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達時隻有齊思書一人在院中背著包袱負手而立,這時候天上下著毛毛細雨,雖說的確不大,不撐傘短時間內也不會被淋濕,但他這麽一大個皇子被那麽多宮人視若無睹,任由他自己站在這兒吹著風雨幹等著,也實在太欺負人。

陸明緋眼中熱情在看見齊思書單薄無依的背影和那些不把他當回事兒的宮人們時瞬間冷卻,抬手撐開傘,默默無言走到齊思書背後。

齊思書感覺到冰涼雨絲戛然而止,抬頭一看,一把朱紅色紙傘遮在頭上。

回頭一看,陸明緋幹淨臉龐出現在麵前,手中高高為他舉著傘。

她問他,“怎麽沒進去?”

齊思書垂眼搖了下頭,“進去也是被晾著,還不如在外麵等,早知道不來這麽早了。”

陸明緋知道這宮裏有子憑母貴的說法,齊思書生母身份低微,也不得皇帝齊頡寵愛,連帶他也一直小心卑微,沒什麽存在感。

身份地位、高低貴賤這些東西哪裏都存在,更別說是在皇宮裏。

可她就是看不得他這樣失意落寞的樣子,抬眼看見兩個宮人笑臉迎上來請他們進屋,開口莫名其妙說了句:“青箬笠,綠蓑衣。”

兩個宮人一下愣住了,齊思書也不明所以,陸明緋用胳膊肘頂了頂他,悄聲提醒:“接下一句。”

他一下反應過來,挺直腰杆看著兩個宮人:“斜風細雨不需歸。”

“對。”

陸明緋在一邊給他撐場麵,“六殿下一時起了詩意,要在外麵賞斜雨聞細風,不進屋去。”

“那……那奴才給您們拿把傘?”

“不用。”陸明緋為了樹立起齊思書高深威嚴的形象,充當起那個代替老大發號施令的小弟角色。

“你們去忙你們的吧,別破壞了六殿下的詩興。”

“……是。”

兩個宮人退了下去,齊思書眼神深深看著陸明緋認真維護自己尊嚴的樣子,不由得輕聲笑出來。

陸明緋聽見他終於笑了,心情也跟著變好,褪下嚴陣以待的陣勢,手背拍了下他胳膊。

“怎麽樣,開心點兒沒?”

齊思書傲嬌的抱起胳膊哼一聲,“我本來也沒覺得有什麽。”

“嘿!”陸明緋舉起拳頭錘了一下他,“白給你撐了這麽半天的傘了。給你,自己舉著吧你!”

她剛把傘塞進齊思書手裏,細密雨絲卻沒有落在身上,一柄白傘遮來,熟悉氣息靠近身後,擋住吹來的淒風涼雨。

陸明緋轉身回頭,被嚇了一跳。

“世子殿下!你走路怎麽都沒聲兒啊?”

齊雲開看了一眼齊思書,又垂眼看了看陸明緋,抬手不著痕跡的把她往自己傘下拉了拉。

“你們兩個,在賞雨?”

齊思書忙著解釋:“不是,雲開堂兄,這不是在等芸姑娘和那小公主嘛,我們兩人又不願進去,所以才在外麵等。”

“有沒有給皇後娘娘請過安?”

陸明緋和齊思書相視一眼,齊聲幹笑。

“沒請。”

“請了。”

“你大爺!”

陸明緋聽見齊思書雖然人站在外麵,但是安已經請過了,忿忿然錘了他一下。

“你了不起你懂規矩!你請過安了你不告訴我!”

齊雲開拉下她揮舞的拳頭,掀起眼皮瞥了一眼長樂宮正殿殿門。

“現在和我一起去請。”

陸明緋人一下老實了,“噢,好。”

她轉身就往前走,齊雲開在後麵咳一聲,陸明緋趕緊退回兩步鑽到他傘下,隨著他四平八穩的步伐一起往前走。

齊思書在後麵自覺無聊苦悶,撐著陸明緋那把朱紅傘跟在後麵。

“我和你們一起去!”

三個人走進正殿,一身珠光寶氣的皇後正在給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心堯公主整理衣服,甘靜芸站在旁邊,被這母女二人當成參謀顧問問東問西。

見著他們三個人走進來,失神的眼立刻亮起,衝他們欣然一笑點點頭。

“哎呀!你們來了。”

他們三個人分別行過禮,皇後滿麵笑容招呼他們,“快來,看看本宮給你們準備的行囊。”

她一拍手,幾個宮人抬著五個大箱子過來擺在眼前,一箱子衣服鞋襪,一箱子銀兩金錠,一箱子糕點肉幹。

剩下兩個最大的箱子更離譜,裝的心堯公主的珠寶首飾、錦被繡枕、芙蓉紗帳、菱花鏡洗臉盆以及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

如果不是箱子空間實在有限,估計地板都能給摳下來裝進去。

“這……”

陸明緋為難的看著皇後,“娘娘好意,我們心中感激,隻是東西太多,怕不好攜帶,還是輕裝上陣為好。”

“多嗎?”

心堯公主看了看五隻大箱子,一臉無辜的搖搖頭,“我覺得不多啊,都是必須要用的東西,再說我已經很精簡了,還是明緋姐姐不想讓我去,故意以我東西多來做理由推脫?”

陸明緋對她這種故意曲解、挑刺找茬的行為見怪不怪,既然是對牛彈琴壓根說不通道理,那就不反駁,牛說的都對。

齊雲開見陸明緋沉默,走上前一步掃視那些個箱子裏裝的東西,對皇後行了一禮,語氣畢恭畢敬,言辭卻不失剛正。

“皇後娘娘好意,我等心領,隻是那晚在未央宮見皇叔父時曾經說明,出宮遊曆應當苦行,不敢驕奢,以得磨礪心智,體悟民生。若我們拿了皇後娘娘這些物品,沒有達到遊曆目的暫且不提,在皇叔父麵前也沒辦法交代。”

皇後聽出他話裏的強硬,塗滿細膩白粉的臉上笑容有一點抽搐,心堯公主怎麽會允許自己母後和她世子哥哥之間生出嫌隙,趕緊上前一步。

“那我聽世子哥哥的,這些衣服首飾我不帶了,隻拿上金錠便是。”

齊雲開退後一步,躬身對她行禮道:“請公主褪下簪環,隻帶換洗衣物兩身,碎銀二十兩。”

在場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因為這個要求對於心堯公主過於的高,但卻沒有人敢反駁這位極富極貴的漠北王世子殿下。

但凡要是換一個人,敢對堂堂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嫡公主提要求,早就被送到掖庭獄挨鞭子做苦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