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荷大意了。

她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酒店的那次慘痛遭遇上,完全忘了自己八年前還遭遇了一場奪走雙親的火災。

如果秋燁廷真和八年前的火災有牽連,那他應該遭受更嚴重的指控。

握緊手中的手機,荊荷現在連三天時間都不想給秋燁廷了,她隻想趕緊將他送進監獄!

可她沒有證據,除了手上的錄音,她沒有任何能證明秋燁廷與火災有關的證據。

更讓荊荷崩潰的是,她心裏竟然因為男人剛剛表現出的討好而有那麽一絲鬆動。

她明明隻對小貓咪有聖母心才對的,為什麽連對男人都開始有了?!

荊荷強忍著渾身的不適回到家裏。

孫陸正在上菜,看到心心念念的丫頭終於回來,男人臉上瞬間咧開笑靨。

“小荷包,晚餐就快好了,洗洗手準備——唔!”

話還未說完,男人就被撞了個滿懷,荊荷牢牢抱住他的腰,極力想把臉埋入他的胸膛。

孫陸愣了兩秒,隨即微微躬下身,回抱住荊荷嬌小的腰背,給她顫抖的身軀輔以安慰:“還有一道菜就開飯了,去桌邊坐下等等?”

荊荷埋首搖頭,揪著男人後背衣料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她身上的香氣相較以往要濃鬱許多,而且……還夾雜一股無法忽視的陌生雄性氣味。

孫陸呼吸沉了沉,沒有再過問太多,直到荊荷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將她帶到桌邊坐下。

接下來的時間,荊荷都很沉默,關於秋燁廷的事,她暫時還不想告訴別人。

孫陸大概猜到了什麽,沒吭聲,隻細心妥帖地照顧好她的情緒。

孫陸很清楚,他的小荷包就是個香餑餑,任何一隻野貓嗅到了都想饞她身子。

在發現她今天突然一聲不吭地就出門時,孫陸就料想到可能會出事。

好在很快荊荷就恢複了笑容。

雖然她仍舊不提在外麵發生了什麽,但孫陸卻默默留了個心眼。

**

荊荷按部就班地過完了稀鬆平常的三天,收完攤後打算去看看邢正,再順道去一趟派出所。

關於邢正的事,她也沒瞞著家裏兩個男人,直接把他的情況告訴了他們。

阡玉瑾沒有表態,孫陸倒是將不高興直接寫在了臉上。

那天荊荷抱著那隻胖橘來找他們興師問罪時,這胖橘在他們麵前有多麽囂張放肆,他可一點兒都沒忘呢!

可不高興歸不高興,他又無法左右荊荷的行為和想法,最終隻能屈服地應了一句“隨你高興就好”。

此時正值午間車流量高峰,荊荷坐在開往九〇〇醫院的公交車上昏昏欲睡,忽然聽到有人大喊了一聲“老爺子,你沒事吧?!”整個公交車上頓時喧鬧起來。

荊荷張望了一番,好像是車廂後麵一位老大爺突然昏厥了過去,熱心乘客們紛紛上前關心詢問。

大家嘰嘰喳喳吵鬧個不停,有的在叫“打120”,有的在問“車上是否有家屬或醫生”……

一時間亂成一片,可沒人能拿出個確切方案。

好巧不巧,前方道路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堵成了長龍,司機師傅想改道去就近的醫院都沒轍。

下意識地,荊荷建議先把老人送下車,免得車上擁擠空氣不流通影響到後續搶救。

大家紛紛出力將老人從車上抬到了路邊人行道,荊荷則分散人群,叫他們不要圍觀,保持空氣流通。

也不知誰喊了句“讓一讓,有醫生來了”,荊荷回頭一看,便見一個麵容清冷的男人撥開了人群走到了老人跟前。

來人,竟然是阡玉琛。

這不是荊荷第一次偶遇阡玉琛了。

榕城有這麽小嗎?

不過對方似乎並沒有發現她,視線一直集中在那位昏厥過去的老大爺身上。

阡玉琛檢查了一番,當機立斷地摘下口罩開始為老大爺做起急救措施。

人工呼吸、心脈複蘇……男人有條不紊地專注於救助著一條生命,不由得讓路人們肅然起敬。

冬季來臨,北方的一些城市疫情開始反複,雖然榕城並沒有出現本土病例,但大家多少還是保持著一定的社交距離。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病毒不會找上自己。

在經過一係列搶救之後,老大爺終於恢複了點意識,大家紛紛鼓掌慶賀,阡玉琛卻蹙了蹙眉。

“他還沒脫離危險,需要趕緊送醫才行,叫救護車了嗎?”

