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孟慧茹領著小蔣氏真的就去更衣了。

可是這到底去哪裏更衣,卻是難住了兩個人。

老夫人這裏自然不可能有這些個適合少婦穿著的衣裳,可是難道還要回小蔣氏本來的院子嗎?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隻怕如今翠如那女人已經登堂入室,和孟孝成雙宿雙棲了吧。

可是孟慧茹又實在是不樂意讓小蔣氏去自己那裏。一則是睿郡王剛走,難保留下什麽痕跡,二則是她本身對於小蔣氏並沒有什麽同情心。

大約也是怒其不爭吧。

孟孝成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小蔣氏卻仿佛懵懂不知一般,始終不肯放手,這到底是深情一片,還是愚昧無知呢?

重生之後,孟慧茹對於這等恬不知恥的男子,的確是一點耐性和忍耐力都沒有了。

小蔣氏大約也瞧出了孟慧茹的無奈,便就強笑著說道:“大妹妹,不必麻煩了。說真的,我也沒有什麽心情去換衣裳。”說完,她便找了一處幹淨些的石頭,鋪上自己的帕子,坐下了。

孟慧茹見狀,算是鬆了口氣,便就隨著她坐下。

兩個人一時無語。

“大妹妹,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你大哥都這樣了,我還非要賴著她。”許久,小蔣氏突然出聲。

孟慧茹雖然心中點頭,可是麵上卻還是不痛不癢的說道:“大嫂,你想多了。”

蔣心怡卻好像是壓抑許久了,也不管孟慧茹的表情是如何的不以為然,就自顧自的說道:“其實,我又怎麽會願意和這樣的他在一起?隻不過,我已經嫁給他了,又能如何呢?難道真的和離嗎?當初我嫁給他的時候,就是違背了母親的心意,而且又被許多的姐妹笑話嫁給一個庶子。若不是你大哥中了舉人,隻怕我都沒臉回娘家。而今若是我狼狽不堪的回娘家,我又怎麽做人呢?”

小蔣氏很激動,似乎她嫁給孟孝成這幾年承受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徹底發泄出了。

孟慧茹啞然。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或許,前世的時候,她也曾經有過類似的想法吧。

那時候即便是有再多的苦,再多的累,她都堅持留在馮希然的身邊,大約也有許多是因為怕孟家的人笑話她!所以,即便是重生後每每想起,馮希然之前的某些舉動已經令人生疑,可是身在其中的她居然都選擇了忽視。

可是,女人真的應該因為“別人的看法”而委屈自己一輩子嗎?

孟慧茹自己最終的下場,不就是說明了一切嗎?

蔣心怡似乎並不理睬孟慧茹,隻是一味的想要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再者說,憑什麽我要給那樣的賤人讓地方?若是我今日真的和他和離了,他不會有任何的留戀,卻反而便宜了那個不要臉的婊子!”

孟慧茹見她表情猙獰,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吃了翠如的模樣,越發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而小蔣氏壓根也是不需要孟慧茹的回答,她不過是想要和一個既不是她母親也不是孟老夫人的人吐一吐苦水,道一道冤枉罷了。

她又憤恨不已的說了好久,便有玉葉親自過來尋找,說是蔣家大夫人要領著蔣心怡回府了。

孟慧茹如釋重負。

和小蔣氏這等內心充滿了不甘怨懟的人在一起呆著,孟慧茹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過去的日子。

這讓她很不自在。

她和小蔣氏一起回了瑞禧堂,一個跟著母親告辭,一個則是被領著又去見了老夫人。

老夫人扯了孟慧茹的手問道:“哎,好孩子,真是難為你了。她那個樣子……是不是說了什麽難聽話?”

孟慧茹笑了笑:“怎麽會呢?大嫂還是有分寸的。”

老夫人點點頭,突然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一句:“慧茹,你在宮裏呆了許久,可是見過杜家的小姐?”

“杜家?”孟慧茹一頭霧水,“您是說皇後的額母家?”

