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拓荒領後在趕往蘇利斯修道院的途中,新晉聖光牧師渴飲冷地掉牙的冰水,餓了就吃硬梆梆的幹糧,最近一直沒有吃到足夠多的新鮮蔬菜,就連原本調理地很好的腸胃都往外冒酸水,或許是最後一程的路上太過於顛簸的緣故,喉嚨裏時不時翻湧出燒灼感很強烈的酸氣,還得拚命地忍住,使勁地吞咽口水才能稍微緩和。

正因為是這樣,當杜利安.橡葉聽到異常熟悉的晚餐的鍾聲時,嘴巴就忍不住饞地流口水,趕緊掀開推走被子,轉身下了床,眼珠子咕嚕嚕亂轉,四下掃視自己的衣服究竟放在哪裏了。

原本那套穿了幾天的見習牧師服,早就因為下擺和背後的長襟沾滿冰原巨馬肆意馳騁雪原時,撒歡似的甩開後蹄濺射在他身上的泥漿雪水,變得太過於汙穢而被照料他的嬤嬤搜走後拿去漿洗了。

至於給杜利安.橡葉準備的一身換洗衣物,已然不是蘇利斯修道院裏的見習牧師們穿的齊膝長的灰袍,而是量身定製的白色教士長袍,連腳踝都遮掩地嚴嚴實實。

新晉聖光牧師伸手拎起教士袍的衣領,稍微使勁地往外抖開,瞧著密密麻麻的針腳,根本不像是加緊趕工縫製好的袍子,而是存放了有些日子的壓倉貨,悠然想起明年的學業結束典禮,推測應該是為那天準備的。

可是,仔細回想一下,今年年底就為明年做好準備是不是有點太早了,而且以自己還在長身體的階段,現在還很合身的衣服,到了明年肯定就相對縮水了。

“莫非,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有預知的本事,知道我這一趟為了躲避院長的拉攏而請探親假回家的時候,會在拓荒領裏因緣際會地升格為正式的聖光牧師?如果真的如我想的那樣,我們的蘇利斯修道院的第一副院長就太利害了!”

腦子裏瞬息間泛起成百上千個想法,杜利安.橡葉下意識地穿山貼身的棉質四角褻褲,套上十二支鉤針編織經緯線織造成的細羊絨背心,再套上皮褲和馬甲,外麵則是白色的教士長袍,最後他看了一眼教士帽子,覺得太過於顯眼了,或許心理上暫時調整不過來,就沒有戴在頭上,出了獨門獨幢的小樓,逕自向具有公共食堂和大教室作用的禮拜堂走去。

當杜利安.橡葉來到公共食堂門外,側頭看了一眼太陽祈願塔,熊熊燃燒的橘紅色火焰一如往昔地在夜幕中散發出紫羅蘭色的光暈,任何人看到這一幕,也會被如此驚人的造物鎮住,新晉聖光牧師自然也不例外,哪怕他以往看過不知道幾百遍,還是幾千遍,依舊會在下一次被感動到。

“光輝之主隨時都能藉著這點熊熊燃燒的聖火進行分身降臨,與其說是一座計時校準時序的建築物,不如說是供麵目璀璨者降臨主物質位麵的道標。”

就在這時,黑衣執事恩多克靜悄悄地來到新晉聖光牧師的身後,顯然也是在趕著吃飯的路上,隻不過他被杜利安.橡葉望著太陽祈願塔的專注目光吸引住了,好奇地停下輕盈的腳步,就連原本若有若無的氣息也隨之消失。

這樣一來,新晉聖光牧師就更加不可能察覺到身後有人了,他還是維持著側頭的姿勢,頂多伸出左手輕輕地扶住公共食堂的大門。

不遠處,驀然間傳來太陽武僧畢紮羅的聲音,杜利安.橡葉頓時回過神來,收回望向太陽祈願塔的目光,這一回他終於察覺到身後有人佇立了,而且還是來了很長時間的那種。

生平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覺驚!杜利安.橡葉自問沒有任何不妙的心思,哪怕武僧流派裏【永亡宗】的黑袍大師站在自己的身後,他也是絲毫不懼地轉身,額首致意,算是正式地見麵,出於禮節上的客套。

