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皇上萬歲萬萬歲

順治七年十二月,英親王阿濟格派遣三百精騎急馳入京。原本黨附多爾袞的大學士剛林窺知其謀,見大勢所趨便反戈一擊,也派三百精騎搶先回到北京,緊閉城門設防,阿濟格所遣三百精騎被誅殺殆盡。

此前、阿濟格還曾私下召其子勞親趕赴接應,並令多率兵來,似乎是企圖脅迫多爾袞所領兩白旗大臣歸附自己。

先遣部隊全軍覆沒後,他護送的靈車抵京,順治帝福臨親迎。旦見阿濟格父子左右居首而坐,濟爾哈郎等即刻以“身帶佩刀、舉動叵測”等罪名,將阿濟格削爵幽禁。

碩塞派往途中攔截英親王的士卒三日後被其發現暴屍荒野,疑為大學士剛林或兩白旗人所為。顧忌此舉有“通敵”之嫌,碩塞隻得不了了之。

據葉布舒推測,剛林和兩白旗本隸屬攝政王麾下。前者是明哲保身之舉,後者是唯恐性情狂躁的阿濟格強行吞並,才轉而投靠了皇上。此舉雖令人不齒,不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在情也在理。

在攔截英親王這件事上,葉.布舒也頗為不厚道的耍了個花招,出謀劃策是他,派遣兵卒的卻是五爺碩塞。

考慮到嶽父崩逝後,東莪的處境.非常尷尬,能依靠的人隻有他。可小小的鎮國將軍權利有限,若不想陷入更為被動的境地,隻好步步為營。這難言之苦使他第一次在兄弟間用了“利用”這個詞。

碩塞非等閑之輩,怎能看不出.四哥的心思,不過他有他的信仰和充分的理由甘願效力。其一、攝政王為大清入關和奠定根基所做的一切,讓他充滿了敬仰之情。回報被視為理所應當。

其二、如今的東莪四麵楚歌,真心疼愛她的人相繼.去世,如果能保住英親王,不乏是為她留住了一個靠山。

不過、事與願違,英親王“伏法”讓他和葉布舒不得不.斷了這個念想,看來東莪的未來很渺茫。

英親王一貫特立獨行,不是那種可以在禁錮與.屈辱中苟活的性情,入獄後他心情益發狂暴,在牢中私藏刀具,與仆人密謀挖地道潛逃,接著堆積衣物,欲燒監房,鬧騰得這麽厲害,朝中反多爾袞的異黨諸王群起上奏,想要一舉將多爾袞最後一名同胞兄弟置於死地。

東莪怒急攻心,.從喪父的悲痛中掙紮而起,私下登門求助於管兵部、掌宗人府的五爺碩塞。

“我沒其他的要求,隻是想見一見英親王!”

“你知不知道你的處境是什麽?你知不知道皇上追封你阿瑪為義皇帝並不是好事?!他的喪禮依照皇帝的規格舉行,這是千古未見的奇事!更蘊藏著巨大的危機!你難道非要逼我一字一句將其陳述?你難道不能自己想一想!”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葉布舒告訴我,阿瑪臨終前隻密見了英親王,看來是交代了什麽事給他。

我不曾想到阿瑪竟然將後事交給了魯莽的大伯,而非多爾博亦或葉布舒,我實在想不明白阿瑪的用意是什麽。

況且英親王做出這麽出格的事兒,難道不讓人感到其中必有隱情嗎?不會是我阿瑪讓他率精騎入京的吧?”

“噓!”碩塞一驚,立刻抬手將她一阻四下張望了一番,神色更加嚴峻了:“別說了!!四哥知道你來嗎?”

“不知道。”東莪神經質的隨著他的緊張冒出了一背的汗來,訕然說到。

“快回去!別讓人看見你來找過我。”

東莪聽罷此言,臉色一變,怒視起他來:“好啊!碩塞!你不過是怕我牽連了你吧?早知今日,你恐怕就不會把話說得天花亂墜讓人感動了吧,我不來擋你輝煌的仕途之道便是!!”

她憤怒的一甩手,轉身朝書房外走去。碩塞箭步上前拉住了她:“你怎麽能這麽看我?!”

“那我要怎麽看你!?承澤親王?”東莪回轉身,冷冷的望著他,細如陶瓷的粉臉因激動而暈起了兩朵紅雲。

“我為你做得不夠多嗎?派往回京途中攔截英親王的人都是我的手下,人是死了,不過屍體在。你以為我脫得了幹係?!”

“這話什麽意思?”東莪微微動容的一愣,麵對著他抬起了頭來。

“我派人將其就地安葬,誰知如今被好事者挖掘出來送往了我執掌的宗人府,要求驗明正身!你覺得我現在的處境比你好多少?我自身難保怎敢拖你下水?!”

“怎麽會這樣——那——那該這麽辦?”東莪意外的抖了抖睫毛,有了一絲歉疚,並隨之為他擔心起來。

“怎麽辦?!”碩塞撫了把腦門兒閉上了眼:“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兒,你隻要不出事兒我就替四哥高興了!”

