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萬程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在飛行的運輸機機艙裏,稍一回憶便明白發生了什麽,看了安倍秀寧一眼,憤怒地埋怨勤務兵道:“你怎麽也不阻止陳參謀,怎麽能這樣阻止我盡一個軍人的職責!”安倍秀寧低聲道:“萬程,你不要怪他。是陳君一再要求我們帶你離開,他,他還囑咐我,讓我一定要保護你的安全。”

俞萬程冷笑一聲:“讓你保護我?這倒稀奇了。”勤務兵勸阻道:“師座您不要再生氣了,現在趕緊回到軍部,會合援軍回來替51師的兄弟們報仇最重要。”俞萬程頹然點頭:“事已至此,隻能這樣了。文斌兄,在紹德多有得罪,到了軍部還希望你不計前嫌陳說利害,讓王軍長多分我些人馬。”馬文斌點頭道:“這是自然。”俞萬程看看緊緊靠著自己,臉上帶著幸福微笑閉目的安倍秀寧,想推開卻又有些不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勤務兵上機時便知趣地沒有夾在俞萬程與安倍秀寧之間,好讓安倍秀寧單獨照顧俞萬程。馬文斌坐在四人並排的最末,笑著問坐在第一位的俞萬程:“對了萬程啊,昨夜在紹德城中,如果我護住鬼麵獒就是不讓開,你真的會讓他們開槍打我嗎?”

俞萬程苦笑道:“你覺得我會嗎?我從不曾忘記,當年在東瀛剛見到秀寧的那個晚上,同學們聽從黃金崇唆使包圍我的時候,隻有你始終站在我的身邊!”馬文斌笑道:“可是我們現在中間卻隔了兩個人呢,感覺都有些疏遠了。”兩人相視一笑,馬文斌親熱地拍了拍旁邊勤務兵的肩膀:“感謝你這些年照顧萬程周到啊。”忽然袖子裏一把匕首閃出,閃電般地割斷了勤務兵的喉嚨。

勤務兵喉頭汩汩作響,血從捂住喉嚨的手指縫裏噴出,直噴到旁邊安倍秀寧的臉上,安倍秀寧尖叫一聲嚇暈過去。俞萬程顧不得安倍秀寧,慌忙站起俯身查看勤務兵的傷勢,卻被馬文斌拔槍指住額頭,俞萬程驚怒道:“馬文斌!你幹什麽?!”馬文斌順手繳了俞萬程的槍,低聲道:“萬程啊,你可知道,這輩子我最慶幸的就是當年那個晚上他們包圍你的時候,我沒來得及在你身後先對你下手,否則哪有我這麽風光的現在?”

但俞萬程已經顧不上聽馬文斌在說什麽了,大胡子勤務兵嘴角吐出血來,淌落在腮邊雜亂的濃須中,掙紮著從懷裏掏出那張俞萬程先前題完字扔在地上的紐約時報,看著俞萬程的眼睛用力塞到俞萬程手裏:“師……師座……您,您字好……扔……扔了可惜。”

俞萬程握住勤務兵的手,含淚點頭。勤務兵咳喘著握緊俞萬程的手:“師……師座……我……我知道做的飯菜不好……吃……您……您不喜歡……我……我……原準備能活著出去……就一定……學做……做……”俞萬程拚命點頭,但勤務兵的話終究沒有說完,帶著遺憾的表情停止了呼吸。

俞萬程看著自己的勤務兵臨死之前沒有怨恨,也沒有傷心,遺憾的卻是自己昨夜到現在還沒有進食,慢慢地將報紙疊好放入懷中,頂著額頭的槍努力站直身子,握緊拳頭看著馬文斌,低聲嘶吼:“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馬文斌靜靜地看著俞萬程:“萬程啊,認識這麽多年,我一直奇怪,為什麽你總是會因為一些不相幹的人發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呢?就像現在,你難道不該先考慮自己接下來會怎樣嗎?”

這時低頭坐在四人對麵長凳上的一名國軍護衛士兵才站了起來,旁邊兩名一樣低頭坐著的士兵滑落在地俯麵而倒,露出從背後紮進的匕首刀把。站立的國軍士兵摘下軍帽,露出一頭白發,從兜裏取出金絲眼鏡帶上,麵無表情地看著俞萬程鞠了一躬:“萬程君。不,現在應該稱呼你俞師長。我是犬養崎,這麽多年,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麵。”

說話間毫無抑揚頓挫,正是在紹德城外軍營中和陳參謀、熊孝先見過麵的犬養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