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輪以茶湯代替酒水碰杯的冒昧舉動,在諸位見習牧師和教士一口氣喝完後,回過神來的蘇利斯修道院院長伽泰瑪閣下已然明白,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之中被人下了暗示術,導致在如此正式的大場合裏自己竟然做出如此愚不可及的行為。
憤怒和羞愧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眼睛迅速浮現扭曲的血絲,一雙銳利如刀的眼神在身邊左右兩側來回掃射,結果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可是不知道他是否擁有遠超常人的心理素質,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根本連一絲心虛的情緒都欠奉,哪怕伽泰瑪的眼神再現審判廳時期積累的殺氣,蘇利斯修道院的第一副院長還是恍若未聞。
“沒有一絲反應就是最大的反應!沒有心虛的表現,就是提前做好心理建設,故意在人前使我受辱。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我記住你了,記住今天你給我的羞辱,遲早我會雙倍奉還。你給我等著!”
暗中下定決心後,伽泰瑪閣下的心情竟然好了許多,就像撥開遮擋住自己視野的迷霧,看清楚了事情的真相,當機立斷地放棄了一切幻想。
與此同時,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側頭,眼神越過白衣教士杜利安.橡葉,望著黑衣執事恩多克並朝他丟去一個熟悉的眼神。
蘇利斯修道院的院長閣下如此反常的舉動,肯定不是出自本意,而是被人為地扭曲了,在場的諸位教會內部的聖職人員,能夠辦到這件事的就隻有獲得【永亡宗】傳承的恩多克,畢竟他的修為早就臻至大師級,擁有獨一無二的【真言】,能夠用普通人的耳朵聽不到的聲音,影響並稍微控製指定目標的行為,讓他進入下意識的流露出本性的一麵。
待在教會總部的紅衣主教都受過貴族式的“洗禮”,本身又身居高位,對於光輝之主的信仰並不虔誠,他們或許在一開始擁有純良的本性,可是糜爛的生活早就侵蝕腐化掉教會大部分高層人員的心靈,至今還能保持著體內的聖光濃度,完全是麵目璀璨者的寬容和慈憫。
可惜的是,黑衣執事恩多克並沒有給出肯定的回應,而是沉默片刻思索了一會,才向庇護自己多年的老友回以熟悉的眼神,並將挺直如鐵板的上半身往後躺靠,露出太陽武僧畢紮羅豪放的用餐場麵。
白衣主教阿納塔斯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竟然是此人?【正道日冕】卡埃爾閣下不是說過,畢紮羅是一位實力僅次於他……明白了!”
盡管伽泰瑪閣下將自己失控反常的爛事,全部栽贓在自己的頭上,可是白衣主教阿納塔斯早就有所覺悟,斷然不會在自己成為教會內部平民派的一麵旗幟的時候,與來自教會總部的前紅衣主教,如今的蘇利斯修道院院長握手言歡。
剛才的那一幕,不過是將表麵上一團和氣的局麵徹底撕扯下來,暴露出雙方私底下暗流洶湧的真相,明白到這一點後,白衣主教阿納塔斯就明白似的輕輕點了點頭,神情坦然地替太陽武僧畢紮羅的魯莽行事的後果全部承接下來,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一如往昔。
可是,在伽泰瑪閣下的眼裏,名義上的下屬,蘇利斯修道院的第一副院長竟然在嘲笑自己,譏嘲著從教會總部空降下來的院長不僅毫無根基,就連本身的實力也頗有值得質疑的地方。
長期待在審判廳對付黑暗生物而積累的職業本能,迅速讓伽泰瑪閣下進入在裁判所裏呼風喚雨的紅衣主教的狀態,不僅想到更深層的雙方陣營的衝突起因,還對自己掌握的蘇利斯修道院的管理層名單,包括【太陽兄弟會】的全體成員,進行粗略的分析和比對。
不是所有人都得劃入敵對陣營,否則的話,重新回到巔峰狀態中的伽泰瑪就得獨自一人麵對整個蘇利斯修道院的反撲,剛才那一下就是警告,畢竟能夠操控紅衣主教級別的聖職人員的暗示術,實在是不可思議,應該說不許存在才對。
有光明的地方必定存在黑暗!出身沒落貴族的伽泰瑪閣下,在教會的黑暗麵主持裁判所多年,早就培養出一支實力不俗的直屬部下【黑權杖】。
黑權杖部隊以精通【律令】係神術的黑衣神官為主,搭配上為數不少的擅長【聖光裁決】審判員,可以說近戰遠攻都無可挑剔。
更難的是前者擁有反製【魔法】的能力,後者專門對付奧法,尤其是破壞奧法體係裏的【封印術】,可以說是施法者的殺手。
可是,一旦召集【黑權杖】部隊,不僅將自己的底牌提前暴露出來,會引起教會總部那些聖品家族的警惕,還會導致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進入針鋒相對的軍備競賽狀態,白白地消耗自身的權勢根基,隻會便宜什麽都沒幹的教會高層。
如此損己利人的行為,自私自利的伽泰瑪根本做不出來,扣著手指清點森林妖精銀行裏的存款,才是他被教宗親手披上紅色主教袍後最喜歡幹的事情。
“再說了,不依靠教會的力量壓倒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隻會讓教會高層對自己提高警惕,不敢賦予過多的權利和更高的地位。”
“恰恰相反的是,處處依靠教會,早晚請示報告,盡管會給人以庸碌無能的印象,卻也會讓掌握大權的高層放下戒心,更喜歡用我去做事。”
“畢竟,才能不過如此的庸人,肯定會很聽話,用起來更順手,日後沒準我也有機會進入最高三人小組的核心決策圈,披上樞機主教的金色長袍,甚至有資格繼承教宗的大位!”