*

清順治七年十二月十七日,十三歲的福臨東直門外五裏地迎接“皇父”靈車,在靈柩前連跪上次,酹酒祭奠,痛哭失聲,表現得至為悲痛。

二十五日,皇室追尊多爾袞為“誠敬義皇帝”,廟號“成宗”,然而——第二天便開始由議政王大臣會議集體討論英親王阿濟格的罪行。最後,確定他在多爾袞死後,意圖發動政變,將其幽禁。

正月十二日,福臨在太和殿舉行親政大典,接掌帝政大權。這一天,他距離滿十三周歲還差十八天。

正月十七日,福臨親政後的第五天,群臣奏請皇帝批準,在二月份為皇帝舉行大婚典禮。小皇帝幹淨利索地批示:“所奏不準行!”群臣立即被震暈。

本來,請皇帝批準隻是一個形式,因為這樁婚事早已由聖母皇太後和多爾袞確定。

新娘子是聖母皇太後的親侄女,皇帝的親表妹,既有親上加親的意思,也有籠絡蒙古貴族的含義,還有皇太後加強自己娘家力量的深意在,如今卻被順治帝一句話就否決。

從此,極度叛逆的新君王誕生了,從多爾袞去世那一刻起,以為大局已定乾坤在握的皇太後怎麽也想不到,她新的敵人就是她的兒子——福臨。

葉布舒和碩塞這一對明兄弟暗情敵,目標一致——攻克幼帝,力舉使其自己成為他的心腹。不過他們的用意卻不同。

他們一個主仕途,傾力輔佐報效朝廷,附求得安寧。另一個則主自保,幾乎有不務正業投其所好之嫌。前者自然是五爺碩塞,後者毫無疑問就是四爺葉布舒了。

泰博兒奇本眼觀鼻鼻觀心的走著和他們相同的道路,不過“點金鳳”事件使然,讓他莫名和身為皇太後的堂姐有了一定的牽連,皇太後召見時漫不經心的一些詢問,讓他感到他已經變相的被她當成了安插在皇上身邊的眼線。

雖然他自己清醒異常,明白其中的危機,不過除了小心翼翼以外,也無法掙脫這種刀尖兒上起舞的命運。好在皇上與他這位堂舅舅似乎非常投緣,絲毫不曾懷疑過他的忠誠。

東莪最後仍舊沒能見上英親王的麵兒,這位開國功勳在牢裏大肆的折騰,天翻地覆的“壯舉”一樁樁傳到皇上和皇太後耳裏,濟爾哈郎一味主張“賜盡”,皇上在兩位哥哥和自己的親信大臣勸阻下,一次次否決了濟爾哈郎的提議。不過一直按兵不動的皇太後,似乎沒料到事情會拖這麽久,她有些坐不住了。

英親王是多爾袞最後一個絕不會反水的同胞兄弟,留著他後患無窮,隻能增加幼帝執政的障礙和威脅。她萬萬沒想到,碩塞如此熱衷於仕途,卻會為了一個死人,不惜冒自毀前程的大風險。更沒想到泰博兒奇也跟著湊熱鬧。

不過此時犯事的是英親王,攝政王的餘威仍在,她也無法有所動作,正月間蓄勢待發的清算尚在醞釀之中,一切都待定

*

“四哥,你給朕拿個主意吧!”

“皇上!切莫這麽稱呼,臣擔當不起!”

“什麽擔不擔當得起!?這裏又沒有別人!別羅嗦了,快替朕想個法子吧!”

“可是皇上——”

“罷了罷了!朕不叫你四哥、這總該好了吧!真麻煩!”

葉布舒聞言抿了嘴:“謝皇上恩典!臣銘記皇上的厚愛,不過禮數卻是不敢逾越,望皇上諒解!”

“得了、葉布舒!你給朕拿個主意,眼下火燒眉毛就別磨蹭了!”

“皇上的這個難題太大,恐怕任誰也很難想得出好法子來!不過既然皇上反對得如此激烈,照理說也不大適宜在此時舉行大婚,好歹得讓您喘口氣兒,有個接受的過程啊?!”

“說得是啊!四——葉布舒!為什麽隻有你能體諒朕的心情呢!就連碩塞都勸朕以大局為重,當娶則娶!這是什麽屁話!”

“皇上、承澤親王說得也沒錯啊!”

“啊——你變卦變得可真快!!”

“皇上,皇後隻有一位,她不止是您的妻,也是王朝的政治行為,必然不會是您的心愛之人,這很正常!”

“哎呀這話朕不樂意聽!碩塞剛才已經說過一遍了!”

福臨煩躁不堪的站起身來,胸前的朝珠“嘩啦”發出脆響。葉布舒暗暗歎了口氣,思量片刻後說到:“皇上這一著,躲是躲不過,抗也未必抗得贏,不過倘若您娶了她之後,並不討厭她呢?那不就變成好事了嗎?”

“不可能,她曾入宮給皇額娘祝過壽,朕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驕橫跋扈,氣焰乖張!說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

“那既是如此旁人不會瞧不見吧?”

“你這話是想告訴朕什麽?”

“皇後得母儀天下,這樁婚事是皇太後和攝政王定的,不是皇上定的,但將來執政的還是皇上啊!她若將這個皇後當得不稱職呢?!”

福臨所有所思的怔視著葉布舒,慢慢踱步走近了他的身旁:“葉布舒,朕命你直言不諱!”

“臣對皇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有些話還是得有所忌諱,皇上不妨想想,就算親兄弟一場,若是臣觸犯了大清律法,皇上該怎麽做?”

“坐事——削爵——重者——誅滅!”

“有前頭一條、足矣!”

“你是說——廢後??”

“皇上、臣不曾這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