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緋不知道自己關起門來和呂溪寧談話的這段時間,他們幾個人在外麵經曆了什麽,說了什麽,進行了怎樣糾結複雜的心理鬥爭。

她隻知道,當打開門的那一刹,看見他們四個肅立在門外,看到他們一個個臉上堅定毅然神情時,她心裏有一股暖流流出,身上血液更加沸騰,從頭到腳都充滿了能上天攬月、下海捉鱉的勇氣和幹勁兒。

一夜未眠,他們幾人做好計劃,然後立即展開行動。

令人感到意外欣喜的是,韓信芳對於參加科考的流程、朝廷選拔錄用的標準十分熟悉,他還結識其他幾個誌同道合的書院教書先生,手下參加科考的學生加起來沒有一百也快八十。

這些學生年齡上到四五十歲,下到一二十歲,有的早已放棄科考,回家種田經商,有的還在硬著頭皮堅持。

但不需懷疑的是,如果將科考黑幕抖落出來,這些人知道自己多年努力是敗給了關係和後台,必將義憤填膺拍桌起義,然後會是攻破幕後操作之人的尖銳利刃。

可是光有人還不行,畢竟他們現在的身份隻能被定義為是落榜考生,就算個個都如於展鴻那樣文章寫的超凡脫俗,跑到皇城城門下聲勢浩大的鬧一場,拿實力證明他們這樣的水平不應該被淘汰,可在坐慣了高位,不食人間煙火的朝廷百官眼裏看來,也隻是一場失敗者們難以接受美夢破碎的集體發泄,不足以為引起他們的重視。

何況這些人中還有以位高權重的丞相為首的幕後黑手集團,若沒有最好完全的準備,隻憑借著一腔憤怒和勇氣就往上闖,恐怕失敗是必然。

搞不好還可能會被扣個皇城之下聚眾鬧事、毀謗朝廷重臣的罪名。

打蛇打七寸,要想萬無一失,最關鍵的是,要有可以一把扼住對方咽喉的物證。

韓信芳說,最能尋到蛛絲馬跡的東西,莫過於曆屆考生參試過後封存於國子監的試卷。

如果試卷真的殘留著作弊痕跡,那麽這一張張黑字白紙,就是證明科考有黑幕的如山鐵證。

一般像春圍秋圍這種規格的考試,考生作答後的試卷都會按年份建立卷宗,保存在國子監同文館之中。

早些年為了防止作弊,考生試卷卷頭之處會折起一角,用漿糊封的嚴嚴實實,一直到考官批改遴選完成,在專人監督之下登寫皇榜時,卷頭才會被打開,倘若有破損外露,直接按照作弊處置,並且永遠禁止該考生參加科舉。

那些幫走後門的考生完成作弊的考官,既然想要甄別出哪張是自己需要選出來的試卷,想從名字上得到提示,幾乎很難。

如此,他們就得從其他地方動點心思。

但是現在一切隻是空想推測,要想找到蛛絲馬跡,拿到實實在在的試卷才是第一要緊事。

那去國子監同文館偷卷子這項艱巨任務,就光榮的落在了齊雲開和陸明緋頭上。

事實上除了他們倆也沒人能自告奮勇迎難而上,那畢竟是五監之一的國子監,一個麵上看起來充滿學術威儀,莊重肅穆的地方。

要去那裏偷東西,齊思書不願,甘靜芸不敢,韓信芳雖說不是七老八十,可也將近五十歲的人了,即便他要去,陸明緋幾個也不敢讓他一把歲數還跟著他們猴似的翻牆躍窗上竄下跳。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齊雲開和陸明緋身著一身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衣,翻牆進入國子監後院。

齊雲開曾來過國子監,憑著一副過目不忘的好記性,輕鬆帶著陸明緋找到存放卷子的同文館。

推開大門一進去,裏麵一片漆黑,兩個人蹲在窗戶根下等著巡邏的一撥守衛走過去,撚亮一個火折子,舉起來向周圍一照,頓時傻了眼。

太多了,書和卷子成山的堆在高大的木架上,人站在下麵看上麵,好像螞蟻仰望一線天空。

陸明緋愣愣的仰頭看著書架,“這……麽多?猴年馬月也找不到吧?”

齊雲開伸手把她快要驚掉到地上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按年份找,我們隻找近六年的試卷,也就是康樂十二年和康樂十六年這兩次春圍和秋圍的試卷。”

陸明緋噢了一聲,舉著火折子一個架子接一個架子的找細細查找。

同文館中烏漆麻黑的,隻有手裏一點豆大的亮黃,卷宗上編寫年份提示的小木牌上的字又小,陸明緋眼睛都要看花了,伸手剛想揉一揉眼睛,外麵激靈一下傳來一聲狗叫。

陸明緋還沒來得及緊張,就被一個勁瘦的懷抱攏了過去,三下五除二壓在地麵,被抱著滾進木架之下。

緊接著她就聽見同文館大門被一腳從外麵踢開,大狗哈喇哈喇喘著粗氣闖進來,後麵守衛牽著狗提著燈,警惕的四處巡視。

兩個人躲的木架子底麵距離地麵的高度十分有限,陸明緋整個人趴在齊雲開身上,耳朵貼著他胸膛,一麵聽著外麵守衛腳步聲不斷逼近、大狗的鼻子不停吸動聞來聞去,一麵聽著他胸膛裏穩健的心跳聲。

這個感覺很奇妙,明明隨時會被發現,但是因為有齊雲開在,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陸明緋心中忐忑好像也被打消了,覺得莫名心安。

“死在裏麵了!”

同文館外一聲語氣不善的呼喚,吸引了牽狗巡邏的守衛的主意。

“還不趕緊出來換班!”

“來了!”

守衛高呼一聲,吆喝著狗轉身走出同文館大門。

聽見門關上的聲音,陸明緋放鬆的舒了一口氣。

一抬頭,腦瓜正正好好頂到了齊雲開下巴頦,害的他咬住舌頭尖,吃痛的哼了一聲。

“誒哎!”陸明緋在黑暗之中胡亂伸手,摸到了齊雲開起伏弧度流暢優美的鼻梁。

“對不住對不住!”

她一邊小聲道歉,一邊抓緊時間從他身上騰挪下來,小心翼翼的趴久了,身子有些脫力,靠在後麵書架上直了直剛才一動不敢動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