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思杭把司雨帶到了一家飯店,讓司雨隨便點菜。司雨選了個很便宜的菜,淩思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自己拿過菜單點了幾個高價的菜,然後低聲埋怨司雨:“你要節儉也不至於這樣吧,你這是削我的麵子啊!”

“什麽啊!”司雨紅著臉小聲抗議,“我是個新人,還沒給公司創造什麽價值,吃這麽奢侈的中飯,於心不安啊!”

“好吧。”淩思杭半是調侃半是投降地說,“我真是服了你,這頓飯是我個人請你的,不是公司的福利,你好好地吃完,好吧?不要削我的麵子,好嗎?”

“我當然不會削你的麵子。”司雨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菜,“不過你請我這一次就夠了,下次可不要再請了,我真的受不起這些,如果你再請我多吃幾頓,我都不好意思領工資了。”

“好吧,我徹底服了。”淩思杭徹底無奈了。司雨朝他微微一笑,低下頭吃菜。她吃菜的時候也很節儉,每塊骨頭都啃淨,夾菜葉的時候也不挑挑揀揀。淩思杭偷偷地盯著司雨看了一會兒,忽然賊笑起來:“哈哈,我現在明白了。”

“明白什麽?”司雨下意識地放下了筷子。

“老實說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很詫異。”淩思杭微笑著凝視著她,“覺得你不像雷耀喜歡的那一種類型,但現在我明白了。”

司雨明白他是說雷耀看上了她的優良品質,對此並沒有太在意,她在意的是雷耀喜歡的是哪一種類型?雷耀喜歡什麽樣的?雷耀之前的女朋友都是什麽類型的?

這些話司雨幾乎要脫口而出,但還是強行忍住了。

淩思杭察言觀色,好像知道她想說什麽,笑笑說:“你要問什麽盡可以問。”

“我沒什麽可問的。”司雨趕緊往嘴裏塞了一口菜。

“你是想問雷耀之前的女朋友都是些什麽人吧?沒關係,我可以偷偷地告訴你。”淩思杭的臉上掠過一絲促狹。

“不,我不問了。”司雨本想裝得很輕鬆,聲音卻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他和她們的事情,是在和我結婚之前,我不應該在過去的事情上糾纏。”

“哦。”淩思杭的眼裏掠過一絲笑意,似乎對她有讚許,卻繼續用促狹的口吻說,“可是我看你很想知道啊!”

司雨苦笑了一下,往嘴裏塞了一口菜:“我是很想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不該問。”

“哦。”淩思杭微微地點了點頭,神情變得有些奇怪,似乎是讚許,似乎是憐憫,也似乎是義憤。不過這種神情很快便消失了,連司雨都沒能發現。

吃完飯淩思杭又開車把司雨載回公司,司雨從淩思杭的車上下來,赫然發現自己麵對一群異樣的目光。司雨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卻不由自主地紅了臉低下頭,倒真像有什麽丟人的事情一樣。她僅僅以為員工們是因為她有特殊待遇而看不慣她,殊不知有些人已經想到了其他的方麵。

可能因為司雨已經逐漸“上道”,工作進行得越來越順利。淩思杭時常跑來看她工作的進度,他依然是那樣,走路沒聲,不過司雨已經漸漸適應了他的忽然出現,猛然見到他時不再驚訝。

當然了,沒有人可以一直不停地工作。司雨也有發呆和休息的時候,如果淩思杭在這個時候出現,他就會和她聊天,大到國際時事,小到八卦新聞。司雨漸漸發現淩思杭其實是個非常有思想的人,說話也很有趣。再加上他對她的態度也很和藹,對他的好感便與日俱增,最後竟覺得他像是她多年的朋友。當然也隻是朋友而已,司雨的想法始終是端正的。

有一天淩思杭出現的時候恰好司雨在休息,司雨以為他又來找自己聊天,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快把圖紙收一收,跟我出去。”淩思杭知道她想什麽,微笑著表明來意。

“呃?”司雨訝異地站了起來,“又要帶我出去吃飯?”一開口便發覺自己錯了,現在是下午三點,根本就不是飯點啊,他肯定是有別的事情。

“想得美!”淩思杭笑著嗔道,“我要帶你出去偷師!”

“偷師?”司雨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設計,忽然有些不安,“要用這個設計上嗎?”

“不是。”淩思杭鬼鬼地笑了笑,“準確地說我是需要你和我一起演雙簧,反正你到那裏就明白了。”

司雨狐疑地跟著淩思杭走了,他開到一家古色古香的銀樓麵前,把車藏到角落裏,壓低聲音對司雨說:“看到了嗎?這就是古家祥的店。”

“古家祥?”司雨從來沒聽說這個名字,又見淩思杭說到他的名字的時候是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不由得更是詫異,淩思杭這麽看重的人,怎麽會沒有名氣?

