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了。有天下午,兩名中年女子坐在迷陣咖啡館的火車座上喝咖啡。這地方從前叫朵拉咖啡館,最近剛換了新主人,改了新名字。火車座也換了新的椅套,是經典的藍白格,淡雅的複古風。
如今,這樣安靜、古舊、低調、空曠的咖啡館,越來越少了。
這些年,這座城市變了很多。蘇州河不臭了,但天也不藍了。越來越多的高樓、高科技、高端品牌覆蓋了天空、地麵。人們越來越行色匆匆,不分晝夜地穿梭在機械化的玻璃叢林中。他們依賴電器、依賴網絡,一雙雙手仿佛長在手機上了。他們走進咖啡館往往不先問有什麽喝的,而是先問這裏有無Wi-Fi,哪邊可以充電。
此時,店堂內沒有別人,隻有這兩名女子相對而坐。不遠處的吧台上,一隻小收音機開著,輕輕放著一首慢悠悠的古典情歌。
穿米色雪紡連衣裙的女子望著窗外的陽光,忽然有所感懷。她取過一張咖啡館的餐巾紙,取出一支圓珠筆,在紙上寫下兩行字:
時光流逝多少年,
花落人散量分別。
對麵那個穿黑色真絲襯衫的女子看了,笑道:“總還會有新的花盛開,也許沒有;也總會有新的人到來,也許沒有。但那又如何?”
寫字的女子放下筆,也笑,“是,有或者沒有,都是一樣。”
兩人正閑聊著,咖啡館的門忽然“叮當”響了一下。有一男一女兩位客人推門進來,是一對打扮入時的年輕小情侶,看上去隻有十八或者二十歲。
“這地方情調真不錯。”女孩說。她挽著男友到吧台點咖啡。
穿黑色襯衫的女子起身去吧台招呼他們。她是店主。
“二位喝點什麽?”她微笑著問。
“我要黑濃咖啡,給她一杯摩卡。”男孩說,“再來一塊巧克力布朗尼,或是……巧克力慕斯?”他轉頭問女友。
“布朗尼吧。”女孩甜蜜地說。
女店主笑著應承,轉身去吧台後麵忙了。
小情侶到一旁的雅座坐下。等咖啡的時候,女孩手撐著頭,四下打量咖啡館內的裝飾。她忽然看到,吧台旁邊的牆上,掛著一副木質相框,裏麵鑲嵌著一張明信片。明信片是背麵朝外放的,看不到正麵的圖片,隻能看到背麵中間一行手書的字,是一句歌詞:
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
字跡張狂,蒼勁有力,自有一股氣勢,一看就出自男性之手。
明信片的右下角寫著收信地址,正是這家咖啡館。除此以外,並沒有別的文字,寄件人也沒有留下姓名。卡片的右上角貼著一張美國郵票,郵戳顯示卡片寄自美國紐約。
女孩對男孩說:“李悅農,你看。這是張有故事的明信片。”
男孩望向牆上那幅相框。
女孩說:“這張明信片一定對店主有著特殊意義,所以她才把它用相框裱起來,掛在店裏。”
男孩說:“我猜也是。”
“那你猜,這個寄卡片的人,和店主是什麽關係?”
男孩看著相框,微微一笑,說:“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女孩慢慢地把那句話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細細琢磨著,“我猜啊,他們一定是一生的愛人。這背後一定有一段美好而不為人知的往事。”
男孩笑而不語。
這時,女店主把飲品和食物端來,放在他們麵前。除了他們點的咖啡和蛋糕,又加多了兩碟新鮮的堅果,說她請客。
女店主放下東西離去。女孩望著她的背影,說:“真是個漂亮而有氣質的姐姐。”
“姐姐?”男孩笑著反問。
“是啊,她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最多三十五六,應該沒有四十歲吧?”女孩猜測著,“隻不過,她的眼神很特別,有種……滄桑感,甚至是神秘感。我相信她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男孩笑道:“好了,先吃吧。關於這家咖啡店的故事,以後我慢慢告訴你。”
女孩興奮而好奇,“你知道這家店的故事?你認識那個店主咯?”
男孩說:“先留點懸念行嗎?日子還長著呢。”
離他們不遠處,那個穿米色連衣裙的女子一直默默地、微笑地看著他們。同時,她也在心中默念著那句話。
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
她轉過臉,望向窗外虛無的遠方,眼眶濕潤地微笑了。一切情愛的迷陣,答案就在這一句話裏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