紅衣主教伽泰瑪想到高興的地方,眼神裏流露出來的都是勝利滿足的興奮,就像他的最終夢想已然徹底實現了。
與此同時,白衣主教阿納塔斯注意到院長閣下的異狀,忍不住有些頭疼,畢竟他看到了伽泰瑪閣下盡管恢複到巔峰時期紅衣主教的精神狀態,卻也防不住內心私欲地極度膨脹,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進入白日夢的幻境裏不能自拔。
“讓伽泰瑪閣下流露真情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又讓他陷入自我陶醉編織的幻境裏!前麵還能說是我們的院長沒有防備,難免著受某些人的暗手。可是,在他有所防備,功率全開的時候,還能弄地伽泰瑪閣下恍如孩子似的異想天開,實在是可畏可怖!”
這場原本相當豐盛的晚餐,為數眾多見習牧師大快朵頤的愉快氛圍,在蘇利斯修道院的管理層之間暗流洶湧下邊的有些詭異,就連昏睡過去而錯過正餐的杜利安.橡葉也不免受到影響,囫圇吞下一大塊肉排,提前收拾好餐盤,早早地離開了公共食堂。
他前腳剛剛走掉,加快速度吃掉晚餐離席的見習牧師就像是約好了似的,接二連三地起身離開,似乎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想要盡快逃離現場。
他們的動作是如此的熟練,腳步是何等的輕手躡腳,就像久經訓練的野兔似的,在食肉猛獸互相亮出獠牙和利爪耀武揚威時,第一時間察覺到危險迫近而先一步逃開。
可惜的是,伽泰瑪院長再次回過神來,哪怕羞惱地雙眼暴起無數血絲,濃厚地快要往外噴血,他還是強忍著壓下自己的怒氣,提前放下餐具擱置在盤上,神情自若地離開公共食堂,連最起碼的禮節都維持住了,由此可見這位紅衣主教的不簡單,是一位能端得起,又能放得下的大人物。
“大人物?是指他們的臉皮足夠厚,心腸足夠黑嗎?嬤嬤,我不是說你,而是我們的伽泰瑪院長而下,明明受到前後兩次暗中的偷襲,當眾出了一個大大的醜聞,竟然還能氣定神閑地穩住陣腳,的確有點大人物厚臉黑心的特征。”
說到這裏,白衣教士杜利安橡葉撿起枕頭墊在腰背處,躺坐在**,笑道:“很可惜!我們的院長手底下並沒有直屬勢力,不像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在蘇利斯修道院經營多年,早就把這座培養初級聖光牧師的地盤經營地鐵桶一般,內部沒有一個可以正麵抗衡的人或勢力。”
“換句話說,伽泰瑪閣下想要破局就不能指望從內部攻破這座堡壘,還是得從外部借用一些強大的力量,對蘇利斯修道院進行全方位的壓製。換作是我對陣阿納塔斯閣下,第一點,我會以補充位置的名義,陸續空降一些副院長進來,瓜分掉第一副院長的權職。”
“其次,為蘇利斯修道院院長配備相應的武裝力量,既然以苦修士為主的太陽武僧不怎麽可靠,同屬於教會的直屬武裝力量聖光騎士團,不久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修道院裏。”
“這樣一來,就會讓伽泰瑪院長的話語權大增,至少在表麵上擁有抗衡抵消掉白衣主教阿納塔斯閣下的基本盤。”
“最後,加上教會總部掌握的大義,認定白衣主教阿納塔斯在蘇利斯修道院的時間太長了,把他調動運作一番,以年齡大為由退居二線,甚至幹脆心狠手辣點,指定他前往應對耐瑟山脈獸人王國的兩大戰略要塞其中之一傳播光輝之主的榮光。”
“大義之下,就連阿納塔斯都無計可施,畢竟他得顧全大局,隨之而來的就必須辛苦一下自己。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沒有聖職人員能超脫賦予他們權位的教會!”
“畢竟這個體製是為了維持光輝之主在主物質位麵的信仰而存在的機構,哪怕它碌碌無能、臃腫龐大、耗費日靡,也不會被裁撤掉,就算是神祗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教會腐壞,不會輕易地出手幹涉。”
白衣教士杜利安.橡葉越說越興奮,不過他看到照料自己的嬤嬤露出疲憊瞌睡的神情,立即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睡吧!明天你就是正式的教士,得為你的曾經的學伴和朋友上課,還是得休息好,才能有精神應付明天的混亂局麵。你說對嗎?”
擁有【黑寡婦】稱號的上流社會的棄子,年長的嬤嬤伸手拎起被子的一角,順手將杜利安.橡葉拖曳躺下,隨後將被子輕輕地蓋在白衣教士的身上,微笑著轉身離開。
在嬤嬤剛剛離開房間後,白衣教士就睡不住地翻來翻去:“我都睡了一個下午,晚上怎麽可能晚餐後就入睡?至少也得為明天的授課,稍微準備一番吧!”
想到這裏,杜利安.橡葉豁然翻身下床,來到簡易的書桌前坐下,回想起女助祭伯納黛特講過的課,基本上是照本宣科的玩意,有點枯燥乏味了,不如來點更有趣的!
白衣教士在空白的紙上寫寫畫畫,沒過多久就製定出一整套近乎完美的教材,大多是結合自己經曆過的事件,尤其是傳教、戰爭方麵的內容。
“我可得好好地講解,至少得把那些學習時間長,卻絲毫沒有長進的見習牧師引領進入一個新天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