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夏氏既然能在睿郡王這裏得了廚房這種肥差,又是一幹三年,豈能是省油的燈?

她本來自有根基,可是為了能夠少些麻煩,沒少給明鳳、明凰這兩個大丫頭送銀子。

明凰倒也還算是可以,每每都是推辭不過才收下些不怎麽值錢的東西。明鳳可是胃口大得很,前前後後收了夏氏總有四五百兩的財物。

本來夏氏就從別人口中聽說了這新來的郡王妃不是個好相與的,因此對小廚房這攤子爛賬心裏就有些忐忑,生怕真被瞧出來什麽,又傳揚出去,那三四輩子的老臉就都丟盡了。

為了這,她又私下裏給明鳳塞了一百兩的銀票,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將賬做得漂亮些,免得被對方看出什麽端倪。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明鳳明著收了她的錢,背地裏卻並沒有用心去平賬,反而為了難為孟慧茹而送了一本亂七八糟的東西上去。

此刻,夏氏聽了郡王妃明裏暗裏的話,已經是認定明鳳兩麵三刀,收了她的錢還要拿她的罪證去邀功!

夏氏怎能受得了這樣的醃臢氣?

她狠狠的盯著明鳳,一字一句的說道:“郡王妃,奴婢豬油蒙了心,的確是曾經貪了些小東西。可是這事情也不光是奴婢參與了……奴婢有事和您單獨稟告!”

孟慧茹為難的皺了皺眉頭,說道:“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人也同樣貪墨了廚房的銀子?”

明鳳覺得膽戰心驚。

她知道夏氏這是狗急跳牆了,隻怕是要將她供出來了!

想到這裏,她顧不得其他,大聲說道:“郡王妃不要聽這賤婢胡說!她這是要攀咬其他人,好減輕自己的罪過呢!”

夏氏恨不得撕了明鳳的嘴,她重重磕了一個響頭,說道:“奴婢犯錯,自然是要認錯的,可是也不能讓其他人逍遙法外!”

孟慧茹見她們狗咬狗,咬得不亦樂乎,心中冷笑。

她擺了擺手說道:“夏氏跟著我來,其他人且都散了吧!今日的事情,暫且不要外傳!違者必有重罰!”

說完,她又用銳利的目光看向那些麵帶猶豫的仆婦們,果然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乖乖的答“是”。

孟慧茹又換了臉孔,對環兒說道:“你去取了銀子,給今日每個人發十兩銀子,就當是我的見麵禮了!”

這話一說,底下的眾人都是眼睛一亮——十兩!那可不是小數目了!有些粗使婆子和小丫頭們就是半年也未必能得這些銀子!

她們都在心裏不由自主得誇讚郡王妃大方和藹,方才的那一番疾言厲色也顯得不那麽難以接受了。

孟慧茹自帶了夏氏去後頭問話,而其他的人則是喜滋滋的跟著環兒去領賞。

“呦!明鳳姐姐,你怎麽不動地方啊?大夥兒都去領賞了!”丁香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倒是將若有所思的明鳳嚇了一跳。

明鳳訕訕的回頭,才發現,這花廳裏麵竟然隻剩下她自己了。

“我,我不是擔心夏氏胡言亂語,氣壞了郡王妃嗎?”她假笑著解釋。

丁香挑了挑眉毛:“到底是姐姐心思細,時時刻刻都想著主子。我們將來還得跟你多學學呢!”

明鳳實在是受不了丁香那陰陽怪氣的嘲諷,便就落荒而逃。

她心裏七上八下,擔心了一整天,可是孟慧茹那頭都沒有一點點動靜。

然而,越是這樣,她越是心裏發慌。

難道是要將她直接送到王妃那邊處置?這也不怕了,王妃一定會保下她的。

還是說要交給郡王發落?可是郡王從來都不管內院的事情,王府也沒有這樣的規矩。

那到底,孟慧茹想要怎麽對付她呢?

她這輾轉反側,一宿都沒有合眼。

到了第二日早上,明凰見她眼眶發青,登時嚇了一跳。

“姑奶奶,你這是怎麽了?這個樣子,如何當差?哎呦呦,我去廚房給你拿個雞蛋,你好好敷一敷吧!”

明鳳呆愣愣的,也不言語,由著明凰掀簾子出去了。

這等著被人發落的滋味兒,可真是不怎麽好受!

此刻,她越發的明白了,名分實在是很重要!她再怎麽看不上那個女人,可是人家是名正言順的郡王妃,想要怎麽處置她,就能怎麽處置她。

什麽時候,她才能擺脫這種任人宰割的命運,也做一個人上人?

她正在胡思亂想,明凰卻是一臉古怪的拿著兩個雞蛋回來了。

明凰一麵找手巾用水浸濕了,一麵說道:“你說奇怪不奇怪?昨兒郡王妃明明不是說要處罰夏嫂子嗎?怎麽她今日依舊在廚房當差?而且我看還是管事的樣子?”

明鳳眨了眨眼睛,迅速的清醒過來,大聲追問道:“你說什麽?你說夏嫂子依舊回廚房當差了?”

“是啊……昨天郡王妃生了那麽大的氣,怎麽就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明凰將那手巾保住剝了皮煮熟的雞蛋,就要給明鳳敷眼睛。

明鳳哪裏還有這個心思,推開她的手,繼續問道:“你確定沒有看錯?”

這怎麽可能呢?

一般人不是都會殺雞儆猴,立個規矩給其他人看嗎?

