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習慣了利用這種優勢,一路上不止一次地公私兩便。“不會有拘票的。”他笑吟吟地望向農家女孩,語氣溫和平靜,就像安撫受驚的小動物:
“把你安排在馬家內院,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看,這不是一直沒人登門尋釁嗎?”
“這樣啊……”農家女孩悄悄把臉轉過來,偷瞅少年一眼之後,連忙又把視線偏回原處:
“那可能——嗯,那可能中間有誤會吧。我其實——我其實不需要保護的,昨天的事情,沒他們想的那麽凶險,跟外麵那起滅門案不能比。我一直都在講,可就是沒人聽。”
“沒關係。他們不聽,我來聽。”少年很自然地踏前一步,但是並未踏入屋簷投影:
“安雅。這是姑娘閨名吧?我喚你小雅,可好?”
按常理,正經的稱呼應該是安家小娘子,硬要自來熟,最多也隻能叫到雅小娘子。倘若站在光柱之間的,是臥虎樓的那位遊手頭目,農家女孩早就一頓槍棒把他懟出去了,但少年享受的待遇完全不同。他雖是在明目張膽套近乎,可這句話出口之後,卻讓安雅的眼神更加遊移,笑容也變得愈發羞澀:
“都好……都好呢。多謝長官幫忙,昨天那件事情,嗯,怎麽說呢?這裏麵有很多內情,外人不太容易懂也。我就從頭說起把,那個人,就是在酒樓門口去世的那個人,當時很可能不是打算襲擊我。”
“我也有這種想法。”少年點點頭,又向女孩身邊靠近了一些。他感到心跳有所加快,猜想得到證實的時刻,說不定就要到了:
“臥虎樓的領班,寫下了一份書麵證詞。根據他的描述,你看到死者之後,神情有些……總而言之,不太像是第一次見到陌生人時,該有的那種表現。”
“侯二?他怎麽老是神神道道的,都不會正經說句話!”安雅蹙起細眉,語氣一下子激烈起來。不過,當她與少年目光相撞之後,馬上就變回了先前的和風細雨:
“嘿嘿,讓長官見笑了,我不是有意說他壞話……是這樣,出事以後,一樓有好多人勸我別多事,但我就是想看看,到底誰這麽膽大包天。結果靠近一瞅,那個人的眉眼,居然很像我的一個同村鄰居。不過,我也不能完全確定,因為我剛想仔細檢查,就被臥虎樓的人給關——給護送到這裏來了。”
下令把她軟禁的,正是少年自己。當時,他給二樓躲著的老板看了腰牌,不費吹灰之力就接管了整棟臥虎樓樓,以及接下來的整座殄羌寨,“保護”安雅、聯絡烽燧、要求商會協助驗屍,正是他最早發出的三道命令。不過,這些事情就沒必要讓安雅知道了,時間緊迫,無幹細節必須省略。
“放寬心,小雅。”少年嘴上仍在溫和勸慰,但眼神已經出現了變化,開始為接下來的追問進行鋪墊:
“你馬上就可以離開這裏,按自己喜好隨意行動。當然,在此之前,還得請你幫我一個小忙。小雅,我想請問一下,你說的這個鄰居,腦筋是不是不太靈光?”
這個問題甫一出口,立刻震驚了農家女孩。“你怎麽知道?!”安雅激動地上前一步,差點與少年撞在一起。發現這一點後,她又趕緊原路後退,雙手抬到布裙胸口,纖指不安地絞成一團:
“抱歉長官,我剛才——但是,事情也太蹊蹺了!你應該不認識他呀!”
“我確實不認識受害者。到剛才為止,我一直都是在猜測,多虧小雅幫忙,這些猜想方才得以證實。”少年緩緩點頭,就像變戲法一樣,為自己換上公事公辦的嚴肅麵孔:
“既如此,很多事情都可以公開談了。沒事,不用怕,都過來吧。”他向馬家的四位女眷招手,邀請她們一起旁聽:
“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麻煩小雅;你這位鄰人,是什麽時候從村裏失蹤的?”
“五天前。”安雅回答的幹淨利落,清澈的水色雙眸,透出胸中堅定決心:
“他姓曹,家裏沒別人了,就他一個,村裏都喊他曹憨。聽阿母說,他本來也是好好的,但十幾歲那年大病一場,硬是發燒燒糊塗了。從那以後,曹憨就在村裏幹點雜活,有時候也去林子裏挖蘑菇,雖說腦子不明白,但也一直活的挺好。長官,他不是那種武瘋子,人很心善的,小時候我還和他一起掏過鳥蛋。我是真不明白,他昨天咋就成了那個樣子!”
“因為他被土無傷綁架了。應該就是在挖蘑菇的時候。”少年坦誠相告,不做任何隱瞞。/這些消息本來也沒必要隱瞞,反正是預定公開的/:
“土無傷這種地底妖邪,相信你們都曾聽說過。他們不常現身,但確實在地底下一直活動。根據文獻記錄,土無傷能夠利用頭上產出的菌粉,操控牛羊豬等家畜,不怎麽聰明的凡人,有時候也會中招。現在來看,綁架曹憨、謀殺看門人夫婦的,應該是同一個土無傷部落,他們不會馬上離開,最近幾天,很可能還會在寨外徘徊。”
“欺負一個啥都不懂的憨子……還有他們說的那件命案,趁著夜黑鳳高滅門……這也下得去手!”女孩握緊拳頭,怒氣濃得像要燃燒。她與馬家女眷完全不同,不僅沒有出現驚懼情緒,甚至還仰起脖子,主動向少年追問起來:
“長官,你們抓住那夥人了嗎?他們為啥要把曹憨送進寨裏,跟看門人的那個案子是不是有關係?”
“目前,我隻知道受害者是怎麽進寨的。”少年輕碰一下安雅手背,沒有其他心思,純粹隻是鼓勵:
“馬邑主已經打探清楚了。前天晚上,西山一家獵戶到桑幹禪院進完香,四人抄小路回去的時候,發現了倒在林間、人事不醒的曹憨。戶主剛剛立誓要行善一月,於是便同長子趕著馬車,昨天早上把受害者送進寨內。他們走的是北門,那邊的看門人好說話,而且能在北街就近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