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親王府。
睿郡王輕輕放下手中的紫毫,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
“戒急用忍”。
他接過身旁人遞過來的潔白的布巾,輕輕擦了擦手,隨即毫不猶豫的將桌案上剛剛寫好的那副字直接給撕了個粉碎。
“嘖嘖嘖,這真是暴殄天物。費了這些功夫,每日不停的練習,卻又每日都毀了。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要幹什麽?”
睿郡王回頭看了看那方才給他遞毛巾的,一臉戲謔之態的年輕人。他臉色有些蒼白,身體瞧著也有些羸弱。
“也沒什麽,不過是想當個合格的武夫罷了。”睿郡王淡淡回答,又嗆了對方一句:“少將軍,你還不是每日咳個不停,灌七八碗湯藥,生怕你那繼母知道你其實力壯如牛嗎?”
那人立馬應景的咳嗽了好幾聲:“你這話可是胡說!老子一向虛弱得很,走路都要喘上好久的。出入都是坐車乘轎的。你千萬不要到處亂說,敗壞我的名聲。”
聽他那意思,倒像是覺得一個大男人被人稱作病弱方才是最高的稱讚。
睿郡王啞然失笑。
他這位好友——威遠將軍的長子,蕭通,曆來就是長著兩副臉孔。
對著外人的時候是虛弱不堪的翩翩公子;對著他的時候,卻變成了言辭粗魯的市井無賴。
“最近有什麽有趣的事情沒有?”蕭通嘬著牙齒問道,一點也看不出居然是大家出身的名門公子。
睿郡王搖了搖頭:“我從來不管別人的閑事。再說了,我自己家裏就夠亂了,還有工夫理睬別人?”
“得了吧。”韓通不以為然的翻了個白眼,“你那個死鬼大哥一天不死,一天就不能消停……”他話沒說完,就發現睿郡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他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睿郡王雖然不喜王妃,可是對這位大哥卻是實打實的敬重,聽不得別人半句壞話。
蕭通趕緊換了一副狗腿臉,討好道:“阿煜,我錯了。你原諒我年幼無知。”
都二十四了,還年幼無知?
睿郡王長孫煜瞪了他一眼:“阿通,下不為例。這事情,你不可再提了。”
蕭通無奈的搖頭,心中有顧慮,可是也知道說了白說,便閉上了嘴。
不一會兒功夫,就見一個麵無表情的隨從打扮的人走了進來。這人乍一看,也瞧不出年齡,說像三十多,細看又覺得應該沒有那大。說是二十幾吧,似乎也不該這麽小。
“喲,這不是沈風嗎?”蕭通撫掌大笑,“你來了,肯定是有什麽有趣的事情了!”
沈風乃是睿郡王長孫煜的貼身家臣,陪著主子一起長大的,通常都是負責給睿郡王收集京城內的情報的。
沈風微微給韓通行了個禮,就站著不說話。
睿郡王看他欲言又止,便問道:“有什麽話說吧。他也不是外人。”
“最近孟家倒是出了個奇怪的事兒。”沈風著意在孟字上加重了聲音,又看了睿郡王一眼。
睿郡王神色如常,擺擺手說道:“什麽事情,還值得你特意拿出來說給我聽。”
“這事情鬧得挺大,具體原因屬下倒是還沒有查清楚。隻不過,如今,鄭大人正領著他家公子在孟府門前謝罪。那鄭公子可是跪了好半天了。”
“鄭琛那老學究和孟長庭那個老狐狸對上了?有趣有趣!阿煜啊,咱們趕緊去瞧個熱鬧!”蕭通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最愛的就是看人掐架。
睿郡王一臉的不情願,還得蕭通三催四請的方才跟著一起動身去了。
沈風跟在後麵直翻白眼。
明明是郡王親自囑咐他,讓他盯著孟府的。如今真的說了,還弄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哎!這男人的心思比女人還難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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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長庭跟著弟弟往自家大門口走去。
“那姓鄭的小子這是唱的哪一出?”孟長庭現在真是恨死了鄭朗這個不著調的東西。
就是因為他一句“沒看清楚”,就給他孟府招惹了許多的麻煩。兩個女兒都是差點尋了短見,愛妾也是哭哭啼啼,老母更是麵無喜色。
真是個禍害!
孟長宣皺眉道:“弟弟怎麽知道?不過我看鄭大人似乎也在一旁跟著。難不成是綁子請罪嗎?”
孟長庭心裏暗罵鄭琛這個老東西狡猾,這分明是要逼著他就範。大庭廣眾之下,他又不能說明原因,人家又是下跪請罪,隻怕他也不得不虛與委蛇,說出一個原諒了。
孟長庭臉色越發的難看。
等到兄弟二人從偏門走出去的時候,果然就看見門口已經圍了許多人看熱鬧。
本來也是,這條街上多是官宦人家居住,又很是繁華,突然冒出這麽個人一跪半天,還能不來瞧瞧?
