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甲光如水夜無塵

古代攻城的手法,最初隻是簡單的人海戰術,後來才出現了令攻城事半功倍的攻城機械,臨車、衝車、憤、修櫓、拋石機之類,這幾樣都是比較BH的大型機械,再輔以抓鉤、杠杆、雲梯,吊索等工具,靈活運用強攻、壓製、地道和水淹四類戰術,攻城手段不可謂不豐富。[愛 書 ]

但即便有了花樣繁多的攻城手段,也千萬不要以為攻打城池就如探囊取物了,事實上,隨著攻城技術的突飛猛進,守城技術也在不斷展,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除了城牆修築水準的提高,還相繼出現了女牆、角樓、懸門、甕城、吊橋、護城壕、拒馬帶、馬麵、羊馬城等輔助性城防設施,新穎的守城工具也被研出來,比如懸脾、累答、火擂木、鐵鴟角、叉竿、鉤竿、床弩、轉射機,至於拋石車更是攻守雙方必備的重型武器。

然而,先進的器械/技術對戰爭勝負的影響很大,但並非唯一製勝要素,否則也不會出現純騎兵攻破“其堅可以礪刀斧”的統萬城的經典戰例了……

幾日後,一個清爽的早晨。

榮哥已領了兵出去,我則照例在早飯後散步消食,順便摘些花瓣,拿回去泡個簡易版的花草茶。

晨露顫顫地凝在花瓣上,在初升的朝陽下,剔透可愛,輕輕一碰,便倏地滑落了。

今天還真是安靜得可疑呀,他已帶兵出去了這許久,居然到現在還沒象往常那樣聽到鼓角喧天。莫非……正想著。猛聽一聲巨響,我隻覺腳下陡然一顫,象是有神人用金瓜銀在地府狠錘了一記!我遙望東南方楚州的方向,隻見一股黑煙衝霄而起,隨即殺聲大作。

盡管這些時候我一直隨榮哥在軍營裏,但他總是盡量避免讓我直接麵對紛飛的炮火,而我雖然也有好奇心,但還沒好奇到非要衝到攻城第一線的程度。何況,我瞥一眼身後的丁尋,這家夥簡直就是……呃,我不該用某種號稱人類朋友的動物來形容他,不過,他還真是把榮哥地命令當聖旨呢……對了,榮哥本來就是皇上……總之被他這麽寸步不離地盯著,我就是想溜到城下去看看也是不可能的。

可這次攻城的策略多少也有我建議的成份吧。真想知道效果如何呀,我露出狼外婆的笑容,“丁尋,找個守營士兵去打探一下戰況。如何?”

丁尋想了想,點手叫過一名士卒,吩咐他去楚州城下打探。

不一時。派去打探的軍卒回來,行禮之後,眉飛色舞道:“回稟小姐,我軍自前幾日夜挖地道,日間佯攻,今日地道已掘至楚州城牆之下,適才點燃了引線,線燃藥。將那城牆轟坍了好大一塊!唐人堵不勝堵。我大軍已從城缺殺進去了!”年輕的臉上滿是興奮。$君$子$堂$$$

點頭,既然突破了城牆的防禦。這楚州城應該已是周軍地囊中之物了。微笑,“有勞你了,辛苦了。”

他靦腆地笑,施禮下去。

可直至午後,也沒見得勝回營的人馬,紅日一點點西移,已是哺時,我沒心思吃飯,幾次走到營門口張望,後來又覺得這樣未免太……才勉強吃了些東西,坐在中軍帳裏等他回來。

手裏的花草茶已沒了溫度,我無意識地把玩著瓷盞,對丁尋道:“再派人去看看。”

還是上午的那個小兵。

“回稟小姐,那楚州守將,名喚張彥卿的,好生可惡,竟在城內結陣,拚了死命抵抗我天朝大軍,如今正與我軍巷鬥!”

“誒?巷戰……那我軍將士傷亡如何?”

“小人進城時,見兄弟們頗有折損,不過唐兵的屍身倒也不少。”

怔怔出神,還真是頑強……

旁邊丁尋插嘴道:“再去探來,隨時回報。”

“唐賊死傷極重,猶不肯罷手,兀自與我王師纏鬥不休!”

“張彥卿與親隨退入州廨,拚死抵抗我大

“張彥卿身負重傷,臨死向南大呼臣力竭了,而後橫劍自刎!從人盡死!”

丁尋忽道:“怎換了你來?”

