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參謀緩緩道:“憶昔開元盛世日,天下朋友皆膠漆。檔案裏記載當年傳承金針之術的人是阿倍仲麻呂。”熊孝先一拍桌子:“陳參謀你真神了!對,就是‘阿爸腫馬臉’!不對,你冤枉我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可不能誇你!哎,師座你說會不會這日本人出生時他爸長著一張馬臉還被人家打腫了,才取這怪名?”

俞萬程低聲道:“孝先不要亂說,阿倍仲麻呂是曆史上一位值得尊敬的日本友人。”隨手棋盤上炮借帥做炮架,一記海底撈月,直打對方單車。眼見對方不回馬自救便得雙車盡滅,才長籲一口氣輕聲吟道:“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但我覺得稱他的漢名晁衡更合適。”陳參謀點頭道:“是啊,卅年長安住,歸不到蓬壺。一片望鄉情,盡付水天處。史載晁衡活著未能回歸東瀛,直到去世方由後人護送遺物歸國。想必五寸金針之絕學就是在那時傳入東瀛。沒想到昔日中日友誼的見證,竟成為今日的殺人利器。”俞萬程亦點頭道:“如此看來,宏一之死,果然和日本人有關,隻是何時動手的還是個謎啊。”

原來俞陳二人所說的阿倍仲麻呂和晁衡,名雖不同,實為一人。阿倍仲麻呂是唐時大和國(古日本)著名遣唐留學生,中日交流傑出的使者,因慕中土文化漂洋過海,在唐期間改中華名字晁衡,和當時的名士李白、王維等皆有過命的交情,亦被譽為天才詩人,聰慧敏捷之稱盛於一時。晁衡留唐五十四年,曆仕玄宗、肅宗、代宗三朝,為促進中日文化交流鞠躬盡瘁,建立了不朽的功勳。俞萬程早年初留學東洋,常以此賢精神勉勵自己,自然不會陌生。

但近年來日本狼子野心畢露,貪婪地鯨吞蠶食中華大地,兩國關係交惡到無以複加,阿倍仲麻呂這一具有和平使者意義的名字雙方自然都不願提及,沒想到今日卻和此時紹德城中伏龍塔的凶殺案扯上關係。陳參謀望向塔外夜色道:“有謎必有解,聽了熊營長剛才所言,我倒是忽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隻怕我們早前關於宏一死因的推測,很大部分被自己的眼睛誤導了。會不會有可能……”忽然沉默不語,低頭看向棋局,啊了一聲道:“原來師座已經落子了。那就請看我的第六殺,劈開蒼穹。”單車不退反進,吃掉紅士,俞萬程毫不猶豫,下意識地將紅炮跳過帥頭,打去黑車,忽然一聲驚呼,持炮的右手微微發抖。

熊孝先不懂象棋,一時不知道發生何事,連問師座怎麽了,陳參謀掉過頭去,輕輕將第六針往畫上壽老人右鼻竅刺入道:“請北鬥第六星北極武曲開陽星,拘異國邪神第六魄畜慧魄到。”俞萬程疲倦地擺擺手道:“陳參謀你不用拘神捉鬼了,你就說這七步棋從地獄所得,我也信了。棋是死的,人是活的。看來棋藝到底沒有心機重要。”

陳參謀似聽不出俞萬程言下的諷刺之意,依然一步拐上黑馬,逼緊紅帥。此時俞萬程紅帥前方已被自己的紅車堵住,下方被自己中落的紅士堵死,往左便是湊上請黑馬斬殺,往右正與黑將相對,已成困斃之局,茫然問道:“這第七殺可有名稱?”陳參謀低聲道:“有,喚作日落危城。”俞萬程聞言望向窗外漸濃的夜色,想到51師眼前的困境已不可解,低聲道:“嗬嗬,日落危城,日落危城。真的是四麵楚歌,日落危城啊!”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連忙撫額遮掩。

一時作戰指揮室裏寂靜無聲,便是粗獷的熊孝先也察覺了俞萬程情緒的低落,不滿地對陳參謀道:“我說陳參謀,師座都認輸了,你還要推石頭下井把人往死裏逼!這最後一步不走完能挖了你的心還是怎麽的?”俞萬程擺手阻止熊孝先說下去:“既然輸了,不知陳參謀你要求我所為何事,便請直言。”

熊孝先搖頭叫道:“姓陳的也哄你打賭了嗎?師座你這可上了大當!這姓陳的居心不良啊,我幫他捉弄宏一也是跟他賭宏一私釀的老酒年份賭輸,沒辦法才答應的!”再要說下去,忽然塔樓下和尚們不知為什麽叫嚷起來,吵鬧聲格外刺耳。

第六章 地下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