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吧?”

齊雲開從木架底下翻身出來,兩個人一人靠著一個一扇木架,對坐在黑暗裏。

齊雲開:“咬舌頭了。”

“啊?”

陸明緋瞧了一下窗子和門,黑漆漆靜悄悄的,暫時安全。

她稍稍放心,把火折子撚亮一點,跪著蹭了兩小步,湊到齊雲家身前,把火折子舉到他臉前。

“你張嘴,讓我看看。”

齊雲開眼中映著火折子的亮光,看著跪坐在身前小小一隻的陸明緋,喉結上下滾動一下。

他張開嘴,張嘴時上顎與舌頭分離,牽動起的口水聲在格外靜謐的夜裏顯的尤為清晰。

“都咬出血了。”

陸明緋不自覺上手,輕輕捏著他下巴看他舌頭,“對不住啊。”

她有些歉疚的對他笑笑,安撫性的揉了一下他臉頰。

“回去我給你找藥。”

齊雲開看著她臉上暖光光芒下她粉撲撲的小臉,眼睛一眨,眼下睫毛剪影好像蝴蝶翅膀般忽閃一下。

更讓他有點難忍的是她拿安慰小孩,還得安慰是小女孩那樣的手法和語氣憐惜安慰他,讓他那顆放高高放著的男人尊嚴收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齊雲開眸光一暗,垂在身側的手張暗中蓄力,正要一把按住她的手,陸明緋卻在這時看見了什麽,二話不說撒開他臉,身體往旁邊一撲,齊雲開手抓了個空。

“在這兒呢!”

陸明緋舉著火折子,趴在地上驚呼一聲。

齊雲開看著自己撲空的手,無奈又好笑的放下。

“康樂十六年的答卷。”陸明緋迫不及待把摞在木架最底層的卷宗拽出來,放到地上翻開扉頁。

“這一冊是康樂十六年二甲進士出身的卷子,總共三十七人。”

她往後翻了幾頁,看著一頁頁寫滿黑字的試卷,“好像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不管了。”

她又去架子上把康樂十六年一甲進士及第和三甲同進士出身的卷宗都拿了出來。

看著麵前三摞卷宗,陸明緋撓撓下巴看齊雲開。

“有點多,加上康樂十二年的,咱們兩個人拿著估計費勁,還得翻牆呢。”

齊雲開很隨意,“那就隻拿這些。”

陸明緋往身後林立的木架上看了看,“也行。”

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兩塊方布,把卷宗分裝成兩個包袱,和齊雲開一個人背著一個,戴好蒙麵巾,趁著外麵沒人,迅速打開窗戶翻了出去。

原本該照著原路返回,但是巡邏隊伍正好巡查到那裏,兩個人隻能臨時換了條道,改從國子監專門建造給先生和學生的寢舍後的小夾道走。

有的寢舍還明晃晃的亮著燈,人影映在窗紙上,陸明緋和齊雲開冒險從窗戶根下貓腰趟過去,小道兩邊因疏於打理而從生的野草在夜風裏招搖。

一顆生的高高的、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劃過陸明緋鼻尖,弄得她特別想打噴嚏,蹲在原地一口氣都提到嗓子眼,馬上快要噴出來時,她又生生給憋了回去。

她揉了下鼻子,鬆了一口氣,看向在旁邊等候的齊雲開,打了個手勢讓他放心。

剛半蹲起來想繼續往前走時,陸明緋聽到耳邊傳來嘶拉一聲裂帛響,然後感覺到肩上包袱一鬆,背後背著的厚厚一遝試卷啪嗒掉在地上,晚風襲來,立刻吹散了上麵幾頁。

“啥東西?”

正對二人的亮著的燈的窗子從裏麵推開,裏麵一個胖老頭嘴裏吧嗒著點心向外看去,正好看見他們倆在地上瘋狂和風搶卷子。

彼時齊雲開和陸明緋手下按著的卷子被風卷起頁邊,胖老頭手裏半塊沒吃完的點心簌簌掉渣。

兩方都懵圈了。

“嗨呀!”

老頭呆若木雞的表情持續一會兒後,終於有了點變化,望著夜空感歎一聲。

“今晚的月亮,真圓哪!”

齊雲開和陸明緋回頭望了一眼烏黑低垂,連顆星星都沒有的天空,對視一眼,用見了鬼似的表情回頭看老頭。

“真圓哪。”

胖老頭把手裏半塊點心放到嘴裏叼住,伸手把推開的窗戶默默拉回來。

直到窗戶完全關上,老頭高抬的頭也沒低下來再看他們一眼。

他這套匪夷所思的動作反應,給來偷東西的齊雲開和陸明緋整不會了。

陸明緋蹭的站起來想要破窗而入,看看這個奇怪胖老頭打的什麽算盤,齊雲開一把把她拉回來,撿起地上卷子,頭也不回的逃出國子監。

兩人在空無一人的街上跑出一裏遠,現才敢停下來解下蒙麵巾喘口氣。

陸明緋咽了咽口水濕潤幹燥的嗓子眼,“我覺得那胖老頭好像知道什麽東西,你應該讓我去問問他的。”

齊雲開把她懷裏抱著的書接過來,“他沒喊人來抓我們就是很好,你還敢奢望他能告訴你什麽有用的東西?”

“那正經人誰看見偷東西的不喊捉賊?正是因為他明明看見我們偷了以前考生的卷子,卻沒裝作沒看見,如此奇怪的反應才值得考量,他沒準兒真知道什麽秘密,能幫得上我們呢?”

“他若真想幫我們,告訴我們什麽要緊秘密,剛才就不會裝聾作啞假裝沒看見我們了。這又是一個不想沾染是非的。”

“說起這個,我倒正想問問你,給夏函守靈的那天晚上,我豪言壯語說了那麽多,韓先生和思書靜芸還是猶豫不決的,怎麽和溪寧關起門來說個話的功夫,出來就一呼百應,成一個團結奮戰的隊伍了?”

齊雲開嗯了一聲,“什麽意思?”

陸明緋停下來,眼睛盯住他。

“是不是你說了什麽?”

“為什麽這麽猜測?”

“當時齊思書看了你一眼。”

齊雲開輕笑一聲,“就憑這個?”

陸明緋繼續向前走,“主要是我覺得,你有這個一錘定乾坤的能力,你要是誠心想做,應該沒有人能違背你的意思。何況韓先生,靜芸、思書他們本就在猶豫,這個時候若是你說了什麽,他們很難不會順應你的引導。”

這回輪到齊雲開停下,注視她的眼睛裏有了些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