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郡王麵容冷峻,似乎並不將方永信的威脅放在眼裏。他隻是閑適的扯了扯馬的韁繩,阻止那匹馬無聊的去啃那地上的草根。
那馬兒被扯得希律律一聲叫,責怪的甩了甩頭,尚且不知一觸即發的戰爭的就在眼前。
睿郡王似乎早就料到方永信壓根不會就這麽輕易的放棄,更不可能吃了癟回府去鬱悶,所以他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世子,你哪裏來的自信?居然敢如此和本王說話?真是可笑!”
方永信雖然年紀不過是十八,可是經曆的事情卻是很多。他的前半生過著金尊玉貴,萬人討好的生活,可是沒想到一年之前因為侯爺的去世,一切都天翻地覆。
他遭受盡了無數的冷眼、無數的屈辱、甚至於要屈膝為奴,來換取一時的苟且和生存的希望。
唯一支持他的,不過是能夠為父報仇的執念,和一絲對懵懂愛情的渴望。
也因此,他的性格變得執拗而陰沉,對於任何人任何事都缺乏基本的熱情,卻是獨獨對他的父親和孟慧茹有著不可想象的執著。
偏偏,眼前這個人,既是端親王的兒子——算是他的半個仇人,又要和他搶孟慧茹——便是他的頭號情敵!
如此恨上加恨,讓方永信如何能夠不羞不惱?
他雙腿猛地一夾,身下的坐騎吃痛,登時揚起頭一聲嘶叫,前蹄高高抬起,就朝著睿郡王的方向直直踏了過去!
睿郡王正是時刻警醒著,此刻見他一聲不吭驟然發難,心中罵了一句小人,卻是腰身一扭,利用自己的巧勁直接將身下的駿馬硬生生的扯著帶偏了半尺,正好堪堪躲過了方永信的攻擊。
方永信穩穩落在地上,自然不肯輕易放過睿郡王,不等對方站穩,就直接飛身落馬,附身一個飛腿便掃向了那馬匹的四足。
他用力極猛,那馬匹的四腿幾乎直接骨折,重重跪倒在地,就將身上的睿郡王也甩了出去。
睿郡王鬆開韁繩,雙足輕輕點了 馬鞍一下,一個旱地拔蔥,輕鬆的落在地上。
他見方永信下手毫不留情,當然也不會手軟,出拳如風一般,準確擊在了方永信的腰眼之上,令得對方站立不穩,一個踉蹌連退三步。
方永信雖然知道睿郡王武功不錯,但是沒有料到他身手這般了得!
他心裏暗道,居然是有些小瞧了這老家夥!
看來,上一次在皇宮之中,他竟然是刻意保留了實力的,果然是老奸巨猾!
睿郡王其實內裏氣息也有些紊亂,但是他久經沙場,又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當然深知虛張聲勢的重要性。
他暗自壓抑住翻湧的氣血,做出一副淡定無事的模樣,冷笑著說道:“世子,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麵!看來世界上徒有虛表的人和事實在是太多了!”
方永信麵色又白又青,羞愧不已。
他本以為自己習武多年,起碼在這一點上,他能夠毫無懸念的戰勝睿郡王,卻是沒有想到,對方還是能夠輕描淡寫的化解自己的偷襲!
他抿了抿下唇:“郡王,方才是小可驟然發難,的確是不夠光明磊落!隻是郡王,您位高權重,家裏又是父母高堂俱在,您的婚事真的能自己做主嗎?”
睿郡王不動聲色的調整好了氣息,肅容說道:“世子,本王知曉,你對孟小姐的心思。然而,你雖然家中父母雙亡,又真的能夠給她她想要的東西嗎?”
方永信心神俱驚,似乎是突然被擊中了死穴。
這簡單的幾句話不知道為何竟然讓他啞口無言。
睿郡王抖了抖衣衫上的灰塵,雖然兩人身高相差無幾,卻是居高臨下的看著方永信,一字一句的說道:“她並不是可以任意蒙騙的女子!她配得上天下最優秀的男子!你和那個女人的事情,別以為沒有人知道!”