淩思杭看出了她的疑惑,眼睛裏閃出了異樣的光彩:“你應該沒聽說過他的名字,這也不奇怪,因為他的品牌並不是麵對大眾的,而且也不喜歡炒作。”說著把臉轉向銀樓,臉上是神往、崇敬和嫉妒的混合神情,“這也正是他厲害的地方,他家一直遵循傳統的經營方式,從來不做任何宣傳活動,影響的擴大全憑消費者口口相傳。他家的首飾全憑手工打造,沒有一個雷同的式樣,做工也很精細,在上流社會裏很受歡迎,他是少有的能讓我佩服的設計師之一。我一旦沒了靈感就會來這裏尋找靈感。哈哈,不過如果讓人發現我來這裏偷師也是挺丟人的,一個大男人進來盯著櫃台看總會讓人覺得奇怪,所以我需要你跟我唱個雙簧,不介意吧?”

司雨趕緊點了點頭,把目光轉向銀樓,又是驚奇又是質疑。真有那麽厲害嗎?而且淩思杭的設計是現代和前衛的風格,他設計的應該是傳統的風格,看這些東西有用嗎?

司雨委婉地問了淩思杭這個問題,淩思杭深不可測地笑了笑,用嗔怪的語氣說:“你啊,所以說你還不夠成熟啊。要知道好的設計都是殊途同歸的,再說我又不是去抄襲,隻是取其意境而已,他的形式如何,和我根本沒有關係。”

司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好奇心更重了,到底是什麽樣的設計,意境能深到這種境界?能和普天下的好設計“殊途同歸”?

司雨跟著淩思杭走進銀樓,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古樸的檀香味道,精神頓時一怔。銀樓裏的櫃台也是老式的,已經被歲月磨得圓潤潤的,散發著溫渾的光彩。裏麵放著一排排的首飾,看上去果然別致。

司雨還沒有達到“一眼盡辨優劣”的境界,所以第一眼看去,隻覺得這些首飾式樣精美,並不怎麽紮眼,但靜下心仔細看時越看越驚。這些首飾的式樣乍一看沒什麽出奇,仔細看後卻發現架構線條無一不妙到了極致,裏麵意境連綿,靈氣無垠,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飾品,卻像有各自的宇宙似的,宛然是“一花一世界,一滴一滄海”。尤其是一個祖母綠的戒指,戒托上用白金簡約地勾出花草和山石的輪廓,就像山水畫中的大寫意一樣,線條雖簡,景致盡現,上麵又用黃金絲嵌出線條,使花紋更加立體,中間則嵌著一個碧綠的翡翠。這個翡翠絕對經過精挑細選、仔細琢磨,綠得深不見底,竟隱隱有湖泊的感覺。司雨呆呆地看著這枚戒指,神思在慢慢融化,竟然看到了西湖山水的感覺。

淩思杭也在看這枚戒指,無意中看到司雨也在看,不可名狀地一笑,對營業員說:“把這枚戒指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吧!”

服務員把戒指拿出來,遞到淩思杭的手裏,他便朝司雨伸出手去。

“你幹嗎?”司雨一頭霧水。

“把手拿出來啊!”淩思杭笑著嗔道。

司雨一怔,老實說她覺得就這樣把手遞到他手裏有些不妥,但想到現在是在和他演雙簧,還是把手遞了出去。

“這才對。”淩思杭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把那枚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這枚戒指是死口的,戴在司雨的中指上有些緊,淩思杭便把戒指換到她的無名指上,一麵戴一麵說:“戴戒指也要和手配合好,把皮膚勒緊了可不好看。”

雖然清楚他們是在演戲,但司雨仍然覺得尷尬和窘迫。不僅是因為他不客氣地握緊了她的手,還因為無名指有特殊的意義。她不善於擺撲克臉,這份尷尬和窘迫很快便顯露出來。

“真漂亮啊!”淩思杭把她的手像旗幟一樣朝營業員晃了晃,稱讚道,“真是漂亮啊,就像特意為她做的,是吧?”

戒指戴在司雨的手上的確非常合適,白嫩的肌膚和碧綠的翡翠相互映襯,纖長的手指配上戒托的線條也更顯秀氣。

營業員趕緊表示讚同,而司雨聽淩思杭如此恭維她,更不好意思了。營業員看了看司雨,她已經懷疑了好久了,終於忍不住了,試探著問他們:“請問二位是夫妻嗎?”

司雨一驚,剛想訕笑著說不是,卻被淩思杭搶先了:“是啊,我們是夫妻,剛結婚三個月。”

什麽?司雨的下巴差點兒飛出去,一時間隻想奪門而逃。天哪,他這是幹嗎?這戲演不下去了!

營業員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他們,司雨頓時臉上發燒,低下了頭。淩思杭卻泰然自若,他又快速看了看櫃台裏的首飾,然後把戒指買了下來,大概是想拿回去慢慢研究吧!

“聽說你們這裏戒指的包裝盒也很特殊,是用烏木、花鈿或貝殼鑲嵌成的,可以給我們一個嗎?”

“可以啊!”營業員微笑著回答,眼裏閃著欣慰和驕傲的光芒,淩思杭知道得如此清楚,一定也是慕名而來的。

包裝盒放在櫃台盡頭的櫃子裏,淩思杭等營業員走遠,小聲對司雨說:“這家的包裝盒也是藝術品,等會兒她拿來你就知道了,真的是非常藝術!”