黑衣執事恩多克不慌不忙地回禮,畢竟杜利安.橡葉現在是今時不同往日,從渺小如無物的見習牧師,轉眼過後升格為正式的聖光牧師,瞧著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的意思,似乎有意抬舉杜利安.橡葉,趕在從教會總部空降下來的正牌院長之前,拉攏這位前途無限的少年。

兩人客氣寒暄的時候,太陽武僧畢紮羅發出爽朗的笑聲,腳步一刻不停地走過來,臉上是一副久別重逢後的驚喜,究竟其中有幾分是真的,有幾分是故作姿態的演技,恐怕連問他本人都說不清楚吧。

在對待黑衣執事恩多克大師上,他是不敢有絲毫怠慢的,畢竟他可是親眼目睹過【永亡黑袍】在戰場上是何等的殘忍和冷酷無情,根本不希望同樣的招數落在自己身上。

至於新晉聖光牧師杜利安.橡葉,太陽武僧畢紮羅盡管已經知道這位拓荒騎士的小兒子並不是自詡為高貴、高人一等的貴族的腐朽成員,還與自己的內心僅存不多的良知和誠實達成和解,卻也不會刻意地接近或討好他,畢竟第一武僧正在忙碌著準備一件大事,根本沒有把杜利安.橡葉升格為聖光牧師的事情放在眼裏。

畢竟,【正道日冕】卡埃爾閣下是如此地接近神,據說相當受光輝之主的寵愛,憑著體內水漲船高的聖光濃度,在教會內部可是擁有“神之顏”的專屬稱號,哪怕強行撕裂【黃道巡遊兄弟會】,另起爐灶地組建出【太陽兄弟會】,具有的神恩聖眷不僅沒有絲毫減退,似乎還有少許的進益,這個事實可是相當鼓舞人心,令大部分太陽武僧安心下來,甚至士氣大振。

當小別幾個小時的三人再次碰頭會麵後,兩位相對來說稍微年長的聖職人員,客客氣氣地伸手延請杜利安.橡葉走在前麵,哪怕這位新晉聖光牧師再三推舉,也抵不過兩人的熱情,無可奈何之下,他隻能順從地走在最前麵。

黑衣執事恩多克走在新晉聖光牧師的左手,太陽武僧畢紮羅則走在杜利安.橡葉的右手側,三人異常默契地同時邁開右腳,看上去就像是聖騎士的巡禮出遊自帶侍從的節奏。

早就盛好晚餐,回到座位上就餐的見習牧師們,無論是平民出身的家夥,還是貴族小圈子裏的成員,被開門聲音驚動,忍不住好奇地望過去,正好看見據說已轉正的杜利安.橡葉在蘇利斯修道院資深執事以及實力無比強大的太陽武僧拱衛下走進食堂用餐,多數人都被震住了,極少數個別見習牧師,就連塞滿嘴裏的飯菜都停下咀嚼,差點沒被噎著。

坐在公共食堂東側教士講課位置上的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看見三人再次聚集在一起走進來,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側頭看了一眼主位上的院長,伸手朝杜利安.橡葉輕輕地打了個過來的招呼。

新晉聖光牧師看到白衣主教的手勢,頓時感覺無比頭疼。一方麵,固然是院長和第一副院長對自己的拉攏和爭奪,似乎已經沒有懸念了,另一方麵,如果自己走過去,沒準會被阿納塔斯閣下強行拖曳著坐在教士專屬的長條席上,與曾經的同窗,幾百位見習牧師就徹底分隔開來。

“可是,我還有別的選擇嗎?一旦拒絕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的好意,我相信,從教會總共空降下來的院長,並沒有多大的能力能護住我的安危。再說了,在我左右手的黑衣執事恩多克大師,可以說是阿納塔斯閣下的鐵杆支持者,太陽武僧畢紮羅他們幹脆就是響應白衣主教而來的武力集團,有堅定不移的信念在支持著他們的活動,沒理由站在我這邊。”

瞬息間,杜利安.橡葉的心思快如電光火石地瘋狂轉動,不知道想了多少個理由,多少個應對眼下困局的辦法,可是到最後,他還是無計可施,隻能一步一步地邁開沉重的步伐,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來到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的身邊。

“找位置坐下,我的教士先生!我宣布,從今天開始,你可以脫離埋首學習的求知階段,成為蘇利斯修道院教授相關課程的白衣教士,麵向全體見習牧師!”

