁,地板是竹製的,紅木桌椅仿宋明時期,上嵌景泰藍工藝,是八仙過海圖。
賀潔是分管國土資源的賀副市長的侄子,不是黨員,且不是直係親屬,所以可以經商。在天南市開了一家成嘉地產公司,和企豐集團是合作關係。賀副市長沒有兒女,賀潔從小就跟他一起住,情同父子。王念在時就非常看重與賀潔的關係,通過他競標到許多熱門地段。
當然,賀副市長不會拿一分錢,一切都是賀潔在出麵。
“楊兄,不知你最近聽到一個順口溜沒有?與貴公司有關的。”
“噢?我最近較忙,沒留意。願聞其詳。”
“白手起家的是IT公司,黑手起家的是煤炭公司,血手起家的是企豐公司。”
楊明心中一沉,這賀潔今天是來散夥的。
“我們賀家做人的原則是低調,你們最近動靜搞的太大了,王念的事我就不細問了,昨晚董事會死了兩個人,這你怎麽交待?是不是天南市的失蹤率又提高啦?這樣很不好。這樣吧,我們成嘉公司暫時與企豐分開,等到你們穩定下來再談合作。這樣大家都比較好做人,楊兄你看如何?”
賀潔根本就沒給楊明留下說話的機會,後者也明白互相利用的關係已經結束,並不挽留。
賀潔走後,楊明冷笑不止。
“脫離關係?你以為就這麽簡單嗎?這天南市怎麽也要跟著塌半邊天。”
楊明叫進一名手下,傳話給嫚娜,讓她給賀副市長看些應該看的東西。然後楊明又公司財務總監進來,把與成嘉公司的經濟往來算清楚,單獨成冊存放。做完這一切後,楊明起身到會議室,那裏還有一場戰鬥在等著他。
“價格要與國際接軌,工資得保持中國特色;漲價要走在世界前列,降價得堅持以商為本;腐敗要超越地球一流,廉政得與火星看齊。”
李科長一本正經的給唐虹名講短信,唐虹名則笑得直不起腰。
“我說你都是從哪弄來的這些?簡直是敗壞我們國家的形象,你也是個老黨員了,不應該啊!”
“哈哈,現階段中國特色。不開玩笑了,你那台機器準不準確?社團有強靈電反應?那為什麽現在還風平浪靜?”
“錯不了,至於為什麽這麽安靜,還真不好說。”
“另外,你說屍魔怎麽也這麽安靜,是不是逃走時受傷太重?”
“我要什麽都知道就是靈童了。”
唐虹名沒好氣的回答。
吳修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天的屍體竟然又活了,他搖搖晃晃的站起,動作僵硬,那雙眼睛也越來越明亮,像有一團電火花在裏麵閃爍。
“鬼啊!”
一名協警人員驚恐萬狀的大叫,轉身就逃。
吳修回連退十幾步,他已經從最初的驚駭中鎮定下來。眼前的景象已經超出他的想像,但做為一名警察,他知道自己不能後退。
“立即請求支援!快去!”
吳修回對正在**的巡警大吼,那名年輕的警官立即回過神,向巡邏車跑去。
高天的屍體站穩了,張開嘴發出嘶嘶的聲響,他的肺已經破碎不堪,所以根本無法發出更大的聲響。但吳修回聽明白了,他是在吼叫,如獸般。吳修回轉身望去,警戒線外集市上的市民都在驚恐的看著這邊。沒有退路,吳修回迅速給手槍裝彈,可惜平時隻裝備十發子彈,如果不能解決眼前的問題,那就隻剩下肉搏了。
“希望能挺到支援來到。”
吳修回這樣想時,呼叫支援的巡警回來了,拿來兩麵防暴盾牌,和另一外巡警一同臉色蒼白的分站在吳修回兩側,握著警棍的手在顫抖。
“一會情況不對你們先走!”
看著那兩張稚氣未消的麵孔,吳修回忍不住命令。
“不!我們是警察!”
兩名巡警說,眼中漸漸燃起火焰,讓吳修回的血也沸騰起來。
“好吧,決不後退!”
槍聲響起,高天的屍體退後一步,但很快就又向前邁出一步,像一個提線木偶。
楊明沒費多大事就讓董事會成員安靜下來,他表現出不比王念差的鐵腕手段,董事們立即意識到在王念和楊明沒決出勝負前,他們最好還是保持中立。
不知為何,楊明總覺得企豐大廈內陰森森的,陽光依舊明亮,卻給人以灰暗的印象。
“立即去大目寺。”
楊明對身邊的人說,兩個保鏢前邊開路,楊明走在中間,向地下車庫走去。
最近企豐大廈外有不少媒體記者,楊明中槍的風波還沒退去,從正門走幾乎不可能。但就在進入車庫的一瞬間,楊明感覺像是被野獸盯上了,從內到外的驚悸,他立即停下。
“回去,這裏不安全!”
楊明的話還沒說完,送風通道的氣窗就直砸下來,一名保鏢眼疾後快將楊明推開。電火花聲啪啪的響著,燈光忽明忽暗。等到楊明站穩後才發現,麵前多了一個人。確切的說是多了一個怪物,身材高大,一套不合體的衣服,緊緊的箍在身上。
楊明有些**,保鏢們則迅速掏出槍。
“哪一路的朋友,請報個名。”
楊明問,他覺得眼前這個怪物有些眼熟,像屍魔,但莊秦遠沒有這個怪物高大。他猜測可能是王念請來的殺手,或者是又召喚出的邪鬼。
“就讓我殺了你吧!”
