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聲音本就輕柔,孟慧芯又著意賣弄,自然更加了三分抑揚頓挫。

如此的意境,偏又是如斯的美人兒,輕啟朱唇悠悠道出。

即便是詩作並非如何的出奇,也算是驚豔眾人了。

更何況這樣的詩句由一個女子做出來,應該是十分的不錯了。

孟仁成小臉通紅,有些汗顏,赧然道:“三姐姐果然是真人不露像,弟弟倒是眼拙了。”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那首詩雖然小巧,但是格局的確是狹隘了。

孟長庭往日雖也知道這個女兒有些才華,但是也以為是耳濡目染之下的一些女兒心思罷了,卻是沒有想到,居然能作出這般的詩句!

他不免自豪,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想到此處,他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埋沒了女兒的才華,以後一定要多多指點才是!

孟慧芯見孟長庭看向自己的目光越發的柔和,就知道這一次自己賭對了。

以前她每每看到那些穿越文裏說到什麽盜用前人詩詞大展風采的,心裏就是嗤之以鼻。可是卻沒想到,這樣的老招數,用起來也著實管用。

這倒也不是孟慧芯瞎貓碰死耗子。隻不過在這大順一朝,對於女子德容的要求遠遠高於才學。

莫說是作詩了,平日裏就是認得字看過書的,那都應該是大家女子了。或有女子進了女學的,也不過是學習《女戒》《女論語》等,又哪裏會像男兒一般去學什麽詩詞歌賦?

孟慧芯在孟長庭身邊長了五年,怎麽會不知道這是一個喜愛風花雪月,好吟詩作賦的自詡君子的父親?

而周氏之所以得了他的青眼,也不就是因為她的父親是舉人,自小習得詩書,能和孟長庭對上幾句嗎?

所以從骨子裏說,孟長庭本就是一個喜歡才女的人!

“父親,女兒獻醜了。還請二叔和弟弟,別笑話我。”孟慧芯嬌羞的說道。

孟長庭見她不驕不躁,心中越發滿意:“你總算是沒有白白長在我的身邊。”言外之意,孟慧芯的才學都是他教的。

孟慧芯趕緊順著說道:“正是!若是沒有父親,隻怕我也會成了那些一無所知的村婦了。”

孟孝成微笑附和:“正是!父親到底也是探花之才,你我即便是耳濡目染,也該學得三分了。”

孟長宣倒是不覺得一個女兒家學會這些東西有什麽用。他一直是篤信“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可是大哥高興捧著,他卻也不會潑冷水。

“既然如此,三姐姐,你且留下,咱們一同再品評一下如何?”孟仁成一臉期待的說道。

此刻,在他的眼中,孟慧芯儼然已經成了那書中的顏如玉,那添香的紅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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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慧蓉老遠的看著孟慧芯送了酒過去就是一去不複返,心裏納悶,就開口問道:“祖母,這可奇怪了。怎麽三妹妹去了就不回來了?”

老夫人本和江氏在說著家常裏短,經過孟慧蓉這麽一說,她才意識到孟慧芯已經離開了許久了。

“快去瞧瞧,你們三小姐怎麽還不回來?”老夫人一句話,金枝就又匆匆去了。

孟慧茹心裏掂量著,隻怕這個三妹又要弄出什麽幺蛾子。

如今連周氏都敢在老夫人麵前敬酒了,想必她這個愛女也該重新去做“掌上明珠”了。

果然,金枝回來就麵色古怪的說道:“大老爺說了,留三小姐和他們一起作詩呢。”

“作詩?”老夫人皺了皺眉頭,“一個女孩兒家學什麽作詩?倒不如有時間弄一弄針黹女紅才是正經。”

“三妹妹針黹功夫最是好的。難道祖母忘了百壽圖?”孟慧茹狀若無意的說道。

周氏恨不得撕了孟慧茹的嘴。這賤人故意提這個,到底什麽意思?難道怕人不知道那件事情?

孟慧蓉拍了拍手,似笑非笑:“大姐姐說了這個。我倒是記起來了,聽說祖母壽宴,你們兩個送了一樣的東西?哎呦,也不知道怎麽這麽巧?”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架勢。

“不過是巧合。三妹妹的才學的確是比我們都好。”孟慧茹倒是真心實意。

前世,孟慧芯就總是能說出一些與眾不同的詩句,總是能引得那些自詡風流的才子們趨之若鶩。否則鄭朗一個翰林院編修之子,又怎麽會被迷得五迷三道?