是啊,好像不是剛才派出去打探的士兵。

眼前的士兵滿臉憤恨之色,“王兄弟遭了唐賊毒手!勉強回來,隻說了這些與小人,讓小人前來回稟,便……”

……剛才還鮮活地生命,那靦腆的笑容猶在眼前,隻這一會,人就……

空氣似乎變粘稠了,透不過氣。

那兵卒紅了眼眶,恨恨道:“唐賊這般抗拒王師,活該滿城百姓被殺!”

滿城百姓被殺……滿城百姓被殺?!!!我驚跳起,帶得手邊茶盞啪一聲落地,我衝到他跟前,急道:“你說什麽?!”

他嚇一跳,結結巴巴道:“攻城的兄弟們、兄弟們傷亡頗多,大夥心裏憤恨,這個……便由著性子殺起來……聽說州署、民舍已著了不少,現如今火還燒著呢……”

跑出大帳,果然見東南方紅光衝天,在淒晦的暮色裏透出殺戮與詭譎。

竟然會這樣!!

我僵硬地轉身,問那兵士,“這是……皇上地意思?”死死盯住他,屏了呼吸。

他抓抓頭,“這個,小人不知……”

“我去找他!”剛衝出兩步就被丁尋攔住,他擋在我身前,板臉道:“聖上請小姐勿出此營!”

一提氣要繞開他,猛然身上一麻,這廝居然點了我的**道!“你!!”怒目而視。^^君.子.堂..^^

“請小姐莫要為難在下!”又回頭對那士兵道:“還不快去探來!!”

打走了士兵。他對我抱拳道:“偌大城池。又值刀兵,請小姐莫要讓陛下分心!”

“我知道!但總要有人攔住他!省的他做出日後會後悔地事!!”

“陛下自有分寸。”

“……你根本就是覺得他無論做什麽都是對的,即便幹這種事也是英明的,是吧?!!”

“陛下本就英明。”

緊緊咬住下唇,我不想在盛怒之下說出讓我日後後悔的詞,比如“暴君”……

終於,派去地小卒回來了,他氣喘籲籲道:“小人打探明白了。是先進城地趙將軍的屬下,小人聽說聖上聞之大怒,親去製止,現已傳令下去,禁止濫殺了。”

哦……可是……“城中百姓……死傷多麽?”

“呃,這個,小人不知……不過看著屍身似是……不少……”

無力,閉上眼。

倒底還是……屠城。

夜風陣陣。卷起我的裙角,風入羅衣,刺骨冰涼。

我一向讚同商鞅地“以戰去戰,雖戰可也”。也知道和平統一固然是理想狀態,但對於現今天下地局勢,這並不現實。也許日後國家足夠強大、有足夠的武力威懾時,或可有望不戰而屈人之兵,但目前,戰爭不可避免。然而,盡管戰爭不可避免,也要盡量追求較小傷亡,屠城這種事,並非勝利必備因素。何況刀兵水火。生靈塗炭,本已令人於心不忍。又何必再多殺無辜!

身後忽響起他低沉地聲音,“怎一人站在這?風冷了,回去罷。”

手被他握住。

用力抽出……卻被他握得更緊,想想這次的事,也並非出於他地命令,抽不出手,也就罷了。

可心裏那口氣,卻憋的胸口難受,不知如何才能宣泄,於是在他拉我時我便故意不動,他嗔道:“這又是做什麽?”

我沒好氣道:“請不要打擾我!我在為無辜死難的楚州百姓默哀!”

瞬間的靜,隻有風嗚嗚吹過,如同有人在遠處哭泣。

手上的溫暖消失了,他放開我,轉身離開。

我聽著他的衣袂帶起的風聲,心一點點落下去……

那烈烈風聲漸緩減弱,終於在幾步之外止住,偷眼看,是他僵立的背影。

風燈搖擺,昏黃地光暈輕柔吞吐,夜涼如水。

也許,可能,心裏難受的並非隻我一人……

忽然他轉回來,狠狠攥住我的手,不由分說拉我回寢帳。

一晚緘默,再未開口對我說話。

血色殘陽,陰風怒號。

我躑躅獨行,屍山血海,永無邊際。

天地間,隻我一人,渺小而孤零。

寒風鞭笞我的身體,帶走微弱地熱量,冷,從心裏到肌膚。

漫天洇開猙獰的紅。

淚水凝在眼底,無法流出,哭泣噎在喉嚨,無法聲。

這是什麽地方?我要離開,卻再也走不出去……

一個人影出現在視野裏,似一團濃煙,慢慢聚起,他踩著遍地屍體向我走過來,所到之處,天灰雲黯。

他的鋼刀上有血蛇蜿蜒,殷紅粘稠,他居高臨下俯視著我,白牙刺目。

這個人有猙獰地笑容。

他靠過來,伸出手,抓向我……

“榮哥哥!!!!”終於哭喊出聲!淚流滿麵!