這話剛問完,一個拿著手機的大媽插進話來,“救護車來了,可這段路實在太堵,他們開不過來!”

“車在哪兒?來幾個人,大家幫忙把患者送過去!”

聽完阡玉琛的建議,大家踴躍上前幫忙抬起老人,荊荷也跟在旁打點上下。

幾人輪流將老人送到了一個街區外的救護車所在地,大家夥才鬆了口氣。

救護車能陪送的人有限,荊荷就沒再多參與。

眼瞧著離九〇〇醫院也不遠了,荊荷準備自備“11路”走過去,卻發現阡玉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我臉上有什麽嗎?”荊荷眨了眨眼。

大概是詫異於她竟會主動向自己搭話,阡玉琛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不,沒什麽。”

男人略顯笨拙的反應讓荊荷頓時聯想到了阡玉瑾,不禁失笑著感歎,到底是雙胞胎啊,有時候還真的挺相像的。

腦子裏閃過阡玉琛剛剛救人時的畫麵,那副鎮定的神情、堅毅的模樣,完全想象不出這人竟然會是個有潔癖的變態。

無法否認,阡玉琛作為一名醫生那絕對是稱職且敬業的,但為什麽在她麵前總是一副攻擊性很強的模樣呢?

考慮到這人之前的前科,荊荷覺得還是不要和他多接觸為好。

剛朝九〇〇醫院方向走了沒多遠,一隻冰涼的手突然就拽住了她的手腕。

荊荷嚇得驚叫了一聲,回過頭才發現拉住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阡玉琛。

“阡醫生是有什麽事嗎?”

荊荷臉上寫滿了不悅,之前因為這男人見義勇為而積攢起來的一絲好感一下子就衝刷得一幹二淨。

這家夥莫不是要大街上性騷擾?

可阡玉琛隻蹙著眉頭,生硬地問了一句:“你要去哪兒?”

荊荷一臉的莫名其妙,正想要回一句“關你peace”,就被男人拽手腕往回帶了幾步。

想起曾經差點被阡玉琛襲擊的遭遇,荊荷驚慌地想要甩開他的手,一邊掙紮,一邊一股腦地往反方向逃。

可她剛踏出去兩步,忽覺腳下一踏空……

不對,她不是在人行道上嗎?為什麽會踩空?

荊荷下意識地低頭,隻看見地麵正以她想不到的速度迅速開裂,巨大的深坑將碎裂的地磚連同她一起吞噬。

那一瞬,荊荷眼前的畫麵似慢放了一般,灰塵與石礫在和她一起緩緩下墜。

荊荷嚇得閉上了眼,心裏唯一的念頭隻求落到底時不會摔得太疼。

084 吸鐵石

掉落下深坑的那一瞬,荊荷腦海裏閃過無數個曾經曆過的摔倒場景。

有年幼追逐打鬧時磕破了膝蓋的畫麵,有調皮搗蛋從石凳上跳下來磕出鼻血的畫麵,還有……扭傷了腳時,有人用沾濕的手絹替她冷敷消腫的畫麵。

咦,那個人是誰來著?

是鹿鹿哥哥嗎?

疼痛襲來時,荊荷從那宛如走馬燈般的回憶中定格到的最後一個畫麵,是一雙纖長白皙的手。

骨節分明且白如凝脂,那雙手漂亮得堪稱藝術品,卻拿著濕手絹小心翼翼地敷著她紅腫的腳踝。

等等……這雙手……怎麽這麽熟悉?

荊荷猛地睜開眼,察覺到有人將她摟進了懷中。

而她的手腕被那纖白的大手緊緊拽住,和記憶裏的那雙手如出一轍,正是幾秒前逮著她不肯鬆開的——阡玉琛的手。

**

作為天宜醫院出了名的工作狂,阡玉琛元旦三天假期都留在院裏值班並開展工作。

放假回來的第一天,院長見他一臉疲憊,強勢要求他趕緊回家去休息,就連他提出在醫院休息的請求也被駁回了。

畢竟院長十分清楚,就他這個工作起來不要命的性子,留在醫院鐵定睡不了多久就又爬起來工作了。

阡玉琛就這樣被院長趕了回去,坐在出租車上閉目養神時,突然接到了弟弟阡玉瑾的來電。

“有事就直說。”

自電話接通後,弟弟就在電話那頭顧左右而言他,作為和他心靈相通的雙胞胎,阡玉琛直截了當地選擇了開門見山。

“那個,荊小姐今天中午要去九〇〇醫院……”

阡玉瑾將荊荷要去看望邢正的事情簡明扼要地說了出來,“哥,你離那邊比較近,能幫我去看看嗎?”