“怎麽會看錯?這都已經相處這麽多年了!”明凰見她隻是亂問,也沒了耐性,將東西扔到她手裏,“你自己弄一弄吧,我得過去伺候了,也好給你告假!”

明鳳心煩意亂,壓根不在乎對方說了什麽。

這不可能!

既然郡王妃揪住了夏氏,就不可能輕易放過……除非……

她猛地抬頭,好像什麽都明白了。

夏氏一定是把她供了出來,而且還說了什麽能算是立下大功的秘密,所以那女人才會放過她!

她說了什麽?她到底說了什麽?

明鳳越想越是心慌,真是坐立難安。

怎麽辦?她不能坐以待斃啊!

她左思右想,終於是靈光一現。

對了,她應該去求那個人,那個人一定有辦法的!

明鳳也顧不上收拾了,隨便撿了一件衣裳套上就急匆匆的出門了。

孟慧茹吃過了早餐,看見明凰才姍姍來遲,就笑著說道:“既然你們起不來,以後就不用過來伺候了。”

明凰嚇得趕緊跪下求饒:“不是奴婢起不來,是今兒明鳳突然病了,奴婢安置她休息,就耽誤了時間,以後再也不敢了!”

“嗯……既然病了,就休息吧。若是嚴重,不如回家去好好休息休息。反正這院子裏現在也不缺人。隻不過,今兒就是除夕了。要是真的有個什麽,那可就不吉利了。”孟慧茹吹了吹茶杯裏的沫子,淡淡的說道。

明凰聽了這話,啞口無言。

她隻想著,一會兒要趕緊去將明鳳叫起來,否則估計以後也不用起來了!

“對了,你也是老人了,隻怕比丁香她們更懂得府裏的規矩。今後這院子裏的小丫頭就歸你管束了。你要好好教一教她們的規矩,讓她們懂得什麽是忠心,什麽是背主!”

明凰心裏叫苦。

這本是最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教好了是理所當然,教不好卻要跟著吃刮落。

郡王妃這是擺明了要敲打她呢!

她心知肚明,自己是被明鳳那個糊塗蛋給連累了。

事已至此,她也隻能是順從的接受安排,不敢多說什麽了。

孟慧茹抬頭瞧了瞧天色,覺得也應該去給王妃請安了,便領著丁香往王妃的“菡萏苑”走去。

她也有些奇怪,明明王妃的住處附近壓根沒有荷花池,也沒有半朵荷花的影子,卻不知道為什麽起了這麽個名字。

倒是丁香幫著她解了疑惑。

原來,這名字本是王爺給取的,所以一直也沒有人敢多說什麽,至於為什麽取這個名字,王爺還真就從來沒有解釋過。

“許是一時興起?也罷了,沒有什麽可糾結的。”孟慧茹覺得風有些涼,就緊了緊身上的狐裘。

丁香見四下沒人,就悄悄問道:“郡王妃,那賬簿那個樣子,你怎麽知道廚房一定有問題?”

孟慧茹但笑不語。

她是給馮希然拾掇過多年的後宅的,哪裏不知道這裏麵的貓膩?

這廚房曆來就是油水最多,最容易出問題的地方。

隻不過,水至清則無魚,大多數當家的主婦都不會太過認真追究罷了!

但凡細究起來,有幾個敢說自己幹淨的?

“我啊,就是見那夏氏肥頭大耳,油光水滑的,肯定就是貪了銀子,要不哪能吃得那麽好?”孟慧茹半開玩笑的說道。

丁香想了想夏氏那副尊榮,果然一副腦滿腸肥的德行,忍不住撲哧一聲就笑了。

“自然也是虧了你藏在她們之中,幫著我探聽消息了!”孟慧茹又誇了丁香一句。

原來,昨日,孟慧茹早就讓丁香提前藏在那小花廳裏,聽那些丫鬟婆子們都議論些什麽。

她本來就長得平常,又是躲在角落裏,小花廳裏的人又多,果然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耳聰目明的,當然是隔著門也將明鳳和夏氏那一番話聽得一清二楚了。

“可是,您為什麽不處置夏氏呢?”丁香很奇怪,“還有,明鳳那蹄子,明擺著有問題,您怎麽也不管她?”

“我換了一個人來,到了廚房這樣的地方,依舊還是這種局麵。倒不如繼續用夏氏,她反而還顧念著我手下留情之恩,多少會收斂一些。至於明鳳……現在先留著她……將來嘛……”孟慧茹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到了菡萏苑的時候,一眼就瞧見了站在門口守著的張媽媽。

張媽媽見識孟慧茹來了,急忙迎了上來,似笑非笑的說道:“真是趕巧了。郡王妃就是不來,恐怕一會兒奴婢也得去請呢!”

孟慧茹見她笑得不懷好意,心下就起了防備:“這話怎麽說?難道是王妃找我有事?今兒是除夕,可是要安排明日家宴的事情嗎?”

張媽媽哪裏會說實話,隻是一味的搪塞:“您進去就明白了!奴婢哪敢亂說!”說完,就主動掀起了那繡著百蝶穿花的藏藍色棉布簾子。

孟慧茹思忖了片刻,也沒有太過遲疑,便就低頭走了進去。

她這一抬眼,就瞧見王妃的麵前跪著一個鬢發紛亂,身材纖弱的女子。

那女子正捂著臉嚶嚶哭泣。

她聽見動靜一抬頭,露出一張嬌媚白皙的臉龐。

可不正是明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