怪物似乎並未張嘴,但他的話卻傳入每個人心底。
“屍……屍魔!”
楊明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扭頭就跑。保鏢們不明白怎麽回事,但仍盡職的擋在後邊。楊明跑的飛快,完全不像受過槍傷的樣子。他用腦海裏隻有剛才見到的那張恐怖的臉,與十幾年前的那張黝黑的麵孔重合。雖然楊明十幾年來都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但這天似乎還是來的太快,他仍未準備好。
車庫內槍聲密集得像一個連隊在齊射,但下一刻,慘叫聲不斷,槍聲變得零亂。
楊明獨自逃到轎車前,好容易才打開車門鑽進去,車鑰匙卻怎麽也插不進。這時槍聲已經消失了,就連**聲也聽不到了。楊明恨不能鑽到車座下躲著,但屍魔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一隻拳頭輕易穿過車窗玻璃,一把握住楊明的衣領。
“就讓我殺了你吧!”
屍魔的聲音平靜沒有情緒波動,他是天生殺人狂。
楊明的臉緊貼在破碎的車窗玻璃上,血緩緩流麵眼角,楊明眼中的世界變得一片血紅。他被捏得喘不上氣,但還活著,慌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伸到屍魔麵前,那是莉莉的照片。照片上的莉莉和她母親沐芳菲一樣漂亮,氣質也一樣高貴。那楊明叫化妝師按沐芳菲的模樣化的妝。
屍魔的手鬆開了,它接住那張照片怔怔的看著,一滴淚水正從他眼中溢出,淌過疤痕累累的麵頰。
楊明顧不上喘口氣,再次把鑰匙插向那個小孔,這回終於成功的啟動了轎車,直竄出去。而屍魔仍站在原地發呆,根本沒有追上來的意思。直到車駛離地下車庫,楊明才喘上一口氣來。他想到剛才的情景心中後怕不已,如果屍魔對莉莉的照片毫無反應,那他就隻有死路一條了。但想到屍魔看照片的模樣,楊明又有些後悔,應該開車把他撞倒再碾壓上幾回,就不信屍魔會一點事沒有。現在隻有去尋找那傳說中的第十三鬼了。
“毀天滅地?不知道與屍魔對上會是什麽情景。就算真毀天滅地了也沒什麽,老子活不了,別人也別想活!”
楊明惡毒的想。
雪天路滑,路上的車都小心翼翼的慢行,隻有一輛車瘋了般不停變線超車。
楊明報了警,說有人想要暗殺他,希望得到警方的保護。
“你猜怎麽著,楊明這孫子剛才報警,說有人要殺他。”
集合完隊伍正準備出發的唐虹名對李科長說,他們是去支持集市上的吳修回。
“有人殺他?他的保鏢不是白吃飯的,很可能是屍魔出現了。”
李科長神情嚴肅,唐虹名一愣,隨即醒悟。
“是啊,怎麽辦?兵分兩路,你帶一隊人去集市支持,我去……”
“不,我去企豐大廈,他並沒有說是屍魔,我是刑偵專家,去比你合適。再說集市那邊,你去更穩妥些。”
唐虹名目光複雜的看著李科長,好半天才伸過手來在他肩上重重打了一拳。
“一定要活著。”
這個時刻,王念已經到新的藏身點,正準備睡覺,突然被電視裏的新聞吸引住。集市上發生一起血案,一名重傷逃犯負隅頑抗,與圍捕的刑警展開生死搏鬥。
屏幕中女記者正濤濤不絕的在介紹現場情況:
“我趕到時現場已經被封鎖,根本看不到裏麵的情況,據知情人介紹,案發時重傷逃犯像是已經死了,刑警來查看現場時逃犯突然蘇醒,然後妄圖逃竄,被神武的人民警察圍困在小巷內。本著人道主義精神,警方並未對該逃犯實行就地擊斃,而想生擒活拿。從現場外圍看,停了七八輛救護車,警方顯然還想救活這名逃犯。據知情人介紹,該逃犯是網上A類通緝要犯,他參與多起綁架案,至今仍有幾名人質下落不明,所以警方才一定要活的。”
記者剛說到這裏,警戒線內突然再次傳來槍聲,還有人的慘叫。女記者臉色蒼白,握話筒的手指關節泛白,異常緊張。她是照著警方給的材料在讀,但這顯然不是這裏正在發生的事情。
但她不得不讀下去。
唐虹名到時記者仍在進行現場報道,警方給唐虹名安的對外職位是談判專家,這讓她苦笑不得。
穿過警戒線,唐虹名帶著她的隊員進入現場。
意料之外的是,突發事件已經結束,一個渾身是血提著刀剔骨刀的年輕人正依靠在牆壁上休息,他叼著一支煙,眯眼看著雪地上那軀沒了四肢仍在蠕動的殘屍,嘴角掛著不屑一顧的笑容。
唐虹名有些**,他還是第一回看到僅憑人力消滅超自然力量的事。但她很快就回過神,命令隊員把殘屍上的靈電回收,然後走向那個年輕人。
“我是六科的唐虹名,你有沒有興趣加入六科?”
“六科?那個不確定事件科?”
“是的。”
“對不起,沒興趣。”
再次出乎唐虹名的意料,吳修回竟然拒絕了她。
“我相信團結的力量,人定勝天!”
吳修回說,然後搖晃著走向救護車,唐虹名來之前,兩名受傷的巡警已經被送往醫院急救,現在輪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