孟長庭皮笑肉不笑,好不容易裝出一個笑臉:|“鄭兄,這是何故啊?快,快讓世侄起身吧。這成什麽樣子啊。”
鄭琛雖然存了其他的心思,卻也的確是恨自家的兒子不爭氣,無端端的弄出許多遭亂。他趕忙迎上前,深深的鞠了一個躬:“孟兄,都是鄙人教子無方,這才……我實在是無顏見你啊。”\
圍觀的人聽了這話頭都覺得不對勁,一個個都是豎起了耳朵,想要聽聽其中的緣由。
孟長庭最是要臉麵的,哪裏肯在這裏討論女兒的事情?他真恨不得一口口水,直接啐在那低著頭裝聾作啞的鄭朗臉上。
他淡淡道:“鄭兄,既然來了,就入府一談吧。世侄……也一起來吧。”他壓低了聲音,“咱們兩府的事情,就不要讓別人看笑話了。”
鄭琛會意,連忙喝了一聲:“逆子,還不隨我進去請罪!”
鄭朗垂頭喪氣的起身,心不甘情不願的隨著鄭氏兄弟和父親進了孟府。
眾人見沒有什麽熱鬧可看了,都是遺憾的各自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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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坐在馬車裏,看了半天熱鬧的蕭通,一臉的探究之色。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問道:“我早就聽說孟長庭那老東西為人老練,又不肯吃虧,是不不好對付的。卻是唯有一點令人詬病,那就是寵妾滅妻,家裏沒個規矩。可是這段日子,倒是再也沒聽說他那裏有什麽丟人事傳出來了啊!這怎麽又和鄭琛扯到一起去了?”
睿郡王同樣是若有所思。隨後他便看了沈風一眼。
沈風暗道,幸虧自己機靈,提前都打探好了。
“小人怕郡王問話,倒是去多打聽了幾句。聽鄭大人隔壁府上的丫鬟說,前幾日這孟府的大奶奶倒是領著兩位小姐去了鄭府做客。隻是這進去的時候是好好的,出來的時候卻都是被抬著上了馬車的。小人覺得奇怪,便又去鄭府的後門假裝賣菜的,便又聽廚房的婆子說,那孟府的兩位小姐不知道什麽緣故都掉到了水裏。”
“言簡意賅就好。何必賣弄你是如何打探的?我對過程不感興趣。”睿郡王沒好氣的說道。
他心裏卻惦記著,難道這掉水裏的其中一個,居然是那個丫頭嗎?那她應該沒有什麽大礙吧?否則這孟長庭應該不會表現得如此淡定了。
想到這裏,睿郡王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
蕭通見了睿郡王這副模樣,著實納罕。何曾見過他如此感情外露了?
這倒是有趣得很!
他的眼睛頓時如同看到了什麽期待已久的獵物一般,冒出了綠光。
睿郡王不知道自己這輕輕一歎,就被身邊的好友給惦記上了。
他皺著眉頭問道:“這孟府和鄭府素來沒有什麽交往,怎麽會扯上關係的?”
“屬下無能。這事情還沒有打探出個究竟。隻聽人說,似乎是因為孟大人的原配夫人韓氏的兄長好像和鄭大人是舊識,是同年中的舉。”沈風實話實說。
“韓?”蕭通愣了一下,隨即扭頭看著同樣驚訝得睿郡王,“這個韓氏的兄長該不會是咱們昨天聽見的那個人吧?”
睿郡王點點頭:“很有可能。畢竟朝中姓韓的官員不多,又是和鄭琛同年,那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他指了指沈風:“你去這個韓氏和鄭琛的事情給我都挖出來。明天我就要!”
那即將還朝的韓大人,可是個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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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我實在是汗顏。沒想到這個逆子一時眼拙,居然弄出了這麽多的事情。今日,我將他帶來,就是聽憑老夫人您的處置。”鄭琛態度十分誠懇。
而鄭朗也是一副要殺要剮隨便的德行,進來之後就是撲通一跪,再無多餘一句話。
“鄭大人,老身是婦道人家。不懂得拐彎抹角。鄭少爺自然是您的愛子,若要處置,我們又哪裏有資格?更何況……”老夫人似笑非笑,“若是您舍得,隻怕早就處置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那鄭朗依舊完完整整,臉上連個紅印子都沒有,可見是不曾受了任何責罰的。現在鄭琛把人領到她麵前,卻說得這麽冠冕堂皇,這不是擺明了做樣子嗎?
鄭琛沒想到孟老夫人說話言辭如此犀利,心道,果然他這兒子是將人家得罪狠了。
再看看在一邊站著的孟長庭兄弟,俱是一副什麽也沒聽見的模樣,他就知道,隻怕是這府裏上上下下都不會給他們父子好臉了。
“老夫人,這逆子雖然錯了。可是罪不至死。兒女們的因緣都是天注定的,不能因為這一時的失誤就斷送了啊!”鄭琛倒是言辭懇切。
老夫人禁不住有些奇怪,這鄭琛是什麽意思?難道說他還想結這門親事?還是說他也和那荒唐的鄭夫人一樣,存著那齷齪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