自荊荷出門以後,阡玉瑾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總感覺會出事。

阡玉琛則嗤笑了一聲,“你要追的人,你叫我去幫你看著?就不怕看著看著,變成我的了?”

“……”阡玉瑾沉默了兩秒,突然回道,“以哥你在荊小姐心中的好感度,我覺得不可能。”

嗬,臭小子,得了便宜就開始賣乖了啊,還學會埋汰你哥了?

阡玉琛看了看前方開始變得擁堵的街道,輕快地答應下來,“行吧,我去幫你看看。至於後續發生什麽,我可不保證。”

他故意嘴上說得輕浮,可阡玉瑾卻一點也不慌張,反而很是感激地連說了好幾個謝謝。

並不是阡玉瑾對自己以及荊荷有多麽大的信心,隻是他很清楚,哥哥似乎是在故意回避他們。

自阡玉瑾從那間小公寓搬走後,阡玉琛已經很少再和他聯係了。

雖說一開始兄弟倆商量好要一起合謀搶占荊荷的芳心,但到頭來隻有阡玉瑾有了那麽點起色。

作為失敗者,阡玉琛欣然接受了這樣的結局,也希望弟弟能獲得幸福,所以自阡玉瑾搬走後就選擇了不再打擾。

這樣也好,他不用再被弟弟**時的症狀所幹擾,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隻是偶有寂寞的夜晚,他也會心思飄忽,好奇今夜弟弟是否也會和那個女人其樂融融……

出租車堵了十分鍾卻隻向前移動了十來米,聽到遠處有救護車的鳴笛,阡玉琛的職業警覺促使他結賬下車,朝前方擁堵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有一位老者似乎突發疾病暈厥了過去,他撥開人群,第一眼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身上濃鬱的香味直衝他的大腦皮層,將他這段時間以來所有個孤寂夜晚下的旖旎夢境一一喚醒。

阡玉琛急忙斂住心神,將注意力集中到患者身上,來分散自己對荊荷的所有關注。

她就像一塊吸鐵石,一旦靠近,就無法再擺脫她的吸引,以致於阡玉琛在搶救時比以往花費了更多的注意力。

好在一切都還順利,患者及時被送上了救護車,待阡玉琛終於能將目光光明正大放到荊荷身上時,卻和她來了個視線交匯。

“我臉上有什麽嗎?”

“不,沒什麽。”

傻女人,和小瑾待一起這麽久了,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香味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麽嗎?

阡玉琛別扭地移開視線,卻忽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和諧的響動。

前方的地麵,似乎在鬆動!

他急忙伸手拉住荊荷,卻得到了她回頭的一臉厭惡。

還沒來得及聽他解釋,荊荷就應激般地想要掙脫。

下一秒,她踏下的地麵就瞬間塌陷!

阡玉琛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把她拉回來,奈何地麵下陷的範圍瞬間擴大到他的腳下,將他二人一同吞噬。

**

“阡玉琛!快醒醒!”

“你可別死啊,我擔不起你這條命!”

“阡玉琛!……”

“……死變態!快醒醒!”

被近在耳邊的聒噪聲給吵的不得安寧,阡玉琛勉強將眼睛睜了一道縫,透著前方的光亮,隱約隻看到一片模糊的血紅。

他張了張嘴,勉強扯動了嗓子:“……喪葬隊的沒招你去喊魂真是埋沒了人才。”

這嘰嘰喳喳的吵鬧本事,鐵定能把死人給喊活過來。

見男人還有氣力毒舌,荊荷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氣惱地回懟了句,“原來你沒死啊!沒死就別裝死嚇唬人!”

阡玉琛閉上眼,想諷刺地輕笑一聲都沒了力氣。

他現在隻覺得比死還要難受。

碎石零零散散壓在他的腿上,而他背下壓著的石頭直接嵌入了肉裏。

渾身上下都被劇烈的疼痛給侵蝕著,大概全身沒少幾處骨折的,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費勁。

血液在隨著傷口一點點流失,冰涼的地下水正順著他的胳膊一點點帶走他的體溫……

剛才應該是人行道發生了塌陷,他和荊荷一起掉進了塌陷的洞坑裏。

他們現在這是落到坑底了嗎?

眼睛模糊一片讓阡玉琛無法判斷洞坑的深度。

“荊荷,你還能動嗎?”

“我還好……”

踏空的那一秒,荊荷本以為自己完蛋了。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阡玉琛會一直拽著她,甚至在落下來時將她緊緊抱在懷裏,替她做了落地時緩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