“正是,正是!”老夫人眼睛一亮,眼神中流露出熱切。

孟慧茹不知道老夫人這話從何而來,隻能是如實回答:“略有耳聞而已。那位杜家的六小姐杜欣瑜,倒是曾經在皇後身邊呆過幾日,與我共事了一段時間。可是後來因故出宮,卻又不幸得了急病去世了。很是可惜。至於其他的小姐……”她想了想,突然想起之前杜府曾經十分熱心的要將另外一位杜小姐送入皇宮,可是最後不知道為何竟然不了了之了。

杜欣瑜死了的事情不是秘密,老夫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去問個死人,難道要問的竟然是這位小姐嗎?

“你可知道他們府上的五小姐?似乎是二老爺所出的。”果然老夫人問了出來。

孟慧茹眯了眯眼睛,摸不透老夫人的想法,隻能是斟酌著說道:“這,我倒是沒有見過的。不過似乎那位二老爺乃是杜府庶出的……並非是杜老夫人親生的。”

老夫人聽了這話,露出失望之色,口中念叨著:“這就難怪了……不過……已經很不錯了。”

孟慧茹忍不住追問:“您說什麽?可是這位杜小姐有什麽不妥?”

“不不不,你別多想。我不過是隨口這麽一問罷了。”老夫人急忙否認。

孟慧茹還要再問,老夫人卻借口身子疲憊,讓她回去好好休息,並且不要將今日從小蔣氏那裏聽來的話傳揚出去。

孟慧茹見她刻意隱瞞,自然不好多問,便就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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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孟慧茹準備借著這一次遇襲的事情,好好整治一番孟慧芯。

怎麽想到,還沒等她出手,孟慧芯自己就出事了。

她剛除服那一日,就突然失足跌進了府裏的荷花池裏,很是灌了幾口涼水!最可疑的是,那池子明明剛過膝蓋深淺,可是孟慧芯竟然在裏麵足足泡了一刻鍾的時間,卻是說什麽都站不起來!

這怎麽也是入秋的時節,在水裏浸了這麽久,孟慧芯又是身體單薄,登時就是人事不省,接連幾日高燒不斷!

老夫人和孟長庭一見這架勢,也是著了急,不停的延醫問藥,身邊有人一日十二個時辰伺候著,生怕孟府因此又沒了一位小姐。

足足鬧了半個多月,孟慧芯才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然而,這之後孟慧芯卻是性情大變,如同換了一個月人一般。此乃後話,這裏暫且不提。

孟慧芯病倒之後,孟慧茹心裏懷疑,早就讓丁香即刻與睿郡王聯係,想要了解是否是睿郡王下手做的事情。

誰承想,這消息傳出去之後卻是如同泥牛入海,杳無音信!

幾日過去了,睿郡王那邊卻是沒有任何的答複。

孟慧茹去問丁香,丁香表示不解。

她再私下裏去找環兒,環兒同樣一無所知。

孟慧茹心中疑竇重生。

她素知睿郡王不是這等沒有交代的人,兩個人又是剛剛挑明了彼此的心意,他實在是不應該如此的無視自己。

這究竟是怎麽了?

這麽一來一去的耽擱了幾天,便就到了中秋節的前夕。

孟慧茹因著感念沈夫人屢次三番的相助之情,便就特意命令去了韓世昭那邊的韓忠幫著尋了一份禮物——乃是四扇一組的八仙過海的玉屏風。

這乃是找了幾位上等的工匠,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用岫岩黃玉靜心雕刻而成。屏風顯得高雅不凡,又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沈夫人自然是愛不釋手,連連誇孟慧茹深得她心。

兩人又親親熱熱的說了好一會子話,沈夫人才將孟慧茹放了回來。

臨走之前,沈夫人話裏有話的說了一句:“慧茹,有些事情,你若是知道了,也未必就是真的。便是親眼看見了,也一定要好好想一想。”

孟慧茹心裏不解,覺得沈夫人這話莫名其妙。可是不等她細問,沈夫人就催著她上車了。

等到孟府的馬車穩穩的在二門處停下,孟慧茹扶著丁香的手下車,一抬眼,卻是一愣。

原來這裏還停了一輛也裝扮的甚是華麗的馬車。

她的眉頭微微一皺,轉頭就問出來迎接的婆子:“這是誰家的女眷來訪?”這馬車停在二門,顯然不是朝中官員來拜訪孟長庭。

“這……奴婢……奴婢不知。”那婆子眼神飄忽、支支吾吾。

孟慧茹瞧她這幅模樣,心裏難免懷疑。這婆子是蔣若妍身邊頗為得寵的,怎麽會不知道?居然還要如此的藏頭露尾?