司雨根本沒心情管包裝盒的事情:“你剛才幹什麽啊?怎麽能說我們是夫妻呢?”

她本以為淩思杭一定會羞慚地道歉,沒想到淩思杭竟是不以為然,依舊笑嘻嘻地說:“我不是早跟你說我們在演‘雙簧’嗎?我必須說我們是夫妻啊,你見過哥哥給妹妹買戒指嗎?見過父親給女兒買戒指的嗎?哈哈,就算有這樣的情況,我們也扮不成,因為我們怎麽看都不像父女。”

營業員拿著首飾包裝盒回來了,淩思杭立即住嘴,微笑著把包裝盒接了過來。的確是個藝術品,古樸的雕刻、貝殼和銅製的花鈿巧妙地配合在一起,真是別具匠心。然而司雨卻根本沒心情再看它,隻是斜著眼氣鼓鼓地偷看淩思杭。剛才他的話似乎有理,卻更像是狡辯。雖然她知道他應該沒什麽別的意思,也知道藝術家做事往往不拘小節,但仍覺得他的玩笑開得太過火了。

淩思杭帶著司雨走出了銀樓,司雨下意識地坐到了後麵的位子上。淩思杭微微一怔,沒有說什麽,坐到駕駛位上發動車子。

“給。”司雨把戒指放進包裝盒裏遞給了他。

淩思杭用餘光瞟了瞟它,並沒有接:“你就拿著吧,就算我給你們的結婚禮物。”

“呃?”司雨一怔,拿著盒子的手僵在了半空。說真的,她不想收這個戒指,雖然知道他對她不會有什麽企圖,但她就是本能地不想收。可是淩思杭說這個戒指不是送給她自己的,而是送給他們夫妻的。她一個人推掉禮物似乎有些不妥。

淩思杭趁她愣神的工夫把戒指推了回去,用央告的口吻說道:“拜托,上次你們結婚我沒來得及到場雷耀已經生我氣了。如果我再不送你們結婚禮物,就要在他麵前無地自容了。”

把這個禮物與雷耀和他的友情巧妙地聯係起來,真是聰明。如果司雨不答應收這個禮物,似乎就是蓄意破壞他和雷耀之間的友情。司雨沒有話說了,隻好收了下來。

回家後司雨把戒指拿給雷耀看,雷耀看了後沒說什麽。司雨把這個戒指連同盒子放進了抽屜裏,然後給淩思杭發了個短信,說雷耀已經看過了那個戒指,很滿意,並對他說謝謝。她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卻不知不覺地表露了避嫌的意圖。如果他送這個戒指是單獨向她獻殷勤,他的目的已經落空了。如果以後他還想向她獻殷勤,她都會向丈夫匯報的。

淩思杭是個聰明人,當然能明白其中的含義。他看著短信又笑又歎氣,之後便沉思起來,表情越來越晦澀凝重,不知在想些什麽。

之後司雨就對淩思杭生分了,她並沒有覺得淩思杭對她有什麽企圖,但本能地覺得應該和他生分一點兒。雖然這樣可能會引發淩思杭的誤會甚至鄙視,但她還是覺得有些距離比較好。婚內名節是至關重要而且很容易被破壞的,就算他們之間坦坦****,但若有一些無意中的、似是而非的舉動被一些有心人瞧了去,編派出謠言來,也是不好的。

淩思杭似乎領會了司雨的意思,當然也可能是對她有了誤會,也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很少跑來找她聊天,很多話也是要員工來傳。司雨對此安之若素,不管怎麽樣,這都是利大於弊的。

然而就是因為如此,司雨和其他員工接觸的機會也多了。她對他們自然是以平常的態度,她從沒把自己當成“貴人”,卻驚訝地發現他們突然對她的態度不大正常,似乎他們都在隱藏或者強忍某些情緒。司雨對此大為緊張,首先懷疑他們是不是對她和淩思杭的關係產生了誤解。開始的時候司雨十分驚慌,仔細想想卻覺得應該不是這個。因為她和淩思杭一起在其他雇員麵前出現的時間不多,也沒什麽不妥的舉動落到他們眼睛裏,他們應該不會因此懷疑什麽。難道因為她得到的特殊待遇?可是這個問題一直都存在,他們的異樣情緒也一直都有,他們沒有理由突然對這件事感觸強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司雨本想用見怪不怪的方法應對這種情況,希望能“其怪自敗”,沒想到卻是“其怪益怪”。最奇怪的是公司的王牌設計師孫靈,當時司雨一直埋頭設計,不經意一抬眼,發現她正站在門口盯著她看。司雨本想和她打招呼,卻發現她把半個身子藏在門後,神情也很複雜和詭秘。見她如此,司雨反倒緊張和窘迫起來,幹脆繼續埋頭幹活,假裝沒看見她。孫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便走了,不知想幹些什麽。司雨在她走遠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裏滿腹疑惑。搞什麽啊?簡直像懸疑片,不,是恐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