“你,你不要說了!我,我對她是真心的!天日可表!”方永信不敢直視睿郡王的雙眸,卻還是咬著牙不認輸。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然而你的真心會帶給她什麽?你竟然想要讓她就這麽跟著你嗎?跟著你做什麽?”睿郡王鄙視的嗤笑,“給你做妾嗎?給你的公主立規矩任由打罵嗎?”
方永信錯愕的抬頭去看睿郡王,似乎不知道為何他會知道自己內心最隱秘,最齷齪的心思。
“或許你是天下自認為最愛她的人,但是你從一開始就失去了資格!”睿郡王隻留給了方永信一個冰冷的背影,便就拂袖而去。
方永信獨自一人,身旁一倒一立兩馬。
他站在原地許久許久,直到日頭西沉,直到月上柳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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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睿郡王連夜入宮。
他這等破壞規矩的行為,卻得到了文景帝的許可。
君臣兩個人徹夜長談,龍乾殿的燈火整夜都沒有熄滅。
沒有人知道兩個人具體談了一些什麽,甚至於連萬寶都是守在宮門的。
然而更多人不了解的是,這期間曾經有某個人進入了龍乾殿之中,參與到了這場談話之中。
第二日一大早,文景帝第一時間下了一道旨意。
“孟氏之事實乃空穴來風,現已查明真相,可無罪釋放!”
整個後宮嘩然!
孟慧茹究竟犯了什麽錯,是許多人眼睜睜的看見的,若是要找證人,最起碼能夠找到五十個!
可是皇上竟然是睜眼說瞎話,用一句“空穴來風”就將之前的一切都推翻!
所有人都不得不將這件事情,與前一夜睿郡王同文景帝的談話,聯係在一起!
到底睿郡王用了什麽方法,或者是用了什麽手段竟然讓文景帝一夜之間就改變了初衷?
當然了,更多的流言蜚語又集中在了睿郡王和孟慧茹那沒有絲毫根據的風流韻事上。
加上上一次睿郡王直言孟慧茹房中找到的男子披風乃是他的東西,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如果說第一次是偶然,那麽現在總不會又是巧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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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景帝笑著問道:“煜兒,你可滿意了嗎?”
“多謝皇上成全!”睿郡王依舊是麵無表情,似乎文景帝的所作所為並不能讓他感激涕零。
“你放心,朕一定讓孟氏四角俱全的出宮。”文景帝的眼眸中有著難以捉摸的複雜,“然而,她能不能順利的嫁到王府,恐怕還要看你將來的表現了。”
“皇上用心良苦,臣真是佩服!如此謀劃,是否有些杞人憂天呢?您如今年富力強,隻怕安排的太早了些……”睿郡王心裏罵文景帝是老狐狸,竟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雖然救了孟慧茹,卻是死活不肯賜婚。
文景帝知道他話裏不無譏諷之意,但是卻毫不在乎:“你是朕早就看好了要留給兒子的……否則又怎麽會任由你小小年紀去了戰場曆練?”
睿郡王卻是好像早就料到了這其中有隱情:“果然如此。否則當年常大人也不會拚了命的來就臣一個小小的士兵了。”
這位常大人,正是益陽郡主的父親,也就是文景帝的連襟。
“你如今正當年,應是建功立業的時候。明日朕就會下旨,讓你主理兵部的事宜!”文景帝含笑說道。
睿郡王此刻方才顯露出了一絲的驚訝——他不是受寵若驚,而是因為原本主理兵部的乃是他的父親端親王!
如今兒子上位,而老子卻要退位讓賢,怎麽可能不生嫌隙?
文景帝到底是老奸巨猾,始終不肯相信他是真心投誠——大約也是覺得依著他一貫的性子,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而放棄所有。
睿郡王雖然知道對方明明就是挖了一個坑讓他跳,可是他為了救孟慧茹的性命卻是不得不跳。
他早已經料到,文景帝給孟慧茹判了斬立決,倒是有一半是因為要引他入甕!
這是一種試探,也是一種暗示!
他若是不主動投誠,向文景帝表現忠誠,恐怕孟慧茹是一定會一命嗚呼的!
如果想要救孟慧茹的性命,那他就必須付出代價!
自然,這樁交易是否是物有所值,就是睿郡王自己判斷領悟了!