這些日子,蔣若妍是早就開始大大方方的行使孟大夫人的權利的了。雖然依舊因為之前婚禮上發生的事情,而不敢出去應酬,可是在府裏那可是令行不二的了。

莫非是蔣若妍有什麽事情想要故意瞞著自己?

孟慧茹心念微轉,便給丁香使了一個眼色。

丁香立即上前一步,叉腰說道:“你好大的膽子。你就是負責夫人屋裏接待來客的,如今大小姐問你何人來訪,你居然一問三不知,這到底是當的什麽差?既然這樣,幹脆大小姐直接去和夫人說,免了你的差事得了。”

那婆子心裏一驚。她在孟府多年,一直都是牆頭草一般,所以才能好端端的活到現在。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知道這位大小姐得罪不起。早先大小姐剛回來的時候,她的一句話,也許老爺和老夫人都不會當一回事,可是如今可不一樣,老夫人完全可能為了安撫大小姐而收拾了她。

“大小姐贖罪!大小姐贖罪!奴婢並非有意冒犯啊。還請大小姐贖罪!”

她也不理那婆子一副惶恐的模樣,一味的跟在後麵請罪,也根本不想給她機會去彌補她的錯失。

她不是不想說嗎?孟慧茹現在還不想聽了呢!

她不管一路上婆子如何阻攔,還是自顧自的就去了蔣若妍的院子。目的就是要打個措手不及。

果然,等到她疾步走到蔣若妍的院子的時候,那些丫鬟婆子都有些傻眼了。

怎地這位大小姐,突然就出現了?

吳媽媽有些埋怨的看了那個滿頭大汗跟在孟慧茹身後的婆子一眼。不是吩咐她了嗎,一定不要讓大小姐知道這件事情!

怎麽還是讓她闖了進來?

那婆子小步走到吳媽媽的身邊,低聲說道:“並非奴婢不盡心,隻是如今……身份有別,奴婢實在是不能強行攔阻!”

吳媽媽也知道這婆子說得是實話。

她臉上堆著最真摯的笑容,說道:“原來是大小姐回來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這是我自己的家,怎麽回來還得必須通知一聲?否則就不能回來了?”孟慧茹腳步不停,繼續往屋裏走去。

吳媽媽見孟慧茹的語氣不善,一副找茬的模樣,心裏發急,如今夫人謀劃的事情,若是真的被大小姐知道了,隻怕是十有七八要黃事的。

“大小姐,容奴婢進去通稟一聲。夫人肯定是會高興地不得了。”吳媽媽的聲音很大。

孟慧茹終於停下了腳步,回頭深深的看了吳媽媽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你果然是個好的!隻是希望你不要把聰明用錯了地方!”

吳媽媽被那有些陰寒的眼睛一盯,頓時覺得後背發冷,她一時之間,居然愣住了。

可是隨即,她清醒過來,臉上立刻掛了恭敬的笑容說道:“大小姐過獎了。還請讓奴婢給您掀簾子。”說完就主動走上前,掀起了精致的繡著五蝠獻壽的門簾子。

孟慧茹微微低了頭進屋子,一抬眼就看見蔣若妍滿臉假笑的看著自己。

她的下首坐了一位年紀約莫三十五六,穿著頗為講究的婦人。

她頭上梳著時興的桃心髻,發絲抿得一絲不苟,還帶著一對蝶戀花的赤金簪子,並兩支成色極好的碧玉簪子。她穿著湖藍馬麵裙並藏藍掐牙褙子,那款式材料都是京中最流行的。

瞧著這位夫人的穿著打扮,家世身份應該很是不凡。

“大小姐,你怎麽突然回來了?”蔣若妍這話說得十分的到位,一方麵說的是孟慧茹突然回家,不知提前稟告就過來,多少有些不知道禮數,一方麵又表現了她的熱情和親切。

孟慧茹聽她這話的意思,自然心中明白。她心裏雖然膈應,也不得不作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樣,畢竟還有外人在場。

她半是撒嬌半是責怪的說道:“母親,這是不疼我了?我不過是出門一趟,怎地就如此生分了?”

