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請準許臣妾說“愛你”(上)

“王爺——王爺!犯婦東莪驚現宗人府大門前,要不要拿下??”

“什麽?東莪!”碩塞拍案而起,凜冽的瞪視著侍衛:“閉上嘴滾出去!若是泄露了半句本王要你的命!”

侍衛氣勢陡降,立刻哈著腰灰溜溜退了下去。碩塞拿起案桌上的朝冠端戴頭上快步朝外走去。

夜涼風大,北京的雪停了,可是在東莪心中呼嘯的暴風雪卻一分一秒也未停過。這是老天爺給她安排的人生嗎?難道他是想將她身邊所有摯愛的人全部帶走才滿足?

守門的侍衛一個警惕尾隨,一個前去稟告,似乎如臨大敵。幾曾何時感受過這樣的“禮遇”,她忍住內心的悲涼,徑直朝內走去。

一個黑影走出,慌亂的朝身後的侍衛招了招手,將他喚了過去。東莪扭頭看了看傾身而前的侍衛,納悶兒起來。

“記得我說的話!否則——現在都給我滾開!”

再一個黑影攜著壓低的喝叱衝了過來,大步流星一步一個深深的雪印。東莪忽然感到乏力,縱然從前不感冒他,此時卻覺得這不乏為一個她能依靠的人了。

隨著兩個侍衛膽戰心驚的頃刻消失,碩塞走到了東莪跟前來,他緊緊的一把捏著她的兩臂,眼神中燒出了絕望的火焰:“你怎麽來了?!不想活了嗎?若是四哥知道你這樣任性,怕是氣急攻心恨不得立刻撞牆自盡!”

“碩塞——讓我見見他吧。”從未如此軟弱過,東莪話未說完,兩滴冰涼的眼淚滴落。

“你怎麽跑出來的?子爵府沒人照顧你嗎?為什麽拖了這麽久泰博兒奇還沒送你出京城?”碩塞頓時被那楚楚可憐的眼淚逼到了無路可退的牆角,再多的指責和埋怨都隻得吞了下去。他扶了她一把將她引向了屋內。

“我、我從馬廄翻牆出來的。”

“什麽?”

“我站在馬匹上爬上了牆頭,然後然後跳下來的”

“你你從牆上跳下來了??”

剛走進溫暖的屋內,碩塞頓時被她的話嚇出了一身冷汗,鎖緊眉頭左右端詳起她來:“為什麽要這樣?你不知道四哥為了這個計劃幾乎不顧一切了嗎?他為了拖延時間讓你出京城,甚至放出了假線索讓眾人都以為你還被他藏匿在將軍府!”

“可是現在京城戒備森嚴根本不可能出城去!”

“看來四哥的這個決定還是下晚了一點!你沒被暴露吧?”

“應該沒有!馬車輾轉走了北門和西門,泰博兒奇發現兩個城門都有重兵把守,京城毫無預示的禁嚴就顯而易見了。不論是諸王貝勒還是平民百姓一律要徹底搜查之後才準放行。看來是唯恐我阿瑪的部下作亂,所以隻好掉頭回了子爵府。”

“那泰博兒奇,就沒想其他辦法嗎?”

“他本來是想讓我到他名下的農莊去躲一段時日,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可是這時我聽說了”話及於此,東莪淚眼朦朧的拚命咬住下唇,淒涼的眼淚在她的眼眶中打著轉。

碩塞揪起了眉心:“好了,別說了,我知道了。子爵府的人不懂得‘緘默’兩個字是什麽意思嗎!!是誰告訴你的?這不是瞎攪和嗎!”

“是瑪索說的。”

“瑪索?”

“恩。”東莪黯然抖了抖睫毛,在碩塞疑慮的神情中察覺到他的精明。雖然他並不清楚前因後果,不過顯然這個不懂得保持緘默的人讓他產生了的一係列聯想。

她急切盼望見上葉布舒一麵的心,裝不下其他東西,所以根本沒去想過其中的玄機,此時此刻她更無須再多顧忌,就算是瑪索想要致她於死地,她也認了。不但如此,還得謝謝她及時的使了這個壞,否則她還蒙在鼓裏。

“讓我見見他吧!”

東莪的央求將碩塞拉出了沉思,他凝視了她片刻說:“你現在走還來得及!要不是我今天公務纏身留守宗人府,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剛才那兩個看見你的侍衛我會處理的!你快走!別回子爵府了,瑪索的行徑實在讓人感到叵測!我讓我的親信送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碩塞——若是我一直躲下去,葉布舒怎麽辦?!”碩塞拽著她的胳膊走了幾步,聞言一愣、震住了:“你到宗人府來,並不止是想看一看四哥的,是嗎?”

“是!我能做阿瑪的女兒,是我一生的榮耀,我不曾後悔過!陰差陽錯嫁給了葉布舒,我也不後悔!現在是時候讓我麵對自己的命運了,其實我不曾害怕過!至親至愛的人一個個離開自己,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我不能再失去誰了!”