孟慧蓉還要再說幾句酸話 ,卻被二夫人江氏給瞪了回去。

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如此尖酸刻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的女兒是嫉妒孟慧芯一個姨娘肚子裏爬出來的庶女呢。

江氏岔開了話題,隻說是要玩個擊鼓傳花的遊戲,也趕趕熱鬧。

在場不過是五個女眷,有些無趣,老夫人便叫了周氏和金枝也坐下跟著一起樂嗬。

江氏便讓自己的丫頭銀鷺在一旁敲那精致的小鼓。

隨著那陣陣的鼓點,一朵新摘的尚且帶著露珠的荷花,就在她們中間傳了起來。

銀鷺擊鼓甚是巧妙,忽快忽慢,弄得大家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忽而,那鼓一停,大夥兒一瞧,居然是落在小蔣氏的手裏。

眾人大笑,小蔣氏無辜道:“我這倒是摘了頭彩了。隻不知道要如何罰我?”

江氏笑著說道:“或者你唱個曲兒給咱們聽,或者你就幹了這一杯。”

江氏一個正經人家的女兒,哪裏會唱曲兒?她也知道這是江氏逼著她喝酒,她隻得紅著臉強喝了一杯。

說來也趕巧,不知道怎地,這接下來的幾回,五回裏倒是有三回,那花兒都落到了小蔣氏的手中。

她隻得接二連三飲了許多酒。

她心裏覺得江氏是故意的,可是看那擊鼓的銀鷺分明就是背對著她們的,又怎麽會看得見?

更何況,這也不是次次都輪到她。

小蔣氏見老夫人玩得起勁,又怕掃了老人家的興致,隻得耐下性子又玩了幾回。

等到第八杯酒端到麵前的時候,她實在是受不住了,便起身告饒:“二嬸饒命。我實在是不行了。且容我下去醒醒酒。等會兒再來作陪。”

江氏笑著說道:“你可別跑了!老夫人且做個見證,她可還欠著一杯酒呢!”

老夫人哈哈大笑:“你放心,我們蔣家度斷然沒有欠債不還的道理。”她看小蔣氏的確是麵色酡紅,醉的不輕,就說,“你下去歇歇,換身衣裳再過來。”

小蔣氏強笑著點頭,回頭便要去找跟著自己過來的素筆,卻發現人不見了蹤影。

她心裏納罕,卻也不好大聲招呼。

孟慧茹見狀便道:“丁香,快扶著大奶奶去換衣裳。”

小蔣氏朝著她感激的一笑,便扶著丁香的手,有些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已經喝倒了一個小蔣氏,其他的人便也沒有什麽太大的趣味了。

江氏怕老夫人無趣,趕緊讓人又取來了葉子牌。

孟慧茹一向是不會玩這個東西,趕忙擺手:“這個我可不會,二嬸別為難我了。”

江氏拉了她的手說道:“正是要你不會,否則我們又怎麽贏錢?”說完,便使了一個眼色。

孟慧茹明白江氏的意思就是,今天本就是為了哄老夫人開心,什麽會不會壓根就無所謂!

孟慧茹無奈,隻得和孟慧蓉一起也上了桌,陪著老夫人和江氏一起打牌!

老夫人本來手幸,再加上其他幾個人緊著喂牌,一連贏了五把,樂得是合不攏嘴。

“猴兒,你的本事呢?才剛你不說要贏慧茹的錢,怎麽如今倒是都進了我的腰包?”

江氏撇著嘴說道:“我這樣的啊,也隻好在慧茹麵前當孫大聖,有了您這樣的如來佛祖,自然是乖乖的手到擒來。”

老夫人被哄得哈哈大笑。

孟慧茹聽了這話,不得不佩服江氏會拿捏老人家的心態,她還真是應該多多學習。

這邊老夫人玩得正樂嗬,手裏的牌眼見著又要滿了,卻不成想那邊突然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

“啊!”