“皇上,臣自然是謹遵您的旨意。隻是臣想要多問一句:您是故意要用孟小姐的性命,來引著臣上鉤吧?”睿郡王不希望文景帝將他當成了傻子,自然是直接戳破。
文景帝摸了摸下巴,笑得意味深長:“願者上鉤罷了!”他也不敢肯定來人究竟是誰,隻是他知道,不管是誰,他總能利用得上!
睿郡王一愣,隨即又是露出了然的笑容。
不錯,的確是願者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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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姐,請吧!”那過來送孟慧茹出去的太監顯得格外的殷勤,甚至已經到了諂媚的地步。
孟慧茹這幾天看慣了他的冷臉,見他前倨後恭,倒是頗為不適應。
她微微頷首:“連日來多謝公公照料了。”
她的聲調不陰不陽的,倒是令得那太監陡然頭上冷汗直流。
他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求饒:“小姐,小人也是逼不得已,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孟慧茹委實唬了一跳,急忙勸阻:“公公,你這是做什麽?快請起來才是!”
“小姐,您先答應小的,不要講事情告之睿郡王,小的才敢起來!”那太監哆哆嗦嗦的祈求。
孟慧茹神色一變,十分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你誤會了,我並沒有那個意思!你起來吧!”
那太監哪裏肯相信,還當時孟慧茹是表麵敷衍,心裏怨恨,準備要秋後算賬!
想到這裏,他越發的惶恐,竟然忍不住直接磕起頭來,口中還不停的念叨:“郡王妃饒命,郡王妃饒命!”
孟慧茹是又羞又恨,真恨不得直接撕了這口無遮攔的太監的嘴!
然而若是她真的氣惱,豈不是等於變相坐實了這個謠言?
她隻能是忍住羞惱,沉聲說道:“你若是再胡言亂語,隻怕我就真的要惱了!”
說完,她一甩袖子,就要直接離開。
那太監見她生氣了,嚇得不行,爬起來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卻是不敢再多說其他的了!
孟慧茹走出慎刑司的大門,突然覺得有些睜不開眼睛。
那晴朗的天空中,一輪紅日正高高在上,萬丈光芒讓她幾乎不敢重新麵對光明。
在黑暗之中關了不過幾日,竟然都有些不適應光明了!
人,果然是適應力超強的動物!
“慧茹!”
“孟姑姑!”
翡翠和珍珠兩個一起撲了過來,死死的摟住孟慧茹。
這一番生離死別,倒是令得這兩個人對孟慧茹更加親切起來,幾乎都要熱淚盈眶了。
孟慧茹看著眼前的兩個宮女,似乎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笑著將兩個人推開:“瞧你們,怎麽還這副模樣?我好端端的出來了,你們更加應該高興才是!”
翡翠不好意思的抹了抹眼睛,強笑道:“你說的對,你說的對!如今你已經出來,將來還有的是時間可以相處!我怎麽還矯情起來了。”
孟慧茹淺笑,卻是沒有答話。
她心裏明白得很,她和鳳棲宮之間,已經沒有將來了。
翡翠和珍珠親自幫著孟慧茹換了衣裳,梳妝打扮一番,然而才去見了皇後。
皇後將翡翠和珍珠兩個攆了下去,獨獨留下孟慧茹一個說話。
“這次,的確是本宮欠了你一個大大的人情!將來若是有機會,本宮一定會答應你一個要求!”皇後開口就是直截了當。
孟慧茹半分推辭也沒有:“有娘娘這句話,臣女就放心了。將來若是有困難,臣女一定會毫不猶豫的來麻煩皇後!”
她的命差點沒了,換皇後一個承諾,總算是值得的!
皇後笑了。
她還是喜歡眼前這個女子的。
喜歡她的直來直往,喜歡她的毫不做作。
“睿郡王,對你有情,你莫要錯過了!”
皇後最後送上了自己的一句勸告。
孟慧茹點點頭,終於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娘娘,您保重!臣女這一去了,將來隻怕再也不會踏入這皇宮一步了!將來若是有什麽用得到臣女的地方,也請您,一定不要來找臣女幫忙!”
說完這句話,孟慧茹鄭重的行了一個大禮,隨後就頭也不回的灑脫而去!
(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