說完,她就笑著走到了蔣若妍的身邊,輕輕坐下,一臉的嬌俏。再配上一旁蔣若妍那張年輕卻充滿慈愛的臉,倒是顯得“母慈子孝”卻又別扭異常。。

那位夫人看到這二人這麽親昵的模樣,心裏倒是疑惑。不是聽說孟府大小姐和孟大夫人不是很和睦嗎?怎麽如今看來全然不是那麽回事?

她這麽想著,臉上就不自覺的帶了幾分的奇怪之色。

“敢問,這位可就是大小姐?”那夫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正是,這位就是我們家的大小姐。”蔣若妍拍了拍孟慧茹的手,替她回答。

“原來如此。”那夫人不知道為何,臉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

“敢問夫人是哪家的,我倒是沒有見過。想是母親新近結識的?”這話其實是在問蔣若妍。

蔣若妍的臉色多少有些不自然。她尷尬的笑著說道:“這位杜二夫人。”

杜二夫人?

京城裏數得上名字姓杜,可是隻有那麽一家!

那就是皇後的娘家,也是新進封了靜國公的杜老大人府上!

原來這位就是杜府的二夫人!

看來也是個頗為伶俐的人物!

“原來是杜二夫人,真是久仰大名。不知您今日上門,又是所為何事?”孟慧茹心裏掂量著,問了一句。

“這……也沒有什麽大事,不過就是……早些時候結識了柳夫人,相談甚歡,所以今日過來拜訪。”杜二夫人說得倒是冠冕堂皇。

可是這樣的理由隻好拿去騙傻子!這群官家夫人最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如果沒有什麽天大的理由,何至於讓她一個國公府的二夫人,紆尊降貴跑來一個侍郎府上“拜見”蔣若妍?

蔣若妍一介蔣府的遠方孤女,哪裏有這樣大的臉麵?

孟慧茹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也不多問了。隻是由著蔣若妍和杜二夫人繼續的閑聊。

然而兩位夫人顯然是心不在焉,不過就是說了一盞茶的功夫,杜二夫人就衝著蔣若妍使了一個眼色,有些歉然的說道:“瞧我,光顧著和你聊得投入,卻忘了,我家老夫人還指著我去幫她采買明日中秋聚會所用的食材呢!哎,這府裏能用的人少,都得我親自操心。”

“你能者多勞,自然是要多幹些的。你快去吧。”蔣若妍趕忙順著話頭,就端起了茶杯。

杜二夫人一點頭,就說道:“明日還請你也早點過來,我倒要帶著你拜見拜見我們家的老夫人呢。”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蔣若妍也一點頭。

兩個人眼神交匯,似乎是達成了什麽約定。

孟慧茹看在眼中,卻是不動聲色。

“大小姐,正巧你來了。這事情我就省得再去找你了。明日,那靜國公府上要辦個中秋宴會,卻是邀請咱們府上的女眷過去。你也知道,三小姐如今病得七葷八素的,而二夫人又是任事不理的,我也隻能是厚顏請你跟著我過去了。”蔣若妍臉上堆著笑。

孟慧茹心知,蔣若妍敢這麽說,必然是已經得到了老夫人的默許。

她便點點頭,也不多說就退了出來,可是轉頭就去找老夫人,將這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果然,老夫人並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反而說道:“這事情我是知道的。本來我是要親自過去的,可是現在卻不太方便。你就隨著你們夫人走一趟吧。”

“祖母,不是孫女多嘴。隻是這一趟到底是為了什麽?實不相瞞,孫女曾經和杜府有些不愉快。”孟慧茹便簡單扼要的將和杜府之間的糾葛大略說了一遍。

說實話,孟慧茹實在是不願意再去招惹那府裏的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老夫人確實沒有料到有這麽一檔子事情,可是如今府裏她能信任的人實在是不多,更何況她也不放心蔣若妍自己出去應酬。

畢竟這是蔣若妍第一次以孟府大夫人的身份出去露麵,而且又是那樣的大場麵,如果真的出了什麽紕漏,那就是追悔莫及了。

想到這裏,老夫人不得不將真相和盤托出:

“慧茹,我也知道,這事情為難你了。隻不過,若是你不去,我實在不放心。實話告訴你,有人想要將那杜府的五小姐說給咱們家的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