“四哥對你來說,就有這麽重要嗎?他一直都獨占著你的心,是嗎?”碩塞深沉的注視著她,瞳孔裏是一眼望不穿的深淵。這突兀的問話難住了東莪,她垂下眼簾反複思量,仿佛是想給自己一個答案。

此時的葉布舒極有可能因不願交人,而麵臨皇室的懲罰,鬧不好就會被坐事奪爵,終身圈禁。而她若是依計行事,在泰博兒奇的羽翼下避難,興許將來還能隱姓埋名和他再續前緣。

這一段她曾如此癡迷的愛情,就擺在搖搖欲墜的斷崖麵前。走過去,雖前路渺茫,不一定能善終,但不走等待她的將是粉身碎骨。在走投無路之時,葉布舒給她搭了一座遠離他的橋,將她推向了如日中天的“子爵大人”。

他為此身陷囹圄,隨之而來的極有可能是永世不得翻身。誰讓他的妻是王朝現今頭號公敵的女兒,誰讓他不惜抗旨隱瞞她的蹤跡。東莪閉上眼,滿腦子都是他的影子、他的事、還有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她忽然睜開俏眸無比堅定的說:“是!我跟他兜了個大圈子,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他對我太重要了!重要到我會不惜一切來換取他的安寧。”

“是嗎?你這樣說,太讓人感到傷心了”碩塞苦笑著閉了閉眼,將那一潭死水般的心境,藏在了他玩世不恭的神情下。

“什麽?”東莪錯愕的一愣,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來調侃她,下意識警惕的瞪起他來。

碩塞將唇邊的笑意和眼底的落寞迅速一收,嚴肅起來:“好!四嫂!我替四哥謝謝你!你考慮清楚了嗎?”

東莪打量著他,怔怔點了點頭:“考慮得非常清楚!我要他光明正大的走出宗人府,重獲屬於他的榮耀和自由!”

讓人聞風喪膽的“宗人府”不如想象中的陰暗,碩塞將其管轄區域分為了四部分。公務、滯留、監管、刑訊。

除了刑訊區外其他三部都讓東莪感到意外的明朗化。一進院落是宗人府對外辦公之地。所有朝中親貴,皇室宗室的重大事宜均備案在此。

但凡禮冊公主、加官進爵,都需通過宗人府審批呈遞。同樣,削爵罷官亦為等同。這個龐大的機構專為權貴服務,有喜有悲,讓人不禁感到涵蓋了人生悲喜,頗為神秘。

滯留區為宗人府大院的二進院落。容納的都是還未結案的疑犯。其單間獨戶十五座,通連牢五間;前者關押的是坐事王侯,後者乃觸犯律法的士卒奴仆。

三進院落為監管區,終身禁錮亦或行刑前的重犯看押在此。四進院落後部深入地下,院落裏是提審案犯的監舍,地下室乃施以刑法之地,故而特地被安排在了最後。

碩塞遣退了侍衛親自掌燈帶著東莪前往葉布舒所在的滯留區,一路上他壓低了嗓音相對簡短的跟她講了葉布舒和英親王的近況。

泛著木頭清香的大門“吱呀”一聲,在碩塞手中被推了開來。東莪感激著他對葉布舒的照顧;看來這件“牢房”是滯留區內最好的一座獨立房舍。其空氣流通,坐北朝南占著地勢之利,因而絲毫沒有黴腐之味。

幹幹淨淨的床榻上,葉布舒和衣而臥,那薄薄的棉絮擋不住寒風的蕭瑟,他聳著肩膀假寐,顯然是入睡後越發感到寒冷。東莪頗為不厚道的立即將對碩塞的感激一收,狠狠看了他一眼。

那邊廂倒是恢複了他特有的玲瓏勁兒,苦著臉欠了欠身,表示抱歉。東莪沒心情跟他較勁兒,回頭看了看他,示意他行行好留點私人空間給他們倆。碩塞淡然的抿著嘴,歎了口氣,一扭頭轉身走了出去,“嘎”的合上了門。

隨著門響,葉布舒身子一震,驚醒了過來。他茫然無措的瞪著東莪,揉了揉眼睛:“我不是在做夢吧?”

“爺——”

“告訴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聽到東莪脆生生的嗓音,他緊蹙起眉頭翻身下了床,東莪被他的怒氣嚇得一時不敢言語,她咬著唇忍耐了半餉,打轉的淚花被葉布舒用力拽著胳膊一搖,飛散了出來:“你告訴我!這又是在發什麽瘋??!為什麽不聽話?!”

他還穿著當日的補服,雖然幾日未換洗,不過卻潔淨如初。他的辮子顯然有卒子為他每日結過,因此看不出有邋遢和落魄的跡象。不過他大聲的嗬斥,卻帶著悲涼的顫抖,這唯一的破綻,讓東莪忍不住失聲痛哭:“爺!臣妾若是不來!你就打算讓自己待在宗人府這鬼地方一輩子嗎?”

“是誰告訴你的?是他娘的誰??”葉布舒哽咽著抄起了粗話,他所有的希翼都化為了泡影。雖然他相信碩塞一定會願意為了東莪讓該閉眼的人都閉眼,不過碩塞既然帶她來見自己,顯然東莪已經說服了他。她的冒然前往很有可能是來交換自己的。

“我不是讓泰博兒奇那混球照顧你嗎?他就是這麽個照顧法的?讓一個有了身子的人半夜在雪地裏到處跑?我的姑奶奶你快臨盆了,知道這麽幹有多危險嗎!!?你為什麽就不能讓人省省心呢!不是讓你取道往蒙古去嗎?!怎麽還在京裏待著?”

“走不了了,爺!京城禁嚴了!況且、臣妾不能走!走了你該怎麽辦呢?”

“什麽怎麽辦?!大不了就是一死!這是我作為男人應該做的,我若是沒有竭盡全力的保護你,就他娘枉費多生了一個把兒!”

葉布舒粗俗不堪的撂下話來,局勢的緊迫讓他感到勝似任何一場力量懸殊的惡戰。不管是在四川還在湖廣,他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絕望過。君子、頃刻連影子都消失了,他恨不得化成妖魔,插上黑色的翅膀帶她飛出監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