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自然是擇優選取。我這便去尋訪寨中獵戶,他們腳程遠、能吃苦,而且個個會用火銃,比尋常驛卒強得多。就請長官發話吧,除了之前說好的數目,長官還想從我們這裏,征募多少人手以供差遣?”

“一個。”少年豎起右手食指,毫不理會三人的詫異表情,按自己的節奏繼續說道:

“烽燧、驛站、商會、各自選出一人就行,但必須是見過血的老手。這三人由我直轄,聽我的命令行動,裝備、口糧、被褥、馬匹的費用,也全部由我承擔。”

說完這句話,他就從袖中抖出一枚二兩金餅,示威似地高高舉起:

“三位這就去準備吧!讓我那幾名私人護衛,巳時正就在這裏集合等待!”

商會行首、烽燧什長、驛站站長齊聲稱諾,就像被虎狼追逐似地匆匆告退。三人路上一直嘀咕不停,過橋時候還發生了激烈爭論,但這些事情乃是他們的內部矛盾,少年根本懶得搭理。“馬老。”他轉向殄羌寨東寨黨長。和顏悅色地向對方發出邀請:

“勞煩你同我再跑一趟。畢竟,人是在你的地盤關著。”

“謹遵長官吩咐。”馬土垚摸摸腰間的鑰匙串,眉間盡是愁雲,“牙疼”也變得愈發嚴重了:

“官長。有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既然知道了凶手是啥,那老朽回去以後,是不是應該寫個文告貼出來,讓本寨的商戶民戶早些知曉?”

“不用什麽文告。”少年搖搖頭,毫不掩飾失望。他沒再繼續幹站,而是對書辦比個手勢,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木板橋:

“找個打更人,敲著響鑼繞寨走一圈,什麽事情喊不清楚?”

“唯。”馬老連忙跟上,他雖然彎腰駝背,步伐倒是相當穩健:

“老朽這就去起草文稿,然後請官長審閱。”

“我說了,沒必要這麽麻煩。”少年的態度非常強硬,根本不給馬黨長插嘴的機會:

“囉囉嗦嗦寫一大堆,又難背又難懂,純粹浪費工夫。馬黨長,你把我送到地方以後,請把這句話即刻帶給打更人,讓他們一個字別改,日落之前務必傳遍全寨:‘這幾日,牆外有土無傷騷擾人畜。各家各戶仔細聽好,夜裏務必關緊門窗,白天也要多加小心!’”

東寨黨長兼闔寨邑主,臉皮霎時間變得紫漲紫漲,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出言分辨,隻是默默地點頭應承而已。少年知道,自己的態度太過粗魯,惹了對麵不高興,但態度不強硬的話,效率怎麽可能提高?更何況,他已經為馬土垚考慮得足夠多了,安排過去的都是輕活,最要緊的那些事情,有一個算一個全壓在他自己身上。

首先,少年要去見一個人,也就是昨天在臥虎樓門口,引起襤衣怪人注意的那位農家少女。如果少年沒有猜錯,能幫他解決最後一個疑問的,恰恰就是此人。自從出事以後,女孩便被安置在馬黨長的雙進宅院,事實上處於軟禁狀態,這件事情老馬辦的非常細致,甚至到了全家總動員的地步:

大門被門板、鐵索完全封閉,隻留西邊一扇側門出入,馬家兩個兒子輪流上牆值守,連麻雀都不許越過;“客人”待著的內院,則是馬黨長的老妻帶著兩個兒媳婦,還有一位未出嫁的閨女日夜看守,哪怕“客人”內急,至少也有倆人一左一右跟著,始終讓對方不離視線……

法曹看管欽案要犯,也就是這種程度了。親眼見到這一切後,少年實在是無語至極,但馬家如此用心辦事,他也不好開口斥責。“都辛苦了,都辛苦了。”麵對春風得意的老馬,以及他那些笑容滿麵的子女,少年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取出兩枚賞賜用的一兩銀錠:

“個人的一點心意。麻煩把我領去客房,有幾句話想問客人……咳咳,當然不是私下問,全程開門而且不進屋!你們還按之前那樣看守,不管有誰過來,都讓他先等著!”

馬家的效率很高,半柱香以後,他就被領進了內院。老馬和兩個兒子沒多說什麽,扭頭就去找打更人了,但老馬的妻子卻是非常緊張,白發老婦如臨大敵地緊盯少年,不僅把西廂房的屋門完全敞開,而且逼著兒媳婦與閨女守在周邊,這幅架勢,真像是家裏進了大灰狼一樣。

旁觀者尚且如此,在西廂房“做客”的正主,那就更不用說了。“可算來人了!”門扇開啟的同時,憤怒的嗔聲當即湧出:

“你們到底想咋樣?一句話就把我扔過來,關、關、關一直關到現在!拘票呢?沒拘票就敢扣人,信不信我告到州——咦?”

女孩萬分驚訝地停在門口,手裏舉著的晾衣杆,“咣當”一聲撞上門框。瞧這架勢,她本來是要把來人狠揍一頓的,但好整以暇站在院中的少年,卻讓女孩的心思瞬間大變。

陽光灑進內院,為在場眾人,尤其是位置最好的少年渡上一層淡淡金粉。女孩咬緊嘴唇,目光先是在少年臉上久久徘徊,接著又一路向下,從寶刀直滑到鹿皮長靴。沒過多久,她的臉頰就開始發紅變燙,晾衣杆更是“邦咚”摔在地上,空出來的雙手先是按住眼睛,接著又急急忙忙地移到頭頂,把亂發撥回耳後,將頭巾再次弄平……

少女的羞澀表現非常可愛,再加上那股淡淡的牧場味道,讓少年感到一股久違的親切感。他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安靜地站在原處,一麵露齒微笑,一麵繼續欣賞女孩的嬌憨神態。這下,不單“客人”緊張地偏過臉去,就連主人家的閨女都是滿臉向往,本就沒多少的敵意徹底不見。馬黨長的老妻,趕緊在女兒胳膊上狠掐一下,但她的這一舉動,隻是讓空氣變得更加快活而已。

少年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了。他知道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這是祖父留下的遺產,家中子孫差不多人人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