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雙有力的臂膀,一隻手在我背上輕拍,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說:莫怕,我在。

把自己深埋進他懷裏,抱緊他的腰,再不放開。

眼淚,無論如何也止不住,低聲輕泣。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害怕……

一點柔軟撫上臉頰。低低的耳語滑過鬢:傻丫頭……

兩日後。我和丁尋站在楚州的街頭。

焚毀的房屋,焦黑的建築,殘垣斷壁,滿目瘡痍。隨處可見衝刷不淨地暗紅血跡,甚至在偏僻地角落裏,仍有遺漏未來得急收埋地零碎殘肢……

軍卒以及招募地民夫在修築城牆,幸免於難的州民驚惶瑟縮,看人的眼神小心翼翼。

那日。趙匡胤自謂禦下不嚴,欲自刎謝罪,被眾將攔下,最終隻被榮哥訾叱,罰俸一年。

忽記起,去年趙匡胤在元配夫人死後,續娶了符皇後的妹妹,魏王符彥卿的另一個女兒。雖然我隱約記得以史書記載,這位符氏夫人頗為短命,嫁入趙家沒兩年就離開了人世,而趙匡胤也迅速又娶了其他權貴之女為繼室。但此時,他似乎還算是榮哥的連襟……

空氣裏彌散著血腥的味道,與牆角那些殷紅地痕跡一樣。是殺戮的烙印,永難淡去。

我不知自己為什麽堅持要來看這些,磨了榮哥一天,後來因為局勢已經穩定下來,他便同意了,隻說早些回去,又讓丁尋多帶了幾個人跟著。

並非是作為勝利方高高在上的俯視,也不是同情心過剩的肆意泛濫。隻是想看看戰爭的真實狀態。

因為真實。所以醜陋。

一隻斷手躺在牆根下,象在留戀地撫摸大地。我深呼吸,壓下胃中的翻湧,靜靜從它旁邊走過……

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縮在牆角,他有鹿一樣的眼睛,眼底沁出深深地悲傷和隱隱的……恨意。

或許,他摯愛的親人便死於這場屠戮,他依戀的家園已被付之一炬……

我歎,問丁尋:“你有……”原是想問他有沒有帶食物,又覺得這問題未免離譜,於是改口為:“你帶錢了嗎?”

丁尋看我一眼,從懷裏掏出幾塊碎銀子。

我拿過銀子走向那孩子,遞過去,又怕他覺得是施舍,呐呐不知該如何措辭才好。

他用小鹿一樣地眼睛看著我,又冷冷看看我的手,不待我說什麽,已伸手來接……

突然眼前金粉飛舞,耳聽丁尋怒喝“豎子使詐!!”我隻覺身子被用力後拽,耳畔是對掌之聲!

隨即,世界在眼前關閉。

注釋:攻城機械。臨車是在架子上架起箭屋,占據製高點,攻方士兵在箭屋裏居高臨下箭射守城士卒;衝車是將大木裝在車架上,專門撞擊城門;憤守城工具。懸脾中藏有士兵,順著城牆吊放,從側麵刺殺爬城敵軍;累答是由粗麻繩編成地軟幕,塗泥漿的懸掛在牆前充當廉價的盾牌,不塗泥漿的可以點燃後覆蓋城下敵軍;火擂木是在兩輪中間捆紮一束柴草,點燃後順城坡滾下砸燒敵軍;鐵鴟角,用於從城上拋下鉤砸敵軍;叉竿,順雲梯向下推,用橫刃切斷敵人手足;鉤竿,可以鉤住雲梯向外推,使敵軍雲梯離開城牆。

床弩是將一張或幾張弓安裝在床架上,以絞動其後部的輪軸張弓裝箭,待機射。多弓床弩可用多人絞軸,用幾張弓的合力箭,其彈射力遠遠超過單人使用的擘張、蹶張或腰引弩。

轉射機是一種裝置在要塞、城堡、塢台、敵樓上麵,可以環轉射擊的大型弩,可以左右旋轉,轉射角達120度。