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緋趁著韓信芳說話的時候,挑著眼睛盯了一會兒他手上最上麵那一頁文章,可巧那頁正是總結尾段,讀下來真是文意流暢、辭藻華麗,寫的那叫一個漂亮。

“這寫的還叫不好?”

陸明緋苦著小臉搖頭歎息,“我要是能寫出這水平,我爹做夢都能笑醒,我姐也不用成天逼著我多讀書了。”

齊思書看了也在一邊附和道:“是啊韓先生,於兄的文章我這些天看了好幾篇,寫的那叫一個引經據典花團錦簇,我覺得比這些年來進殿試的貢生文章寫的還要好。話說回來,韓先生您覺得於兄差哪兒了,怎麽來來回回就是考不上個名次呢?”

一直沒發話的齊雲開看向於展鴻,問道:“恕我冒昧,不知於兄考了幾次?”

於展鴻被戳到痛處,低頭看著自己刷洗的泛白的鞋麵。

“說來慚愧,春圍進了三次,一直落榜。”

“三次。”甘靜芸顰蹙眉尖,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無奈不甘,“三次春圍,那就是九年啊。”

“不應該啊。”

陸明緋覺著挺奇怪,轉頭問抿著嘴,眉頭鎖的死緊的韓信芳,“韓先生能不能把那文章給我仔細看看?”

“得了吧陸緋緋,韓先生都沒發現問題出在哪兒,你能找出來?你翻窗戶爬牆可能比韓先生厲害,寫文章教書你能比得上韓先生萬中之一?”

“集思廣益嘛!大家一起琢磨琢,沒準兒就發現問題出在哪兒了呢。”

“快拉倒,讀書的事上你可別瞎摻和,當心誤人子弟。”

陸明緋嘶了一聲,走過去拍了齊思書胳膊一巴掌。

“你找茬嗎齊思書,這些天沒跟我拌嘴,舌頭特別刺撓是不是?”

齊思書理直氣壯的嗯了一聲,“還真有點兒。”

“走走走!”陸明緋擼胳膊挽袖子,“你要夠膽兒咱上院子裏打一架!”

齊思書也上來勁兒了,“誰怕了誰是狗!”

“聒噪!”

韓信芳橫眉低聲斥責他們倆一聲,然後沒有耐心的揮揮手。

“你們四個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別在這兒耽誤人家備考。”

“啊韓先生,你要趕我們走?”

“不然呢?”

韓信芳吹胡子瞪眼,指著**桌子上鋪天蓋地的書籍和紙張。

“你看這兒有你們的地方嗎?趕緊走!”

甘靜芸上來拉著陸明緋胳膊,“是,先生,我們先時不知道於公子要備考春試,多有叨擾,敬請先生和於公子諒解。”

於展鴻見狀趕緊說辭,“靜芸姑娘快別這麽說,你和思書公子這些時日忙前忙後,素昧平生卻對我如此關照幫扶,這份恩情我尚且不知如何回報,姑娘如今反倒說叨擾了我,真是要叫我無地自容了。”

“好了好了!”

韓信芳沒心情和耐心聽他們在這兒嘚嘚個沒完,掀開了門簾像轟雞崽子回窩的老母雞一樣,把四個人連轟帶趕送出屋門。

站在屋外還多訓了他們一句,“還說要看看人間煙火民生百態,我看你們四個不給家裏闖禍就是很好。”

他雖然嘴裏沒好話,但身體倒是很實誠的從袖兜裏掏出些散碎銀子,繼續嘴硬道:“你們四個平時都給慣壞了,在外麵肯定也是吃好的住好的,還幫人辦了場有模有樣的喪禮,身上早就沒錢了吧?”

他把錢隨手往離他最近的陸明緋手裏一塞,“趕緊走,找個敞亮地方吃完睡睡完吃,玩夠了趕緊都回家去!”

陸明緋手裏揣著他塞過來尚留有餘溫的碎銀子,“先生我們不要你的……”

韓信芳:“你們走不走?”

“走走走!”

陸明緋怕了他疾言厲色的樣子,“我們這就走!”

四個人一一拜別恨不得一巴掌把他們拍到十萬八千裏外的韓信芳,從於展鴻他們家那片樸素簡陋的民房中跑出來,並排走在大街上,嘰裏呱啦互相討論傾訴自己這些天都經曆了什麽。

“咋著?”

陸明緋聽了齊思書的描述,一下站定在原地,轉頭鎖著眉去問甘靜芸。

“靜芸他說的是真的嗎?”

甘靜芸為難的輕笑點點頭,“是,我母親聽說要給逝者辦喪禮,很生氣,自然也沒給我資助,還要我趕緊回宮去。”

“所以你就賣了你那條玉墜?”

陸明緋上手稍微掀開一點她衣領子,果然一直在她脖子上掛著項鏈不見了,整個人一下急了。

“你不愛珠寶金石,唯獨那個玉吊墜還戴了兩三年,把它給賣了多可惜?你賣哪家當鋪了?當票呢?我給你贖回來!”

甘靜芸卻輕輕搖頭並沒多大在意,反倒是安撫陸明緋道:“沒關係,我也隻是覺得那個墜子輕巧溫潤,不礙什麽事,才多戴了些時日。再說都是身外之物,有需要的時候能拿來換錢用在有意義的事情上,我倒是覺得很值得。”

“話是這麽說。”

陸明緋心疼她賣了自己貼身戴了許久的東西,“就是委屈你了。”

“還有更委屈的呢,我們手頭的錢花的七七八八幾乎沒剩了,我知道你的錢也賠了那個找魯成妻子討債的,現在估計也就雲開堂兄手裏還剩下點,可我們四個人又要吃飯又得住店的,能撐幾天呢?”

齊思書用胳膊肘推了推陸明緋胳膊,特別好奇的問:“誒陸緋緋,韓先生剛才給你多少錢?”

陸明緋把韓信芳給的銀子掏出來,用手掂了掂,“三四兩差不多。”

齊思書嗤之以鼻,“才給這麽點?也太小氣了。”

陸明緋翻了他個白眼,“韓先生又不欠我們的,幹嘛要給我們那麽多?”

“可既然出手了就得體麵點吧,要不然就幹脆別給。”

“行,幹脆別給,我現在給這銀子送回去。”

“別別!”

齊思書討好著說走就要走的陸明緋,“我錯了還不成?但我這話糙理不糙,這麽點銀子確實不夠幹什麽的,韓先生在長安城裏生活了這麽久,還不如央求他給我們找個住的地方,這不能給我們省下好大一筆住宿的費用?也好在宮外多玩幾天?”

“在宮外多玩幾天”一下觸碰到陸明緋的某根神經,她不得不同意齊思書,“這話倒是有道理。”

齊思書把算盤珠子打的啪啪響,眼裏冒著會過日子的精光,“要不幹脆去他家裏擠一擠?韓先生大小是國子監裏的六品官,有個能放下我們四個人的宅子應該不過分吧?”

陸明緋眼珠骨碌轉過來看看齊思書,又骨碌轉過去看看齊雲開和甘靜芸。

四個人一陣沉默,都在等著一句一槌定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