說到這裏,杜利安.橡葉的一顆心重重地往下沉落,畢竟自己設想過最壞的局麵,沒想到真的實現了,自己卻一點辦法都沒有,甚至不能站起身當場反對。

“以我的權利,指定一位正式的聖光牧師擔任授課的白衣教士,無論從正規的程序,還是蘇利斯修道院內部公事公辦的流程,都應該沒有問題。您說對嗎,伽泰瑪閣下?”

原本想運用在審判廳練成的過人口才反駁掉白衣主教阿納塔斯的提名任命,可是這位白衣教士可是自己此行必須要極力爭取過來的神恩眷顧者杜利安.橡葉,一旦自己反對,他會怎麽想?肯定不會給自己好臉色!

第一次正式會麵就留下如此惡劣的壞印象,接下來如何開展工作,隻會比原本設想的提高至少兩倍難度,甚至有可能就此錯過和杜利安.橡葉建立友誼的機會,導致日後將這位前途無限的聖光牧師推向白衣主教阿納塔斯的懷抱。

“大意了!沒想到自從我空降蘇利斯修道院,任職正院長以來就默默無聞的【恩眷者】,竟然如此隱忍、沉得住氣,捱到關鍵時刻才來這一手,還不容許我後退,簡直是一句話把我逼到牆角!”

紅衣主教伽泰瑪閣下瘋狂地權衡利弊得失後,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笑道:“從教會內部的評估來看,杜利安.橡葉先生在回家探親的一段時間裏,不僅在荒漠似的拓荒領開墾出信仰的土壤,甚至還展現出很強的政務官的經營能力,甚至在對敵戰術方麵,也頗有建樹,實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教會正是因為擁有這樣傑出的風雲人物,才能在北境站穩腳跟,進一步擴張我主在地上的事業,讓我們舉杯為杜利安.橡葉升格轉職為聖光牧師幹一杯。”

或許是說地太過於動情,連自己都被感動的緣故,或許是有人暗中下了暗手,蘇利斯修道院的伽泰瑪院長閣下竟然恢複到往日在教會總部裏呼風喚雨的紅衣主教的風格,動不動就舉杯喝一口,顯然是這位積累功勳升職為紅衣主教的少壯派的大佬,被人狠狠地坑了一把。

在【太陽兄弟會】進駐休整後,苦修士勤儉節約的風格早已滲透進來,影響到一大批平民出身的見習牧師,白衣主教阿納塔斯看到大部分學生聽到院長的話後,都錯愕地愣在當場,趕緊站起身打圓場。

“修道院裏不提倡喝酒,不如我們以茶水代替美酒罷……”

杜利安.橡葉趕緊從座位上站起,雙手端著盛滿豌豆湯的木碗,看著青翠碧綠的溫湯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忍不住饞地流口水。

“修道院的院長腦子是不是斷路了?在一群恪守戒律的見習牧師麵前提議喝酒,簡直不可理喻。相反,阿納塔斯閣下就太會做人了,救場來得非常及時,有點幕後黑手的意味。”

剛剛受到新任命的白衣教士側頭看了一眼副院長,對方若無所覺地環視周圍,公共食堂裏所有見習牧師包括小貴族們都端起了木碗木盤,才滿意地笑了笑,比有名無實的院長更像是蘇利斯修道院的主持人,雙手端起銀碗往前雲碰杯,與學生們痛飲代酒的熱湯溫茶水。

“利害!”

杜利安.橡葉心裏一沉,對於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再次改觀了,確定這是一個幹大事的人物!

作者的話:寫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