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緋出了逢花台,腦子裏想的全都是陸明纖剛才的咳嗽,想著一會兒見完甘靜芸回去的時候去膳房看看有沒有新鮮的枇杷和梨,親自盯著人給陸明纖燉一碗枇杷梨羹潤潤肺。
說起膳房她又想到自己曾花錢委托照顧南越戰俘的廚子,他之前本來好好的替自己辦事,後來不知怎麽,就漸漸不聽差遣了,總是找各種理由推脫,連錢都不要。
陸明緋還隻當他是厭煩了不願再做了,直到齊心堯那天把她攔住說南越戰俘成了皇帝的禦用戲子,她這才猜到那廚子大概其是歸順於齊心堯差遣下,所以才與自己斷了聯係。
人往高處走,這也無可厚非,而且其實陸明緋還挺感謝他的,起碼人家實實在在的幫自己照顧了南嶽戰俘兩年多快三年,免去她對於那人的擔憂,算是幫了她忙讓她安心。
就這麽一路東想西想,晃晃悠悠的來到長樂宮,走到宮門口宮人說甘禦史夫人來了,皇後和她還有甘靜芸在說話,畢恭畢敬的請她先到偏殿用茶。
陸明緋坐一會兒便覺得無聊,看長樂宮的海棠花開的正好,便自己走出來觀賞,賞著賞著好像聽見幾聲嚴厲斥責聲從皇後會客的中堂裏傳來,好像是在說什麽必須馬上安排、嫁給太子之類的話。
陸明緋聽了心裏立刻有了數,這是在商量甘靜芸和太子的婚期,禦史夫人進宮怕是就為著這個來的,聽著裏麵商量的一來一回,幾乎板上釘釘了,甘靜芸這時候卻忽然打開門走了出來。
陸明緋正擱那裏借著賞花的掩護,聚精會神的聽牆角,一聽見有人開門出來,連忙抬手壓低花枝送到麵前假裝陶醉。
甘靜芸一下就看見她在幹什麽,悄悄用手絹按了按微微發紅的眼角,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肩膀彎眉一笑:“抓住了,你偷聽牆角。”
陸明緋聽見她的聲音長舒一口氣,轉過身來瞄了一眼門口,拉住她往遠處走了走。
“什麽情況,你娘親進宮是來和皇後定你與太子的婚期的?”
甘靜芸笑的清苦,“是啊,說是先定在九月中旬,最好要趕在你與世子的婚期前頭。”
“這麽急?”
陸明緋一下叫出來,惹得幾個正在灑掃的宮人往她們這邊看過來。
她趕緊壓低聲音,接著問:“可是我前兩天見過太子殿下,我瞧著他臉色煞白煞白的,整個人都快瘦成紙片了,還在日日操勞公務,皇後娘娘不先說讓他修養調理一陣子,反倒催著你們成婚?”
甘靜芸垂眼黯然神傷,“也許是……時間來不及了。”
“啊?”
陸明緋疑惑不解,“什麽就來不及了,陛下皇後正當壯年,你和太子殿下更是年輕,什麽就時間來不及了?”
“等等。”她說完覺得哪裏不對,猜疑問道:“不會是太子殿下身子不好了吧?”
“沒有沒有。”甘靜芸直搖頭擺手,“可不敢瞎說,這些日子皇姑母帶著我日日去照顧陪侍太子,他還說感覺著自己身子更輕快了呢。”
陸明緋放下心,“嚇我一跳,我就說,太子殿下就是娘胎裏帶出來的體弱,後天又積壓勞累,但凡讓他歇歇外加藥食調理,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隻是苦了你。”
她拉著甘靜芸的手憂心忡忡道:“太子固然尊貴,你嫁給他之後,直接就是太子妃,再然後就是皇後,母儀天……”
她話說一半忽然停下來,甘靜芸奇怪的問她:“怎麽了?”
“沒事。”
陸明緋搖搖頭,“我說這話怎麽那麽耳熟,齊雲開也是這麽跟我說的,都被他給帶歪了。總之,我是心疼你早早的被人安排好終身,一點選擇的餘地都沒有,我知道。”
她湊近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你對太子隻有表妹對表兄的敬重,沒有一丁點兒的男女之情。但是靜芸,你一定要記得我說的,既然無可避免,那便迎難直上,這才是真正的英雄呢。”
甘靜芸失聲輕笑,嗔怪她道:“我一個女子,當什麽英雄啊。”
“女子怎麽就不能當英雄了?誒,我跟你說。”
她湊過去在她耳邊說了自己要跟著齊雲開出兵鎮壓流民叛亂的事情,甘靜芸愣了半天神,緩過來先是全力勸導陸明緋太危險了不要去,後來又被陸明緋一通言之鑿鑿,說什麽行萬裏路,出去尋山見水長眼界的激昂澎湃之詞弄得心思動亂,竟也生出一點與她同往的衝動,但也隻是這麽想想,她可不敢付出實際行動。
陸明緋與甘靜芸在外麵把話說完,看天色已晚,夕陽西下,就沒再去多留,和甘靜芸告別後獨自往回走。
她記得要去膳房要一碗枇杷梨羹,抄近道從攬月湖那邊走,倒映清影的湖水微波粼粼,她抬頭看見一點殘血夕陽漸落東山之下,暮色蒼茫降臨,一陣微涼晚風吹起,搖動夾岸桃花簌簌落下,粉紅花瓣如同蝴蝶般隨著纏綿飛舞,落到化葉亭裏,輕輕棲息在裏麵長身玉立之人的黑發青衣上。
陸明緋凝視一會兒,心裏有種強烈的感覺,告訴了她這背影是誰人。
她鬼使神差的走上通往化葉亭的長廊上,與那人隔著十幾步的距離望過去,四目相對,兩兩無言。
其實也很正常,他們倆的緣分本就起於一場一瞥驚鴻的美貌,雖然她幫過他救過他,可最後也隨著齊雲開的強勢無疾而終,說來兩個人連話都沒說上過幾句,更不提是否性情相和。
而現如今他被皇帝看中留下,雖說唱戲有唱戲的苦,但總比掖亭獄那個永世不得出頭的地方好上百倍,起碼有個盼頭,日子比以前好過了,她大概其也幫不上他什麽了,莫不如從起天涯陌路,也免得齊雲開心生懷疑,對自己和他都不好。
陸明緋眼睛望著他,腳步卻在往後挪動,對麵那人好像看穿了她的舉動,冷冷清清的嗬笑了一聲,好聽的迷人耳朵的聲音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