老夫人驚得渾身一哆嗦,手裏的牌立時散了。她撫了撫胸口,在這麽細細一琢磨,立時覺得那聲音十分耳熟。

“我怎麽聽著像是心怡的聲音!”

二夫人江氏也是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想了半天,方才回答:“的確是的。您這麽一說,我這才反應過來,她去了可是有一陣子了。怎麽還沒回來?”

“大奶奶膽子小,可別是也跟我一樣遇到了什麽野貓吧?”周氏斜了江氏一眼,意有所指的說道。

孟慧茹見周氏居然敢提這茬,心裏詫異。她微微側眼,就見江氏柳眉一豎,臉上現出怒氣。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江氏居然喘了幾口粗氣,隻淡淡回了一句:“周姨娘還真是未卜先知,難不成是在府裏各處都安排了眼線?果然不愧是京城裏少有的主持中饋的姨娘!”

“二夫人……你……”周氏被噎得臉漲紅,卻是找不到話反駁。人家句句戳在她的要緊處,若是惱了,豈不是就成了做賊心虛?

老夫人皺著眉頭,嗬斥一聲:“都閉嘴!”

“方媽媽!”她扭頭喊道,“你領著玉葉過去瞧瞧,心怡到底是怎麽了。可別是撞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

周氏聽了這話,忍不住嘟囔:“這青天白日的,哪裏來的不幹淨的東西……”她正要撇嘴,卻發現老夫人目光灼灼的盯著她,頓時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方媽媽本也是坐在那頭和丫鬟們說笑,此刻聽了老夫人的安排,立即領了玉葉匆忙去了。

這時候孟長庭等人也因為聽見了那聲有些刺耳的尖叫,而一夥人一同出了亭子,過來看個究竟。

“母親,您沒有受到什麽驚嚇吧?”兩個兒子都是首先關心老夫人的身體。

老夫人心中碰碰亂跳,總是覺得似乎要有什麽不祥的事情發生,她勉強笑著敷衍:“我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唬了一跳。沒有什麽大礙的。”

她眼睛掃過去,卻是沒看見孟孝成,馬上問道:“孝成呢?怎麽不見人?剛才不是和你們在一處嗎?”

孟仁成趕忙拱手答道:“祖母不要擔心。大哥方才說喝得有些醉了,怕失了禮儀,下去醒酒了。”

老夫人鬆了一口氣。

可是孟慧茹卻反而覺得不對勁。

怎麽孟孝成也是醉了?

兩個人同時都喝醉了?這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一會兒就看見方媽媽一臉笑意的走了過來:“老夫人別擔心了,沒有什麽大事。”

老夫人趕緊追問:“這話怎麽說的?那方才是……”

“是大奶奶不小心跌了一跤,誰承想一起身發現身上居然爬了那麽大一隻蜘蛛!”方媽媽那手比量著,看上去應該足足有手掌大小。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難道小蔣氏嚇得驚聲尖叫了!這麽大個東西,隻怕是個人見了都要嚇得魂飛魄散了!更何況還是小蔣氏這麽個弱智女流呢!

老夫人嫌惡的啐了一口:“這府裏怎麽最近蛇蟲鼠蟻、野貓野狗格外的多?你以後也該多讓婆子上上心,仔細查查,若是再嚇著姑娘少爺,弄出個什麽來,要如何是好?”

方媽媽連連點頭:“老夫人說的是。以後奴婢一定會多加注意的。如今大奶奶已經送去了瑞禧堂休息,老夫人可要見見嗎?”

老夫人聽了這話,心中微微一動,眼神略微暗淡,麵色卻如常。

“罷了,聽了這些,我也再吃不下去什麽了。今兒辛苦老二家的了。就此散了吧。”老夫人扶著金枝起身,又特意囑咐了一句:“一會兒你們回去的時候都小心些,別又碰上這些東西。”

孟慧蓉自小就是最怕這些的,聽了祖母說這話,立馬就藏在了江氏的後麵。

江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咱們平時也不做什麽虧心事,那東西不敢找咱們。”

孟慧茹在一旁正要起身,卻恰好聽見了江氏這話。

她這是什麽意思?

待眾人散的差不多了,孟慧茹卻還是不見丁香回來,心裏有些不安。

她方才是陪著小蔣氏一起走的,難道說也是被那蜘蛛嚇得出了什麽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